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凫山六尸(七)

    “你认识妖王?”听见这话,妖惊异万分,失声道:“你不是圣地的人。也是妖?!”

    不对。他身上明明没有妖气。

    妖更加疑惑了,细细打量着魍楼,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来。

    可这直白的探索并没有持续多久,只见眼前俊美凌人的面孔不仅厌烦未消,还加深了许多,漠然看向它的眼神像是在说“再多看一眼,妖骨难存。”

    江伥移开眼,默认了前者的猜想。众所周知,妖王郗芾狂狷不羁少与其余三界往来,尤为避之不及的便是圣地,可鲜少有人知晓其因。

    但它知道。不过是听来的。

    原话大概是这样,“圣地那些狂妄小儿!脸都不要了。”

    据说,他说这话时,妖王殿跪倒一片。就连常年软禁在洛水殿不闻世事的郗音也得到些消息。

    详细点形容其中原由,那就是他觉得圣地的人自诩清高,实则道貌岸然,虚伪至极。

    若再简单点,那就一个字,假。两个字就是,太假。

    当然,之所以知晓,全因江伥族尚有二阶妖将在,它们关系颇密又同属一族。所以才会猜测,眼前的人不是圣地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

    四界大能虽数不胜数,但胆敢这番不屑妖王的人,确实少见。连它听来的这些话也只敢私藏在心里,若是被其他妖听到传进郗芾耳朵里,也就意味着,自己离重回囹圄不远了。

    它可不想重温那段日子。死也不想。

    所以,此人又是何方神圣?

    江伥不知道。也不想试图知道。因为这需要猜,猜起来又很麻烦,索性直接摆烂,不猜了。

    此时,雨复落了下来,院里裹夹着属于草木的清香,闻起来本应静心舒适,可对地上狼狈瘫着的妖来说,毫无效用。

    人为刀俎,成王败寇。现在它连最后的妖丹自爆都没资格了,几朵花还有什么好嗅赏的?

    赏不了一点。

    “师弟?”

    然它思绪刚笼,就察觉到雨声中突然多了一抹灵力波动,来人的动作很轻,毫不掩其杀意。

    江伥一僵,回头一瞧,见那张冷艳的脸果然追了上来。

    她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剑身泛着寒气,眼里蕴着通透又极致的冷。

    “师姐。”与此同时,立身于眼前的男子绕过它迎着来人。

    雨打湿了他原本纤尘不染的袍衣,可他却毫不在乎。淡漠如雾的眸子在说这话时闪过一丝亮光,就连先前极其不屑厌烦的声音也倏尔变得清润好听。

    江伥:“.....”

    江伥被这变化之快给惊到,心头一阵无语。

    好好好,在这玩双标是吧!

    姜止吟重回王家时,确实有几分意外。

    她到时,院外只能看见内里微弱的光,楼上不见任何灯火。进了院,屋里依旧有些昏暗,里头连一声动静都没有,清静地不像是有妖的痕迹。

    她眼神出现一丝波澜,莫非,真叫那妖得手了。

    不可能啊。

    心念一动,姜止吟掌心便浮现出霜华,就连正打量四周的冷眸也多了些肃杀之意。

    她循着光一步步靠近。

    雨点滴落,柳叶飘垂,花团沁着芬芳,确实有几分诗情画意的美,但,她只注意到了一立一躺的身影和一颗过分起眼的妖丹。

    那是她的师弟,和妖。以及…妖的内丹。

    姜止吟收回眼,疑惑地唤苍晚清一声,想到江伥实力不低,她对上尚且有些吃力,遂对着迎她而来的少年补了一句,“你没事吧?”

    闻言,江伥心里砸吧,一拳把千年大妖打扒下的人,能有什么事?

    看不见吗?妖丹,我的妖丹没了。有事的是我!不是他!

    可心里所想终究只能在心里想想,谁让它打不过两人呢?

    如此想着,妖抿直了唇,苍白无力地脸略微跟着抽动一番,以示它最后的倔强。

    苍晚清极小幅度地摇了头,说了句“无碍。”,姜止吟打量一下也就没有就着这个问题继续询问,反而是看着一妖和一丹问他:“它是怎么回事?”

    苍晚清轻勾起唇角,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问。

    “师姐,你忘了?进门时,师尊给我赋了护身法宝。”

    姜止吟沉默,苍晚清说的话并不假,不管是锋主、长老抑或者内门的弟子,自他们拜师的那日起,就被赋予了远强于他们本身的护身阵法,此阵法多以修者的五脏六腑为器,防御极强。

    再者,拜师大典上她亲眼见师尊赐了苍晚清灵晶泪,别看它只有指甲般大小,本身却是极其难寻的护身法器,可挡致命一击。

    晶泪碎掉的那一刻,剧毒冰汞外泄,攻者不战而溃。

    方炯同她说过,他和禾蓁蓁也有。

    她先前之所以同意两人待在凫山镇和方才说江伥不可能得手,也是凭着这两点。

    但她疑惑的不是这些,而是千年大妖的内丹为何会无故离体?

    也是众所周知,妖的内丹离体宛同修者的灵力全无。

    冰晶泪和护身阵法虽说很强,但也只能防御,断不可能有如此威力。

    姜止吟回过神来,正想问出心中疑惑,却听高处传来一道人声,楼阁之上的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窗外略微伸出一道人影朝她们招招手,再看那人,面庞已恢至干净明媚,不是方炯还能是谁?

    转瞬间,说话的人已至眼前。

    见状,姜止吟只好收回方才要问的话,“无碍吧?”

    “没事的师姐。那妖婆确实有几分狡猾在身上,起先竟用你的傀儡骗我说得手了,我肯定第一个不相信!索性就将计就计,听你的话绝不碰她的药。她没了下三滥的手段,论单打独斗自然是打不过我的。”

    “她就在楼上,现在妖力被封,看起来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瘆人。我听到你们的动静干脆就眼不见为净,先下来了。”

    听到这,姜止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赞赏之色,她确实单独叮嘱过方炯,却也只是让他千万别碰送来的药。

    从他开口起,她就意外发现他的修为精进了。

    但这全得益于他自己,抓住了单打独斗的机会,进一步对所修之道有所感悟。

    这便是有情道剑意第一层“憎。”

    有所“憎”,才有了拔剑的理由,乃极纯之剑意。

    “师姐,这是?”方炯紧盯闪烁的妖丹,替她问出了口。

    同一息,江伥面部肌肉抽了抽,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好奇。

    是啊?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它也想知道。

    耳边的静默没有持续,苍晚清淡淡道:“我先前看到问天阁有专门对付妖的秘笈,便试着学了学,哪想到,它直接内丹离体了。”

    话毕,周蹧静了静。

    只是...因为这个?所以他不是妖,是圣地的人?那他怎么认识妖王?

    江伥觉得有些荒谬,不,是荒谬极了。

    它这么想着,一旁的姜止吟也轻“嗯”了一声,神色辨不清是信还是不信。最右侧的少年却是点点头,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这个话题很自然地就此终止,但很快,江伥的身子再次一轻,同一息,它的心又立刻提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少年一拳头的影响还是什么,身体再次接触到地面时,竟出奇觉得安全。

    虽然这安全感实际等于无,但它心里多少还能好受些。至少是不害怕的。

    可若将它悬起来,那又同提着脖子,心里只剩惧意的待宰羔羊有什么差别?

    它忍不了这样的自己。

    思绪回笼,江伥此时才发现自己被带到楼上,正是老妇在的一屋。

    它面上带了些愠怒,藏在袖的手紧了紧。

    废物。

    那老妇显然也注意到它,别开了虚掩着左眼的发丝,灯火兀的照亮了她缟如黄土的皱脸,“大人怎么也来了?”

    江伥听后一阵气愤,什么叫它也来了?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要不然,这么好的计划怎么会暴露?

    而后不等它回答,耳边顿时被打断,是那个女子。

    她又要干什么?

    江伥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了声。

    姜止吟垂眸看它,语调不快不慢,落在江伥的耳朵里却像是淬了冰。

    “柳如惜的死,是你自己交代还是要我说?”

    “她死关我什么事?”

    江伥身子一时僵住,想到什么,又反驳。

    姜止吟见它事到如今还遮遮掩掩,不如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问它,“那你的妖丹又是怎么回事?为何有其他妖气。”

    姜止吟问的不是毫无依据,义庄探查时她便确信柳如惜的身上有妖气,但是极淡,就连她们三人也是在第二次探查时才发现,可想而知,一般的探查是很难查到这条线索的。

    有妖气,她自然就放出了自己的灵蝶。

    灵蝶是她清气所滋养的灵物,至纯至净,可感世间妖邪气息。

    然放出还没两息,却消散了。

    这说明什么?

    她当时以为灵蝶是在害怕,直到看到妖丹时,才如醍醐灌顶。

    之前的推测是错的。大错特错。

    灵蝶消散,也许是因为柳如惜当时已经没了妖丹,然刨丹日子就在不久前,所以,胸口处才残存一丝极浅的妖气。

    一环扣一环,她们才能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你之所以打不过我,也有刚融下半丹的原因,对吗?还有,先前拦着我们的道士也是你吧?”

    江伥:“.....”

    江伥缓缓垂下视线。

    它卡在现在的修为已经很久了,原本想借着百年的妖丹强行突破,却不想,事不逢时,圣地大能弟子死在这里,越来越多的人到了凫山镇。

    人越多,它就越危险。

    单凭这点,它就只能兵行险招,搏一搏。

    心里做了决定,计划很快就实施了。

    首先找个道士身份,再装神弄鬼地奉劝来到这里的人赶紧走,若是还有不听劝的,便同先前一样,同老妇合作,把他们全都杀了。

    最后,汲取的修为转淬为妖力,助他突破。

    可不知怎的,这么多年了,它杀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几百吧,嫩是一阶没突破。

    但它之前听人说过,修者暴毙时间越短,转来的妖力也就越纯粹,它杀的人只有先前是断气的,后来选的就全是刚断气的。

    那人还给它亲自展示过,为什么到了它这就不行了,这不符妖理啊?

    见它不语,方炯开了口,“是与不是,你倒是知会一声啊?别敢做了不敢认。”

    “妖丹是我刨来的,”江伥识趣,该承认的此时已全盘托出。

    “至于柳如惜...”它调整下坐地姿势,好整以暇的看着另外一侧。

    而那视线的尽头,正是倏尔勾笑老媪。

    几人的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可她却毫无所谓,“没错,是我杀的。”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敢做不敢当的,是她又怎样?

    见状,方炯脑海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话本,名叫《女人心》讲述的是女子之间的争斗,有同龄人、婆媳、同门、好友...太多太多了。

    故事很简单,无非就是因为一些鸡皮小事,到最后却出人意料地引起惊天大案。

    难不成这也是?

    “你为何要杀她?”柳如惜可是你的儿媳。

    方炯问她。

    老媪慢腾腾地吸口气,娓娓道来:“亲眼目睹她是妖为假,如惜想杀我也为假,因平安符殒命也是假。”

    “那什么是真的?”方炯听着没头没尾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要懵了。

    他只想知道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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