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她冷声开口,意为找他借调帐中剩余士卒。

    谢衍之瞳孔微缩,瞧着眼前人坚定的模样,有些慌神。她怎会是傻傻冲锋之人,一上来就找他要兵卒,先不说帐中莽夫是否愿意跟随她走一段路,她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语调沉下,好似冥冥中就已经给人一种拒绝的感受。

    身后的暗卫听着,皆是一惊。他们跟随谢衍之多年,自是懂得自家主子的脾性。森统领在前对长宁客气,他们看眼色行事,对她已是和颜悦色不少。

    对外人,谢衍之哪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也只是对她格外有耐心。

    他们家主子的脾气能好些,怕都是眼前这位小娘子给磨出来的吧。

    暗卫暗想道。

    长宁顿首,拉开了一些与他相对的距离,低头行了个礼,“知道。”

    “若我就是不许呢?四娘子,你应当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谢衍之的双眸总算有些温和之色。

    可长宁却是笃定了,与他更是不相上下,“我只知道漠北若是有心挑事,这么多日没有风声必是在规划着什么。二兄带在身边的兵力难以抵挡漠北的攻势。”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二兄同我叔父那样,在漠北人手下,受尽折辱。”

    长宁步步相逼,谢衍之却在听到“漠北人”三字上顿住了。

    暗卫们接连面面相觑,漠北人,她也敢在王爷面前这般诋毁嫌弃,即使有天大的好脾气,他们侯爷也绝不会漠视她,小娘子长得娇艳,若送给下面的禽.兽恶狼,也着实是可怜。

    “漠北人在你心中的印象就这么差么?”

    长宁怔了怔,他说什么?

    谢衍之又认真开口:“也并非所有漠北人都这样吧。”

    怎样?夺她叔父性命,欺她瞒她,还想与她有个未来?还在这故作可怜人的姿态,那她口中的漠北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

    他们的王爷到底在说什么啊......

    长宁蹙着眉头,稍有不解的看向谢衍之,他最近是越发奇怪了,先是告诫自己温家有难,如今又帮着那头说话。

    换作以前,他置身事外,云黎对不起他;现今挂帅,难不成想将鹿城送出去不成?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谢衍之眨了眨眼,看这模样恐怕到时候就算溜逃都会出去的,介时被动,若有那边人相护,谅苏千也不敢对她动手。

    罢了。

    原以为应允下温穆林,是她的意愿。

    “你若想带兵出去,我可以答应你。可这路上或许多有变故,传出这个军营,皇兄那派必会借此向我施压。”说着,他狡黠一笑,“我虽想来随心所欲,不理那些老臣在背后上奏弹劾。但四娘子......不会让我白白吃亏吧?”

    长宁心中惊讶,倒也应了下来。谢衍之此人最会打算,最是不会浪费一次向她讨要的机会,更不会白白替人家干事。

    对她亦会使这个路子。

    谢衍之说出口,她心中就有了计较。

    再度转身,方才围上的三两个暗卫早已失去踪迹。长宁再次附上腰间的匕首,在原地踌躇小会儿,先前在主帐中几人分析鹿城地势的舆图,她将障碍记了个遍,没想到此刻还真的能用上。

    这时府中的氛围像极了当初生死一线的离城,满是挫败的气息。

    未战而栗,如何能有雄狮匹敌。

    待长宁离开后,阿森带着跟随在谢衍之身边已久的侍卫前来,几人皆呈半跪之势,等候着他的指令。

    只听到谢衍之轻轻说了句,“你们暗中跟着四娘子,找到机会,探探苏绥身边心腹的口风,可怜本王那叔父,还不知被关在哪呢。”

    他得到萧骋消息时,也只是在林望月死前提了一嘴。她乃漠北先后赐给苏绥的军师,以她的本事,苏绥有何不妥还避不开她。能够借苏千之手传递出这么多消息的,唯有他身边最近的侍从。

    腌臜之人,果真怎么都养不熟。

    “怪不得那时,你走得这么干脆,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军师要护尚无完璧之身的中人,那苏绥的癖好都已经淫.乱到如此地步了么。”

    这事捅出去,只怕漠北王室的祖坟都要冒青烟吧。

    ......

    经此事,长宁倒是知道云黎为何总是战败的原因,先帝在世时,凭借着矿产还能与之匹敌,还是那锋芒锐利的帝家风范。

    新帝过于仁慈手软,官家腐败,官匪一窝之事虽常年整顿,到底还是未能清剿根源。压榨百姓,克扣下层士卒的俸禄军饷,甚至压缩干粮,使得帐中士兵精神溃散,慵懒连提起军械持久作战的力气都没有。

    温夫人说得不错,这天下迟早要易主,如今还站南翎王这边的党派,恐多次暗中劝解谢衍之谋反。

    可连她一介女流之辈都能轻而易举看懂的问题,新帝怎会昏庸到如今的地步?

    外头忽地就下起漂泊大雪,雪粒子垂落在常长宁鼻尖,有些发凉。出来时,只见周棠已带着沅南下来的援军欲要赶往增援,加上她从谢衍之处要来的护城军,加上去足有一千士卒,这下大抵能抵过去。

    既是军力充沛,他们也不需绕道而行,反而能直走管道,缩减些脚程。

    周棠总算能看到长宁不再紧着眉梢,而是一副眸中含光的模样了,他不禁有些嫉妒温穆林,有这样好的妹妹。

    他没有着盔甲,身上是一身墨黑的窄袖便衣,瞧着少女是一身单薄的装扮,不免有些担心。

    “皇叔......皇叔他怎么会让皖皖带兵出来?”

    长宁略显停顿,脑中又想起适才与谢衍之争执的场景,心中霎时生起怨怼,可到嘴边却是另一番说辞,她不想败坏周棠心中谢衍之的形象。

    “王爷察觉到不妥,也念我心系兄长,所以才将这带兵的任务给了我。或许是看在阿棠的面子上吧,才让我得了这个便宜。”

    “多亏了阿棠呢。”

    长宁笑道。

    周棠狐疑,可瞧着长宁脸上难得面露喜色,他不想打破这份美好,便也笑脸应和了下来。

    没一会儿,增援的士兵便以抵达树林间,地面只是血迹斑驳的尸体,他们的盔甲已经被鲜血和雪地所覆盖,天上洒雪,仿佛是命运给他们的洗礼,手中的刀剑也变得弯曲破碎。

    场上只剩一片无尽的沉寂,身后士卒瞧着地上的尸体面面惧色,皆惊恐不已。

    难以想象,此地不久前是一场怎样的鏖战。

    长宁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死尸一片,脚下一软,浑身僵硬,脑中乍现温穆林身上数不尽的伤痕,来不及反应就踉跄踩空了身后的雪坑。

    踩雪声在这安静的战斗场中格外清晰。

    顷刻间,她发了疯似的朝身前大片尸体跑去,在一堆死尸中迫切的寻找温穆林的身影,有些背对着他们的,甚至不惜上手翻看,手上霎时间就血迹斑驳,连先前出来时那一身皎白的衣裙也被染红。

    身后众人皆被她的举动所惊讶,也从心里敬佩着长宁。寻常女子瞧着仗势,不逃也是被吓晕在原地,那刀剑拔出在上遗留的血肉、筋膜,第一次杀敌时,他们也是难以忍住胃中直犯恶心。

    兄长,温穆林......

    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温长宁对天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这辈子我都不会踏进温家祠堂半步,你休想在灵位前看到我。

    长宁翻找好一会儿,脸上的疲态已清晰可见,可在外人看到她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当初下京城,温穆林不顾全家拦截之势与她作陪,若是......因为她的举动——

    她忽地就停止了翻看的举动,瘫倒在雪地上,身子不由就抽动起来。周棠见此情形,先前别过去难受的神情已被担心全部占据,朝着长宁走去,在她快要倒下时紧紧握着她的肩头。

    才发现,那本是日日以笑挂面、有仇必报的小娘子,在这段时间,早已没了笑意,而是满腹愁容。

    周棠只见她紧紧拽上自己的手,手指微微发白,泪痕沾湿脸庞,时不时抽动着,好似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好让说出来的话能清楚些。

    “阿,阿棠......”

    周棠轻轻将人拉到胸膛,安抚着长宁的情绪,只道:“你说,我在。”

    好像一时间得到了依靠,可长宁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如果,如果因为我,二兄......二兄......那该怎么办啊,若不是我执意离开京城,他,他也不会跟来......”

    那该怎么办啊......

    他们找不到温穆林的行踪,在这茫茫的尸海中,或许寻不到人才是好事,可依场上的死尸来看,鹿城只会是惨败,漠北的凶残,温穆林如今不是死亡也命悬一线。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温兄,你要让我怎么做啊,如果,如果我当初不是在宫中当那闲散世子,此刻也能与你并肩,倒不至于让你下落不明。

    他只能竭力忍着哽咽安慰着长宁,即使他的身子也逐渐虚浮起来。

    他身形一杵,眼瞳忽地皱缩,好似察觉到什么,再而往身后的士兵喊道:“所有人,散开出去,漠北士卒攻势迅猛,断不会再使用人质要挟的手段,温将军带着伤必定还走不远,尔等在附近寻找将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长宁闻声,从他怀里出来,满目期待的对上周棠的视线,急道:“你是觉得我阿兄还活着,对么?阿棠,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周棠身子一抽,略带迟疑的看着长宁,眸中皆是不忍,只道:“皖皖,我没法保证穆林他......但我会将你阿兄带回来,你相信我。”

    目光所至,她连那仅存的希望也黯淡下去。

    周棠不想给她期许,若是温穆林当真回不来,她只会更难受。

    士兵们在周围摸索,树林间颇为诡异,每走一段时间便消失一小批士卒,一时半刻,周遭零散的士兵好似回来甚少。

    长宁瞧着阵仗,想要搀扶着周棠的手臂起身,而后者也看出她要起来,长宁在四周巡视一圈,却按着周棠不动。

    “怎么了,皖皖?”

    只没听到少女的回复,周遭都是一片划过丛草的声音,是行军队伍的盔甲与丛草摩擦发出的响声。

    绕着周棠走过几圈,是南边方向的士卒增多。

    过道拥挤,士卒都是绕着四周出去寻找,每个方向平均都是相差不大的人数,可站在南边角落中的人数明显比各个方向要多。

    这只能说明在同样的时间内,南边出去的人数明显在增加,且未曾见到有人带着消息回来。

    长宁急促着侧头想向周棠说明情况,只见他也是直盯着南边的方向。

    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是奇门遁甲之术。”

    周棠忽地出声,“以现有士兵的消散速度,只怕这布置的地方不会太远,这几日晴天,那积攒的雾气无法被吹散,前几日探子所说东边树林不安生,恐就是漠北布下的。”

    “对方能在其中不迷路,应有指路引。”

    早闻漠北通玄术,也有专属的术师,大多神秘还是贱族。

    长宁蹙着眉宇,道:“指路引?”那会是什么,漠北当真有通天的本领?

    人都是一样,这天下能出奇人,可明显漠北不会寥寥几人在里头设伏,天底下的奇人也不会都聚集于此。

    到底是什么?

    “......”

    味道。

    长宁脑光一闪,说道:“是血液。”

    这么多士兵的鲜血从同一个方向迸出,士兵铺成的血路血腥味浓重,能让他们从中辨别方向。

    周棠斟酌小会儿,叫停了士兵前进的脚步。

    侧身朝长宁道:“里边还不知有什么等着我们,你若是进去,太冒险了,我不能让你出事。你就在此处等候,若你长兄带兵至此,也能有个照应。”

    长宁这次答应得很快,现今只知道里头或有漠北士兵设伏,却不知温穆林会不会在其中,她得在外面,万一他寻来,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可她还是想岔了,在叮嘱完周棠没多久,仅剩百余士兵在原地等待。

    他进去之后,不足半刻,原本沉静的氛围忽地被打破,一种肃杀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将她们包围在中心。

    整个中心战场,她们好似中计了。

    漠北士兵,是冲着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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