入局

    沈卿竹再次执笔,于纸上写下第二个字。

    ——忠。

    哪怕将来会做出身不由己之事,只要忠于心中道义,忠于自己所愿,无愧于心,无愧于己,便不算背弃初心。

    顾晚舟垂首看了许久,心中大恸,良久后,眉目微展,带着疏疏笑意,放下宣纸,抬眸浅笑:“想不到沈二姑娘久居太子身侧,竟也能撇开文重武轻,说出这等话,实在难得。”

    沈卿竹抿了口茶,道:“什么文重武轻,不过是某些人自封的,依我之间,有好些武将,就好比王爷这般,文能执笔平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皆为国之栋梁。”

    “沈姑娘年纪虽轻,却有这等胸怀,为何选择偏安一隅,此等才智,岂不可惜?”

    沈卿竹弯了弯眼眸,莞尔一笑道:“从前受祖训束缚,做了许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可如今想来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现下这般就挺好,孑然一身,不受约束,每日赏雪喝茶,下棋抚琴,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顾晚舟见她始终低眉写字,干脆将砚台挪过来,放在自己手边,替她研磨:“沈姑娘不为名利,不慕权贵,当真令本王佩服……”他眉心微动,嘴角擒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眸子悄悄的往旁边瞟:“不过姑娘有句话说错了。”

    “嗯?”沈卿竹闻言,疑惑抬头:“哪句?”

    顾晚舟放下手中墨锭,直视着她:“如今你可不是孑然一身了。”

    月色朦胧,夜凉如水。

    檐上露水滴落在地,滴在一滩小水洼里,荡漾起一圈一圈波纹。

    今夜月亮显得清冷又皎洁,月光映照在地,树影摇曳。

    沈卿竹望着他的眉目,心下却显得格外平静,若是上一世的她听到这话,大概会无措又慌乱,心中猜测他是何意,可她惯用清冷来伪装自己,或许也只会当做不知,以装傻去应对。

    可如今的她,体内是两辈子的灵魂,她纵然想放下,可她经历过的都是真真切切的伤害,她牵挂太多,不愿再花这心思去多想。

    门扉被敲响。

    “小姐。”

    竹苓站在门外,看了眼顾晚舟,小心翼翼提醒:“夜已深了,大夫说你不可再劳心伤神了。”

    “不过练练字,何须费神?”

    她未放在心上,可不代表旁人不在乎。

    顾晚舟将她手中的笔抽出,放置一边:“日子还长,我们还有机会,今夜你确实该歇息了。”

    他看着似乎心情甚好,温柔的将沈卿竹扶起:“本王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他转身却并未走,似乎想到什么般,又提醒了一句:“夜里凉,记得将窗子关严,被子须得盖好,莫踢被子,若是觉得冷了,本王便命人送几床来,前些日子你叫人送来的安神香确实好用,记得点上……”他沉吟片刻,忽而笑道:“大致就这些了,那本王先走了。”

    沈卿竹听得很认真,最后应了声好。

    顾晚舟走至门口时忽然立住,瞧过去身姿挺拔,一身玄衣,芝兰玉树,侧脸俊朗,鼻梁高挺,他生的这般好看,也难怪令众多贵女倾心。

    她正沉思着,便闻得一声:“从今日起,王妃不必再待在自己房中,这王府皆可自由出入,你们都下去吧。”

    府外将士应了声,眨眼间便撤走了。

    直到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竹苓才慌忙掩上门,三两步并作地跑至沈卿竹身侧,奇怪道:“小姐,方才你与王爷在这房中究竟做了什么?奴婢怎么瞧着王爷有些不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她走到屏风后,将外衣脱下。

    “就是、就是……”竹苓眉梢紧锁,急得身子不自觉的摆动,她挠挠头,似乎想说又不知如何说,忽地,她灵光一闪,‘啊’了声:“奴婢瞧着,王爷好像温柔了点,他方才是在笑吗?”

    沈卿竹回眸挑眉:“王爷以前不温柔吗?”

    “啊?”竹苓惊讶的张大嘴,她可不敢想,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小姐怎会觉得温柔呢?

    “王爷说是恨我,却只是将我困住,嘴上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却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他深夜入相府,陪我回门,在我昏迷之时,悉心照料,这还不算温柔吗?”

    竹苓觉得自己脑子一定坏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小姐说的很有道理呢?

    原来王爷这般好,外界对他的误解真是太深了。

    沈卿竹并不知道,她的一番言语,竟让人改变了对端王的看法。

    -

    翌日一早,沈卿竹悠悠转醒,她睁着睡眼惺忪的眸子,朝外头喊去:“竹苓。”

    门外匆匆走来一人,走至身前,弯腰将帘帐挂起,低眉福身:“小姐。”

    沈卿竹听着外头喧闹之声,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梳洗:“外面为何这般吵闹?”

    她心中揣揣不安,眼皮直跳,似乎想到上一世的某件事。

    她的猜测在竹苓开口后,便得到了答案。

    “是齐王妃。”

    沈卿竹拿着珠钗的手蓦地一松,珠钗掉落在桌上,她惊愕的没能控制好自己的神情。

    “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卿竹敛眸,重新拾柒钗子,却将它放回妆匣:“没什么,只是不知王爷何事同齐王有来往了。”

    “王爷自然不会同齐王有何往来,这齐王妃啊,是来找小姐您的。”

    她如此说,沈卿竹便更是惊愕了。

    她记得上辈子也曾发生过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不知道内情的只是道,齐王妃曾于端王府上丢失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为寻回玉佩,不顾府中将士阻拦,执意找寻,只因那时端王恰好不在府中,而她又意外的翻出端王意图谋反之罪证,此事令圣上大怒,下令彻查,最终虽是有人出来担了这罪,却并未抓到幕后之人,圣上因此对他更加忽视。

    如今想来,便是这个时候了。

    对方虽是换了个理由入府,但万变不离其宗,怕也是带着东西来的。

    她思忖片刻,道:“王爷可在府里?”

    “不在。”竹苓替她簪花:“听闻方才少爷找人传话,邀王爷过府一叙。”

    “阿兄?”沈卿竹还未多想,便听外头小厮禀报。

    “齐王妃邀王妃赏景,不知王妃……”

    话未说完,门被拉开。

    沈卿竹神色淡淡地站着:“既然齐王妃盛情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她一路绕过蜿蜒曲折的廊道,路过的丫鬟小厮皆驻足观望,竟有些移不开眼了。

    “从未见过王妃穿这般明艳的衣衫,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个洒扫丫鬟面上皆是艳羡:“倒还别说,王妃这身装扮,与咱王爷倒是相配的很啊。”

    “嘘,这话可不许乱说,江将军对王妃有多厌恶,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蹙眉嘟喃一句:“本就是嘛,将军那是偏见,王妃自从入府以来,从未做过伤害王府之事,况且那日王妃在相府对王爷的维护之语,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反正我就觉得王妃挺好的,若是能一直做我们的王妃就更好了。”

    他们的声音,沈卿竹都没听到。

    她走入内厅时,便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浑身上下穿金戴银,像是恨不得将府邸都戴在身上,她凝噎片刻,目不斜视的走至她身前:“不知齐王妃来此,未能相迎,还请见谅。”她同她擦肩而过,款款落座,而后才道:“您请坐。”

    她望向立在一边面色不太好的江砚,一点不客气道:“江小将军,劳烦你再倒两杯上好茶水来。”

    “你!”江砚瞪大眼睛,作势就要上前,苏忱却及时拽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似乎有气发不出,眼睛死死瞪着她,最终冷哼一声,甩手出门。

    齐王妃笑了声,满是精明的目光望着她:“看来端王妃对下人的管教还不够严厉啊,需要我教教你吗?”

    “不劳齐王妃费心了。”沈卿竹端着茶杯,浅尝两口,在对方也拿起来准备喝的时候,说道:“不是说想看看王府的景色吗?我这便带王妃好好逛逛。”

    齐王妃:“……”

    手中茶杯端着有些尴尬,她索性放下了。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沈卿竹的背影,眼中晦涩难辨,莫非传言有误,不是都说端王将她锁在屋里,不许她自由走动吗?

    如今看来,只能另找机会了。

    院子里,池子清澈,树影摇曳。

    檐梁上的风铃摇摇晃晃,叮当作响。

    沈卿竹陪在身侧,却极少说话,只是听人叨叨两句,她才应一声。

    与这相隔有一段距离的亭中,江砚抱臂冷眼瞧着,嘴上尽是嘲讽:“这女人不会真把自己当做王妃了吧?居然敢把我当下人使唤,气死我了,你方才为何拦我?”

    他瞪着苏忱。

    “我不拦你,你莫非想让别人看笑话吗?”

    “哼,她现在指不定心里多开心呢,如今能有这个名义仗着王妃的名头招摇,真令人作呕。”

    苏忱面无表情,语气加重了不少:“你逾越了,江砚。”

    “她身上虽然疑点诸多,可既然王爷下令不许伤她,你便要相信王爷的选择。”

    江砚不服气的撇过头:“那你说,这齐王妃来凑什么热闹。”

    “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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