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凫山六尸(四)

    老媪色如黄土,脸上有数道伤痕,有些结着伤痂,有些却还未伤愈仍留有清晰可见的血痕。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道红色掌印,那掌印不深不浅恰能让她们正着眼看到,从面相来看似乎是不久前刚打的,看上去十分骇人。

    姜止吟静静地看她,同时老媪的右眸也正机械般地左右动几下。打量完她们三人,老媪静静立在那,声音平缓,“你们来此做甚?”

    她说这话时,左眼却是一动不动地斜看她们。

    姜止吟试着上下拂手,同她所想的一样,老媪的右眼有视觉障碍。

    察觉到她的动作,老媪笑笑,姜止吟见状尬然收回手,连连说了抱歉。

    听了歉语后,老媪轻巧地颔首,唇角笑意愈大,“我这眼睛已瞧不清了,没关系的。”

    她的态度很是平常,显然已经很习惯了。

    “抱歉。”姜止吟不自觉地收紧捏着包袱的手,对面前的老媪微微行了一礼,此事是她有错在先,一时失言。

    身边两人迅速跟上她的动作,朝老媪或大或小地颔首,她见状挥挥手,“无碍。”

    话间,四人的语气都十分客气,略作思忖,姜止吟便觉得可以按计划行事了。

    方炯的计划不是很繁琐复杂,简单概括来说,就是苦肉计。

    具体便是,兄妹三人逃荒,幼弟命不久矣,她和苍晚清姐弟二人陪同他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为了使事情更加逼真,他们三人还特地幻化了面相。不仅如此,作为最为苦情角色的方炯身上,还有符合他身份的数道诊断证明,身上还有隐隐可见治疗痕迹。

    姜止吟起初听还觉得方案不可行。

    老媪有意隐瞒,连近邻都不想见,若是一直如此,别人又岂能轻易见到?

    吃闭门羹,再换个身份?

    这就要多出许多事儿来。

    后来,方炯得知她的考虑便又仔细地分析了老媪此时的心境,提出给她些救济,接着说自己更懂人性。

    起初听这话倒没什么感想,又回想他那句不懂人性便顿了顿,她怎么会不懂人性呢?

    这么多年了,她早已在姐姐死去的那日明白。

    人性本恶。但这又如何呢?

    她不想再回忆了。

    许是方炯的话过于认真,话间满是自信与肯定,再结合当下情况,姜止吟未多加思虑便答应了。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她同老媪说完了这些境况,老媪收了笑,取而代之的便是如古潭般的平静,并没有方炯先前预想的同情之色。

    时值正午,天气最为酷热,视线里,院舍里隐有花草众多且值有大树,看起来很是阴凉。

    姜止吟说了很多,一时间竟多了些凡者的渴意,余光再看身旁两人,苍晚清倒还同寻常一样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倒是方炯,不知是日头过盛的缘故还是其他,此时他竟已虚着头,双眼紧阂,半身倚着师弟,看起来很是脆弱。

    正在这时,老媪调转脚步,踏着絮乱的步子准备回屋,姜止吟心头默默默默注意。

    许是因为先前未见过老媪背影,不觉怪异,可如今她回身才这般,如弓弧的身子佝偻至极,脚步虚浮,仿佛河中的浮萍,实在很难同她的腿脚已经好了联系起来,平添几分异常。

    思索之际,又听她道:“若不嫌弃我这死了人,便进来吧。”

    老媪一动不动地斜着身子问他们,面色没什么变化,仿若一抹黄土。

    “不嫌弃不嫌弃”话间,方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回的有些急,引的他重重地咳了两声,面色都呛的红了不少,好半晌才又道:“大娘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姜止吟敛眸,扶着自己的“弟弟”慢慢进了屋。

    里头,果然同她所想的那样,院里种了很多应季的花,她大致扫了一眼,其中最多的便是粉红茶花,再就是一些爬墙的引春花,以及……墙垣旁侧的柳苗。

    柳苗?

    她眸光闪动,直觉品出几分古怪。

    “歇会吧。”姜止吟将方炯扶到另一侧坐下,顺手放下包袱,而后回过身子看那棵涨势苗头极好的柳苗。

    按常理说,世人颇为信奉风水。

    柳树宜水而生,意味着破财和不睦,所以凡人示其为不详。不过在姜止吟看来,柳树乃至阴之物,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招惹邪祟阴邪。

    这般随性而为,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姜止吟上前,离那柳苗近了些,仔细打量了一番——先前被她有所忽略掉的茶花上竟有一丝妖气,那妖气若有若无,倒有些耐人寻味。

    老媪依旧很是客气,“姑娘也对这茶花和柳树感兴趣。”

    “只是略懂些皮毛术法,觉得这茶花与众不同罢了。”姜止吟凝神回望她,“老夫人,那您先前说的这死了人又是怎么回事?我瞧你似乎精神力儿不太好。”

    话音落地,姜止吟感觉到老媪有几分愣神,不动声色,好半晌才听她说,“这事儿便说来话长了。”

    话间,她面上露出几分苦楚,颤颤地寻着石凳坐下。

    姜止吟一看,便知道她这是要说大事的样子,寻着石椅便坐了下来。

    视线飘向一侧,便见她的师弟静静地坐着,他一旁的方炯,面色不似先前那般惨白,倒有些红润,早已是竖耳以待的样子。

    老媪转悠着眼球看她们一眼,神色憔悴,“大约七年前夏,我儿去省城里应试,儿媳柳如惜随同。这原是一桩琴瑟和鸣的美事,哪想到,我儿出来后竟发现她不见了,于是我儿原地苦寻月余,无果而终。我两本以为如惜已遇不测,可曾想一个月后她竟然回来了,还毫发无伤。”

    “为何用竟然?”姜止吟听出她语气中的惊讶,顺着问道。

    “我好几番追问下她才回我,说是路上走散了被拐到一处,自己却不知那个地方在哪。”老媪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那段时间我们镇上丢了许多人,多的便是妇孺,侥幸回来的还都失了身。”

    语气一转,口间多了几分别扭,“我儿是将来是进士的前途,万万不可留下这段污点,所以我便劝他修妻为上上策,可我好说歹说他都不肯,反倒在我眼皮子下更加恩爱了。

    所以,我就找了如惜,让她体谅我们一家不易。没想到的是,她声泪俱下,字字珠玑。说是愿意我儿以后再娶,到时绝不打扰。想到她服侍我老婆子几年的情,我就软了下来,自此之后也不再逼她。

    那几年里,她们夫妻恩爱如斯,可好景不长,前些阵子我瞧着我儿状况每况愈下,心急下去算了一卦,那老道说我身上妖气重、邪气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了上来,才致使我儿萎靡不振。

    我一想便知,那妖定是我儿媳。她本来就是只花妖,意图不轨。”

    说到这,老媪不觉瞪大了眼睛,话间仿佛想把那人吃掉。

    “为何如此确定儿媳是妖?”方炯应时开了口。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原来如此。”姜止吟略微应声,心里却对这话持怀疑态度。

    妖族现出本体无在乎是因为伤势过重或者和妖丹离体,又为何偏偏让她这个腿脚不便的看见了?

    但她没打算戳破,就此听了下去。

    “我找老道求了几份符箓和平安符,为的就是保我儿周全。我知晓此事非同寻常,所以暗地里做的甚密,但最终还是抵不过那厮通天妖力。”说到这,老媪的悲痛全然掩饰不住,似是忆起什么,眼眶已经通红,“那花妖一怒之下,杀了我儿还愈杀我,万般情急下,我那还未送出的平安符救了我一命。花妖也因此元神俱陨。

    我报了仇,便想带我儿去求老道得一线生机,可他却拍下我的手,吐着血让我保她周全,还遗言要和她同棺而栖。万念俱灰下,只好答应我儿,将他们送到义庄。”

    “这才成了孤家寡人...”

    说到最后,老媪垂垂自己的腿,悲痛欲绝。

    “其中内情竟是这样,是我让老夫人想起伤心事了。”姜止吟状若不知,很是替她哀婉。

    “无碍的,这些时日下来我已经慢慢接受了。倒是你们...”也将要受离别之苦。

    见她话说一半,姜止吟顺着她的视线落到方炯身上,弹指间,又听老媪叹息,“我给你们做盏茶水如何,平日里无事便只能研究这些东西了。”

    她视线落到另一处,“瞧我这院中这些花花草草,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去,”

    “多谢老夫人美意,只是我们二人自小便对茶饮有敏意。”

    对茶水过敏的其余两人,心中讶然,唯有点点头。

    “这样啊。”老媪叹息一声,有些惋惜,“那便罢了,我也不欲强人所难。”

    “她们兄弟两个排在一间如何?”姜止吟象征性地回应一下,又听老媪问她。

    她摇摇头,多了些无奈,“我这弟弟大限将至,身上有些病气,便叫他独自一间吧。”

    伤重,半脚踩进棺材,果真是万般好用的身份。

    如他们所想一般,那老媪听后,似有若无地点点头不多时便答应了下来,给她三人各自都安排了房舍。

    苍晚清在楼下最左侧,她和方炯在楼上左右两间,离的较近。

    接下来几个时辰里,三人各自回了屋子休憩,很是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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