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袭来

    时值九月,山间树木早已染上金黄秋色,石缝中的野菊傲然绽放,林荫静谧,隐隐还能听见不知名鸟雀的啾啾鸣叫,火红的枫叶踩在脚下,走起来发出轻微的脆响,举目望去,满山都是深浅不一的层叠红叶,就像踏进了云阳霞海中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叶怀瑾深吸一口气,鼻翼间尽是清新的空气,隐约还带着点泥土和草叶的芬芳,她环顾一圈,对眼前的美景很是陶醉,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你们快点呀,听说灵山庙的普慧大师今天也在呢!”

    “来了来了,哈哈哈,你急什么,这么想让他给你算算你和赫公子的事情呀?”

    “才、才没有呢!你不要胡说……”

    伴随着欢快的脚步声,三两个年轻姑娘打闹着走过,叶怀瑾注意到她们胸前都贴着剪裁成菊花和茱萸形状的彩帛,和她们发髻中或灿金或朱红的菊花相得益彰,不由多看了两眼。

    “菊花雅号‘延寿客’,茱萸又名‘辟邪翁’,民间相信将其佩戴在身上会有好运,所以一直较为流行。”

    邱寒松轻声解释,叶怀瑾噢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才明白恬玉给她贴帛花的意味,邱寒松见状,有些不解:

    “叶姑娘往年没有见过这样的习俗吗?”

    “以前嘛……”

    叶怀瑾拨拉了两下胸前栩栩如生的红帛茱萸,不知道怎么说。

    自从她家搬到梧桐镇,很多节日都只在家中度过,恬玉和母亲会做做节日对应的吃食,但其他要出门的大众活动就很少参与了,毕竟她的身份要是被人认出来,只会平白引起恐慌,真要论起来,这回在重阳节登高,还是她记事以来的第一次。

    邱寒松静静望着叶怀瑾的侧脸,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他莞尔道:

    “说起来,当初在下身患离魂症,母后四处求医无果,也是听这里灵山寺的一位主持点明,生路应在一女子手中,这才一路求到了叶姑娘那里呢。”

    “咦,还有这事。”

    叶怀瑾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惊讶地叫了一声,也笑起来:

    “又是姻缘又是桃花运的,这大师听着怎么像个骗子。”

    邱寒松微微一笑:

    “无论如何,大师所言到底并非诳语,如今巧合来此,也是该还愿一番。”

    叶怀瑾点点头,听他这么一说,她也生起了几分兴趣,这所谓的大师,误打误撞也算解了邱寒松的难题,难道真有点本事?是真是假,到寺庙里一看便知。

    滴答。

    忽然,两人皆感觉脸上一凉,叶怀瑾抬起手,摸到一点细碎雨丝。

    下雨了。

    这场雨来得气势汹汹,谁也没有预料到,细密的雨丝不一会就转成了滂沱大雨,冷风乍起,树木摇曳,无数枝条被打得深深弯下去,地面上迅速弥漫起一片白雾,将堆叠的落叶冲刷的一干二净。

    “啧。”

    站在一棵榕树下,叶怀瑾抬头望去,在遥遥的山顶上,肃穆古朴的寺庙没在雨雾中影影绰绰,背后的天阴沉沉的,浓密的乌云逐渐聚拢,仿佛要重重压下来般,透着股危险的气息。

    邱寒松面露担忧:

    “叶姑娘,可要等雨歇了再走?”

    “不,若是打起雷来,躲在这里反而危险。”

    叶怀瑾冷静地判断道。

    但话是这么说,在这种天气上山无疑是很冒险的举动,雨下得突然,此刻其他没带伞的行人都急急忙忙往上跑,有伞的也都护着老人小孩,问他们借伞显然并不现实。

    叶怀瑾沉吟半晌,忽然举手解下发绳,没了束缚,浓密的乌发如瀑般倾泻而下,遮住了大半侧脸,邱寒松只看得见一双眸子黑星般明亮。

    还好自己平时不爱戴首饰,束发也用的最简单的布绳。

    叶怀瑾心想,她动作敏捷地将发绳在掌心绕了一圈,另一端则绑在邱寒松的手腕上,在对方疑惑的目光里,简略道:

    “路滑,防止摔倒。”

    这话显然是说,若是邱寒松滑倒,她就可以第一时间拉住,邱寒松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浮现几分无奈,他在叶姑娘眼里,有这么柔弱的么?

    但时下紧急,邱寒松也没有反驳,而是紧紧攥着那根红绳,随着叶怀瑾的步子,两人沿着石阶里侧快速往上攀登,在灰暗的山雨中,牵系在两人之间的红绳简直成了唯一的亮色。

    秋日的雨已经有些冷了,叶怀瑾又率先走在前头,大雨劈头盖脸浇在她身上,冰凉的水滴顺着脸颊滑进脖颈,让她不由微微皱眉,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手心的绳子被拽了拽。

    “?”

    叶怀瑾扭过头,一件还带着温热体温的衣服盖在了她肩上。

    水珠从下颔滴落,邱寒松穿着单薄的中衣,声音沉静:

    “聊胜于无,还请叶姑娘不要拒绝。”

    抓着袍角,叶怀瑾默许了他的好意,两人踩着滑腻的青石台阶,小心翼翼,终于走到了庙前。

    灵山寺里亮堂堂的,不少人已经站在里面避雨,两人一进去就感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驱散了逐渐蔓延的寒意,叶怀瑾长舒一口气,想将肩上邱寒松的衣服脱下,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

    “叶姑娘,这里人多眼杂,还请再忍耐片刻。”

    叶怀瑾此刻长发披散,湿漉漉的发丝黏在白皙的脸颊上,额角不住有水珠滑落,越发衬得肌肤莹润,由于眼里进了水的缘故,上扬的丹凤眼淡了几分凌厉,眼尾微微泛红,像是一抹不经意揉开的胭脂,被淋湿的衣服紧紧黏在身上,勾勒出了纤细的腰身,在水色氤氲的山间,她满身水汽地闯进寺庙,简直像是误入佛堂的妩媚山鬼。

    已经有不少男人朝这边投来窥探的目光,邱寒松护在她身后,结结实实地挡住那些视线,纵使这个角度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少女精致的锁骨,但他此刻却一点旖旎心思也无,只是眉心紧蹙,十分担心她淋了雨是否吃得消。

    “劳烦小师傅,还请替我们寻一清净暖和之处。”

    邱寒松带着叶怀瑾走到角落,摘下腰间配饰,不动声色地递给一旁正剪着烛花的小沙弥,低声请求,而小沙弥看清玉佩上的图案,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恭敬地向其行了一礼,没多久就示意他们跟着进了一个厢房,取来火炉和干巾递给了他们。

    “太子殿下的身份可真好用,嗯?”

    叶怀瑾脱下邱寒松的衣服,重新将头发束起,她望着小沙弥又送来的一壶暖茶,挑了挑眉。

    邱寒松莞尔:“母后先前常来拜访,普慧大师又慈悲心善,并非全出于在下身份,灵山寺对于其他熟悉香客,也多是如此。”

    两人在厢房里待了一会,围坐在炭炉旁烤着火,就在叶怀瑾的衣服快要干的差不多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小沙弥安静走进来。

    “施主,普慧大师有请。”

    叶怀瑾顺着他的视线指了指自己。

    “我?”

    小沙弥颔首,叶怀瑾茫然起身,而邱寒松正欲上前,却被他恭敬拦住。

    “这位施主,还请留步。”

    两人对视一眼,叶怀瑾道:

    “那你在这歇着,不必管我。”

    小沙弥年纪不大,人却非常沉稳,叶怀瑾虽然有些莫名,但还是跟了上去,可走了好一段路还没到头的时候,她忍不住了:

    “诶,你们那个大师,在哪呢?”

    小沙弥闻言却立刻停下脚步,像是恰好到了目的地,他不再继续带路,而是指了指前方黑漆漆、静悄悄的一个拐角。

    “施主左手边第二个大殿便是。”

    说完他行了一礼,安静地离开了。

    叶怀瑾有些莫名,这描述听着怎么有些耳熟……这不是那个山脚卖花的小姑娘说的求姻缘的地方吗?

    这大师真的靠谱吗……

    她循着指引走到殿前,将沉重的大门缓缓推开,里面的场景映入眼帘。

    殿内没有点蜡烛,暗沉沉的,但叶怀瑾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殿中央,面对着如来金像,垂眸冥想的和尚。

    那和尚背脊挺直,端坐在蒲团上,手里不徐不缓地敲着木鱼,面上无悲无喜,听到动静也不回头,只是静静地默念着佛经,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禅香,叶怀瑾不动声色看了一圈,正要开口,就见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犍槌:

    “施主,老衲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平静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佛殿内,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叶怀瑾诧异:

    “你知道我们要来?”

    “万法缘生,皆系缘分,”普慧淡淡地说,“施主心有所求,老衲愿为解惑。”

    “嘿,不是你叫我来得么,怎么成了我有所求?”

    叶怀瑾奇道,她挑了个对面的蒲团坐下来,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他:

    “你倒是说说看,本郡主有什么有求于你?”

    她恶趣味地带上了揭示身份的自称,但对面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用那双饱经风霜又格外通透的眼睛注视着她,盯得叶怀瑾有些头皮发麻,她啧了一声,玩味道:

    “喂,听说你擅长给人算姻缘,也给本郡主露两手如何?”

    叶怀瑾神情倨傲,普慧却也不恼,只是平和道:

    “施主吉人天相,命数不凡,然桃花染血,良缘难得,所行之路注定坎坷,还望施主小心。”

    “哈?你这是说,我要倒霉了?”

    叶怀瑾咂舌,而普慧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又低声喃喃:

    “外界来客,竞者寄生,天命动荡,唯有……”

    “……你说什么?”

    叶怀瑾思绪一滞,忽然敛了笑意,她盯着普慧平静的侧脸,眉头渐渐蹙起。

    “外界来客”,难道是指穿越者吗?“寄生”,是在说他们占据瑞朝人身体的事情?不至于吧,这么凑巧?

    “喂,谁告诉你这些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叶怀瑾压低声音威胁,凌厉眼眸闪过一丝寒光,她才不信什么大师,前有小疯子为例,这家伙说不定也是从穿越者那里知道了什么,在这故作玄乎,打的什么主意!

    叶怀瑾杀气四溢,换做一般人早就两股战战,然而对方却好似浑然不觉般,只低声念了句佛语,又自顾自道:

    “这位施主,能否借武器一观?”

    叶怀瑾动作一顿。

    ——她的梅花鞭藏在后腰衣服的最里面,今天一天都根本就没有拿出来过,他是怎么发现的?!

    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半晌,叶怀瑾缓缓将鞭子掏出,而普慧始终半闭着眼睛,只指尖浮光掠影般摸了一下就将之递还,他微微颔首:

    “施主身负天命,前路艰辛,然毋须畏惧,施主只管从心而行,冥冥中自有庇佑。”

    一口一个天命,这老和尚在这给她打什么哑谜?叶怀瑾有些手痒,但也许是直觉,心底仿佛有个声音提醒她,潜意识里更是觉得眼前这人所言是有几分蹊跷,思索片刻,她还是沉住气,仔细同他交流起来。

    ……

    叶怀瑾和普慧的交谈不为人知,半柱香后,她起身向他点头告别,态度已不复刚来时的轻慢,而是多了几分慎重。

    灵山寺很大,叶怀瑾出去后四处转了一圈,又问了几个小沙弥,这才找到了原本的厢房,而邱寒松正在里面安静地坐着,一看到她就站起身:

    “叶姑娘,你回来了。”

    “嗯。”

    叶怀瑾却有点心不在焉,她应了一声,随后想起什么,低头摸了摸口袋。

    “对了,有个东西我要给你……”

    嗖——!

    忽然,就在叶怀瑾背过去的刹那,一根箭刺穿了窗棂,直直向她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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