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女生发出惊呼，田梓昕却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垂眼看向面前的手，机械式地咽下饮料。
那双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尖圆润，镀银的表带围绕腕骨，更衬出他斯文而淡然的气质。
两人就这样僵持对视着，像是非要分出个胜负，谁也不肯率先认输。
身旁的空气似已凝结，画面仿佛定格在此刻。
宋晓晓暗自着急，忙拽住她的袖口：“说句话呀你。”催促完，又笑着打圆场，“谭同学，梓昕心情不太好，还请多理解啊。”话落，又用手肘撞她一下。
田梓昕吃疼，暗呼着缓过神，揉搓着痛处，悻然举起酒杯：“好久不见。”顾自饮一口，仿佛没看见他伸出的手。
宋晓晓听出她语气不对，连忙起身解释：“谭同学，我们改日再联系。”又去碰田梓昕的肩膀，希望她也说一句告别的话。
后者依旧没抬头，筷子又伸向旁边的凉拌海带。
谭文缓而垂手，并未答应宋晓晓的邀请，再看一眼沉闷不语的田梓昕，这才转身往前桌处走。
他离开，热闹随及远去。有同学投来好奇的视线，全都被田梓昕抬眼瞪回。
宋晓晓好奇地问：“什么两千块？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我前天不是撞到位西装男嘛，还以为谁呢，没想到就是谭文。”
田梓昕瘪嘴，没好气地说，“这小子变化可真大，我根本就没认出来。”话落又皱眉，倒吸一口凉气，“诶，你说他来打招呼，不会是想提醒我要付清洗费吧？”
宋晓晓歪着脑袋想：“以你们坚实的少年友情，这点钱应该不算回事。”
“苍天。”
田梓昕更头痛，用脑门抵着桌沿，耳畔又开始轮换响起少年的话，嘟囔着说，“阴谋，肯定有阴谋......”
正这时，服务生又端上新菜：是香辣蟹与爆炒花甲。
宋晓晓食指大动：“哇，看着就够辣。田梓昕，别愣着呀，这菜肯定合你口味。”
田梓昕却没有抬头，再也提不起吃饭的兴趣，歪过脑袋，问：“聚会几点结束？”
菜全部上齐后，班长照旧开始带领大家回忆往昔，话筒递到谭文手边时，他十分绅士地颔首道谢，用余光寻找着后桌的熟悉身影。
放眼望去，他看见田梓昕正与旁边的男声交谈，不觉微微沉眸，清嗓似地请掩唇轻咳。
“咳。”
一声落地，像是触及到某项开关，周围的同学瞬间安静下来。
田梓昕也止住聊天，半百无聊地用筷子搭十字，玩了会又觉得没意思，便打开手机唰网页。
谭文用食指与拇指的侧面上推眼镜，开口：“每个人的青春都有一段不可磨灭的回忆，感谢我能在少年时期遇见大家。”
话落，响起掌声。
田梓昕轻啧：“领导开会啊这是。”
宋晓晓鼓掌鼓得十分积极，还不忘转头问她：“嘀咕啥呢？”
田梓昕做了个‘请’字，示意她继续捧场。
待掌声稍息，谭文又说些客套的场面话，忽而话锋一转，说：“当时年少，许多事情尚不理解。但是幸好，我得到了田梓昕的帮助。”提及这个名字，下意识放轻语调，仿佛当真在追忆少年时光。
宋晓晓一个劲儿撞身旁人：“诶，在感谢你呢。”
田梓昕头埋得更低，开始在搜索栏上敲字：“家庭版西装清洗的方法”。
谭文看向她，唇角微微上扬又转瞬收住，点到为止地总结：“同学聚会能让年少的朋友重逢，就是举行的意义。”
掌声比之前热烈，班长接过话筒，递给下一位发言者。
田梓昕长舒一口气，刚抬起头，却对上谭文望来的目光。
谭文捕捉到她的视线，稍许颔首示意。
田梓昕喃喃道：“疯球了。”将包塞进怀里，对宋晓晓小声说，“我去上个WC，你守住。”
后者正专心听下一位同学发言，敷衍地点了点头。
田梓昕猫着腰身，迈开急急地小碎步，穿过人群而去。
前桌，谭文瞄见她的动作，忙打断身旁的人话：“抱歉，我出去一下。”没等对方回答，径直起身离开。
饭店门口，田梓昕正跺着脚等滴滴，望一眼背后，又低头看司机的进程图。
可过去老半天，仍没有司机接单。
“这么快就走了？不和大家打声招呼。”
谭文的声音逐渐靠近，她旁边多了一道影子。
田梓昕身形微僵，干笑道：“家里有事，着急处理。”
谭文看向她，她却只顾瞧着地面：“需要帮忙吗？”
田梓昕条件反射似地说：“不用。”
谭文仍盯着她，眼神十分专注，仿佛在问‘为什么’。
田梓昕意识到失态，忙笑着摆手，用夸张地语气说：“”你不是知道，我这人比较独立嘛，不太喜欢别人掺和私事。”
“别人......”
谭文轻声重复着，肩膀微颓，身形在冷光的映照下更显落寞，可当他再抬起头，眉宇间已恢复平静，“伤口，好些了吗？”
田梓昕一怔，下意识望向手腕的擦伤：创面早已愈合，只剩浅褐色的疤痕，忙回答：“嗯，多谢你的碘酒。”
话落，却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远处，有出租车缓而朝此处驶来，前车灯的光将道路照得通亮。
田梓昕被刺得眯起眼，才想起去看打车软件的信息。
车牌号相同，就是她打的出租。
“滴滴—”
司机催促着提醒。
田梓昕望向笔直而站的谭文，指节轻搓鼻尖：“那个，我要先—”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谭文问，声线清冷，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关心，
田梓昕回答：“都好。”嘴唇轻抿，下定决心说，“车来了，我得先走了。”
“嗯。”
谭文点头，“我送你。”
一切的流程礼貌而自然，仿佛本来就该这样做。
可田梓昕仍感觉有些不对劲，皱眉想，却难以说明缘由，系上安全带，谭文仍站在路旁等候，她胡乱揉着短发，摇下车窗：“你回去吧，聚会还没结束呢。”
谭文点了点头：“好。”
但出租车驶出酒店，他依旧站在原地，双眼看着车驶离的方向，像要与两侧的路灯融为一体。
直至再也看不见谭文的身影，田梓昕才收回黏在后车窗的视线，坐正身体，双手交叠着摆在膝头上：““奇怪......”喃喃道，“他为何而失落呢。”
洗漱完，电脑里播放着《武林外传》，白展堂和郭芙蓉正你争我抢得不亦乐乎。
宋晓晓的声音传出听筒：“你一个厕所就直接上回家啦。知不知道话筒传过来的时候有多尴尬。”
田梓昕被电视剧逗笑，乐呵呵地说：“不知道。”
“田梓昕！”
宋晓晓生气地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田梓昕立马将电视剧暂停，端正态度：“你说，我在听。”
宋晓晓语气缓和些，声音里能听出笑：“你干嘛跑呀，好几样菜都没尝。两百块的入场费呢，这不是浪费吗？”
“浪费我也不愿意呆。”
田梓昕嘟囔，“谁知道谭文会耍什么花招。万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我还钱，我怎么办。”
话落，电话那头一阵安静。
宋晓晓试探地问：“诶，你为啥老躲着谭文呀，不能就因为那两千块吧。”
田梓昕皱眉，又继续播放电视剧，喧闹的声音传来，心情才轻松些：“他这人实在腹黑。以前上学我就弄丢他一块橡皮，他能借过生日的理由，要我送他整整一盒。”
宋晓晓乐得直打颤，缓过气问：“那你送了没？”
田梓昕：“我还指望抄他作业呢，能不送吗。”
宋晓晓笑得更开心了。
田梓昕往嘴里扔一颗话梅：“更何况这次是两千块，我能不跑吗。啧啧，你是没瞧见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债主看向黑奴。”
宋晓晓止住笑，十分认真地说：“你比喻得可真生动。”
田梓昕哼哼：“那必须的。”
一集播完，进度条重新开始。
田梓昕截了张图片，稍作修改与调整，准备用在电子手帐里。
宋晓晓又问：“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田梓昕想也没想就说：“出去旅游，就当放暑假了。”话落。笔尖停顿，“诶，你要不要一起来，跟你领导请两天年假？”
宋晓晓沮丧地说：“算咯。同组的前辈请的产假，我就更没可能走了。”
田梓昕兴冲冲地说：“实在不行，你也辞职吧。咱两就暂时当个无业游民。”
“我可没这么好的福分，下个月还要交房租。”
宋晓晓摊手，“你如果想出去玩就快些去，否则又要被催着退租。”
提及这个，田梓昕又想起房东的那头时髦小卷发，默然地叹一口气：“你不讲，我都要忘记这茬事。”
电话那头传来呼唤，宋晓晓答应一声，又压低声音说：“我舍友睡觉了，咱两改日再聊。”
田梓昕哼出个‘嗯’做答应，她随及就挂断电话。
转瞬，屋内只剩下电视剧的声响。
田梓昕胡乱地揉了揉短发，纠结不到片刻，还是将‘携程旅行’切换为‘Boss直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