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尘说出这句话时，祝昭甚至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呆滞在了原地。

    什么叫做“王老师或许才是导致你死亡的罪魁祸首”？

    祝昭极少提起她死亡的事情，除了避免引起阿尘的愧疚之外，也因为她死亡的原因是盖棺定论了的，还是真·盖棺定论。

    她不愿意回忆，但只要她想，就能把那天发生的每个细节想得清清楚楚。

    下雨天湿滑的台阶，额头上流下的鲜血，被鲜血染红的校服。

    空荡荡的走廊，无人理会的求救，“醒”来后阿尘愧疚的眼神。

    当初阿尘没有任何隐瞒，诚实地告诉祝昭，就是因为他的失误才导致了祝昭的死亡。原来这件事，竟然有隐情的吗？

    祝昭呆呆地看着屏幕，仿佛神游天外。她好像听见一个干涩的声音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不属于阿尘，祝昭想去找出躲在意识空间里的第三个人，却发现这个声音的主人好像就是她自己。

    阿尘沉着一张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祝昭。

    成长系统零一三号因为更换了宿主，需要重新激活启动才能发挥作用，但这个举动万界管理司总部能够觉察到，王老师需要给他重新激活系统的行为找一个掩护。

    根据阿星的笔记，王老师知道只有在世界管理员工作失误的情况下会给出成长系统对受害者作出补偿。

    所以他必须让世界管理员失误，并且造成人类死亡，至于死亡的人类会怎么样，王老师并不关心。

    他始终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世界管理员出现的时机。

    也许终其一生，世界管理员也不会出现，王老师只能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不过王老师的运气向来很好，竟然在一年后就等到了这个时机——

    王老师对系统内部的某些指令进行了改造，只要其他世界管理员或者其他宿主接近就会发出警报。

    在2018年的某一天，这个从未响过的警报居然毫无征兆地响了。

    明明是十分刺耳的警报声，在王老师听来却那么的悦耳。

    来的世界管理员，正是阿尘。

    他这次前来小世界，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小世界存在异常波动，所以他特意来查看。

    顺着波动，他来到了一所小小的中学，在这里他感受到了另一个系统存在的气息，但若有似无，像是病人临终前的呼吸，除非你凑到他的胸口，否则是感受不到呼吸声的。

    阿尘也没法笃定是否有系统的存在。

    也就是这时，祝昭偶然从阿尘面前走过。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祝昭今天有很大的可能会发生一次意外，从楼梯上跌下去，但她足够谨慎，能够将这次意外躲过去。

    阿尘也不会对一个人类产生过多关注，在他正要离开时，意外发生了。

    阿尘突然感受到了阿星遗留下来的气息，这让阿尘在工作中恍然了一瞬，也就是这么一瞬，他带来的、对异常波动进行探查的道具受到了不知名因素的影响，进而失控，造成了祝昭的死亡。

    阿尘也对着意料之外的事情惊愕不已，他生性谨慎，从未造成过如此重大的失误。

    他也顾不得什么波动、气息的事了，只能先把灵魂出窍的祝昭先安置妥当。

    阿尘依照世界管理员的工作流程，把祝昭带回她的童年，并且给出了成长系统五三零号。

    与此同时，顺着这阵东风，王老师也把成长系统零一三号带到了童年时期的王惜雯身边。

    两个系统激活的时间按祝昭所在世界的自然日来算相隔不到两日。

    万界管理司那边收到了系统激活的信号，但系统都是由世界管理员直接负责的，万界管理司也无法精准地确认系统发出的每个信号。

    除了世界管理员主动上报，万界管理司也并不会深究。

    竟然让王老师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等到祝昭安定下来后，阿尘再次来到出事的地点盘查，他却再也感受不到系统存在的痕迹或者阿星遗留下来的气息，阿尘只能把之前的感受认定为错觉。

    毕竟这种错觉也不止发生过这么一次。

    阿尘抿了抿唇：“我并非是为了推卸责任，但当初我工作失误，的确是因为王老师利用系统对我造成干扰。我那时也是头一回犯错，没能及时顺着那些不寻常之处查下去。”

    比起愤怒，此刻充斥在祝昭心里的居然更多的是荒谬。

    就这么普通的一个人类，瞒过万界管理司的监管，利用世界管理员造成人类死亡，达成了他的目的。

    明明双手沾满了鲜血，他的恶行居然还是瞒过了所有人，他依旧站在神圣无比的校园讲台上，当着令人尊敬的老师，道貌岸然大言不惭地教导学生要遵纪守法做个好人。

    这一切难道不荒谬吗？

    祝昭木然地问道：“你会怎么处理他？”

    这一次，她是作为受害者来问的。

    阿尘把万界管理司做出的安排告诉她。

    “你重生前那个世界的王老师是罪魁祸首，他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现在舟舟所处世界的王老师并没有做过这些事，也不会牵连到他。”

    “现在的王惜雯虽然身负系统却完全不知情，我会出面拿走她的系统，仅此而已，不会再追责了。”

    “就这样吧。”祝昭对万界管理司的处置并没有意见，她甚至没有问她这个受害者能得到怎样的补偿。

    她从成为系统控制者的那天起，就很清楚地知道一个事实——她并不能永远居住在意识空间里直到舟舟生命的尽头。

    既然名为成长系统，等到舟舟长大的那一天，也是祝昭该退场的时候了。

    在夏国人的普遍的认知里，要么把十八岁生日作为成人的日子，要么等到高考结束后就算真正意义上的成为大人了。

    离现在，也只有几年时间了。

    阿尘却没法告诉祝昭万界管理司对她的安排。

    祝昭这个苦主，万界管理司肯定会对她做出补偿的，但这个补偿兑现的日期不是现在。

    阿尘看她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件事要不要让舟舟知道？”

    祝昭怅然地望着屏幕：“当初总想着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告诉她，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择日不如撞日，或许这就是最恰当的时机，告诉她吧。”

    *

    趁着午休，祝昭把舟舟叫进意识空间来。

    大家坐在茶几旁的蒲团上，听祝昭讲那过去的故事。

    舟舟听完整个事件的经过后，也是讶然地瞪大了眼，跟祝昭惊讶时的表现如出一辙。

    原来姐姐不是仙女，而是长大后的她！

    舟舟一下子扑进祝昭的怀里，泣不成声，她完全无法想象姐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祝昭本来心里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看到她这副模样反倒笑了起来：“好啦，我有机会看着小时候的自己长大，何尝又不是一种奇遇呢？”

    舟舟这才止住了哭声，嘟着嘴白了祝昭一眼：“姐姐你肯定是在强颜欢笑。”

    祝昭满头黑线：“不，真不是。”

    舟舟却固执地摇了摇头，产生了跟后世的脑残粉一样的想法：姐姐只有我了。

    *

    昨日把事情摊开讲完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三人也没有一直聊个不停，把事情讲开之后就各做各的事去了。

    祝昭得知了很多秘密，甚至包括她死亡的真相，她需要时间来消化。

    而阿尘则是离开了意识空间，去往祝昭重生之前的世界。

    万界管理司经过评定后认为，虽然身负系统的是王惜雯，但身为幕后操控者的王老师更为危险。

    所以比起从王惜雯那里拿走系统，先去解决掉王老师更为要紧。

    舟舟的意识也回到了现实，但她坐在教室上课也只能盯着教材发呆，老师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王惜雯一眼，怎知就是这一眼恰好跟王惜雯对上了视线。

    舟舟却并不慌乱，看着王惜雯的目光带着一种探究。

    阿尘告诉她，王惜雯危险性不大，所以舟舟根本不怕她，再者，做错事的人又不是舟舟，她怕什么？

    王惜雯嘴角扬起玩味的微笑，不过现在是上课，她也不能说什么，很快就把视线收回去了。

    晚自习舟舟不会待在班上，而是会去年级组划分给学习小组的活动室。

    舟舟调节情绪的能力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强的，她不想荒废晚自习的时间，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晚自习时还跟几位同学讨论了几道数学压轴题。

    下了晚自习，舟舟又在教室里多待了一会儿。

    宿舍里一般都是吵闹的，舟舟想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梳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但她知道祝昭也需要这么一个空间，所以就没去意识空间打扰。

    独属学习小组的活动室就是一个最适合的场地。

    等到她把事情想清楚过后，晚自习已经下了二十分钟了，教学楼里几乎走得空空荡荡，舟舟从窗户望出去，只有几间办公室还零星亮着灯。

    她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却看到王惜雯倚在走廊的墙上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舟舟面无表情地想绕开她。

    谁知王惜雯拦住了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