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瑾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家中练武，听到报馆那边有了动静，她整个人一跃而起，但仔细一看线人送来的文章抄稿，眉间却微微皱起。
“这确定是投给《花间韵事》那个报馆的没错？”
见下人点头哈腰表示绝不会错，叶怀瑾将他打发走，快速浏览了一番文章内容，不由咂舌，这写的什么东西？
“你问我这写的什么东西？”
熟悉的报馆内，自诩“川粤乐子生”的男人瞪起眼，他重重一拍桌子，身上的肥肉跟着为之一颤：
“我写的可是今后能被流传千古的神作，你不要在这狗眼看人低！”
“哎哟，你这主人公是做那劳什子，飞、飞柴的吧？一个砍柴的樵夫，凭什么让那隐士高门的千金另眼相看啊？不是俺瞧不起你，你这文章实在混乱，没法给你稿酬啊。”
报馆老板一边说一边偷偷瞄角落里叶怀瑾的脸色，见瑶乐郡主默许，这才放心大胆地出声反驳。
“什么樵夫，这是废柴流你懂不懂！正是这蛰伏，隐忍，随后一鸣惊人，狠狠打所有看不起他的人的脸，这才是爽点！”
在看到大街小巷流传着这个一看就是穿越者同胞写的报纸，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正美滋滋想要去认亲，却被告知根本没有人知道作者的真实身份，他又是期待又是忐忑的等了好久，
却依旧没人承认，而听说了那恐怖销量对应的天文数字，简直羡慕的牙痒——大家都是穿越者，凭什么那个人就可以活得这么潇洒，不过是码字而已，他平时就喜欢看小说，他也可以！
这群从来没接触过仙侠修真的古人看到了，还不当场被他的大作折服！
“……”
叶怀瑾隐去气息，静静地观察着这个穿越者。
他身体原来的主人大概是个屠夫，满脸横肉、身形壮硕，指甲缝里有干涸的血渍，但此刻却套了件不知从哪弄来的长袍，布料紧紧绷在皮肉上，勒出了鼓鼓的肚子，宽袍大袖的儒雅服饰与他的气质极为不符，看着颇为滑稽。
“我的文不肯收，那凭什么他可以？不就是写点小黄文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这些人真是鼠目寸光，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着吧，以后你们一定会追悔莫及……”
叶怀瑾眼神一凛，抓住重点：
“他？怎么，之前那篇不是你写的？”
“啊，”男人突然卡壳，望着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美貌女子，大吃一惊“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竟然根本没有发现！
“谁，谁说不是我写的了，我这不是觉得之前写的不好吗，况且你们读不懂的那些词语，我都能解释清楚，除了作者谁能做到？不信你问他！”
被指的报馆老板点点头：
“回郡主的话，确实是这样，这位公子说他就是‘川粤乐子生’，他对‘双开门冰箱’‘邪魅一笑’‘喜大普奔’等词也都做了解释，但让他交续作，却说先前那个没有灵感了、不想再写，要我们印刷他的新作，但是这个文章质量……”
“诶你这个老东西怎么听不懂人话呢，都说了这是全新的风格，能引领一个时代潮流的……啊，”男人说到一半，突然愣住，“郡主？你是瑶乐郡主？”
他猛地扭头，对着叶怀瑾上下打量，眼里逐渐浮现惊恐。
叶怀瑾挑挑眉：“你认识我？”
对方整个脸色灰败下来，他抱着头，蹲在墙角自言自语：“完了完了，还以为只是运气好抽中了一次性体验券，没想到是有剧情的啊！这不是没办法当主角了嘛！我就知道，哪有这么欧……”
“本郡主问你话呢，耳朵聋了？”
头顶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响起，男人猛地一抖，对了，人设介绍里好像说，瑶乐郡主这个角色脾气很残暴，下手狠毒，一言不合就会打人来着？
他盯着手里不知何时拿出来的鞭子，咽了咽唾沫：
“我我我，郡主，我、小的怎么不认识您呢，小的就一杀猪的，闲来没事投个稿，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穿越者啊，劝你实话实说，”突然，叶怀瑾俯下身，轻柔的声音宛如恶魔低语：“像你这样的东西，本郡主可杀了不知道多少个了。”
她知道了！
她一个土著怎么会知道？！
叶怀瑾的声音极小，听在男人耳中却如晴天炸雷般在脑中回荡，大脑一瞬间被吓得空白，对啊，她是地位超凡的郡主，如果她想的话，宰了自己也没人会抓她，而且她居然说已经杀了好多个穿越者……!
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出来，他满脸惊恐。
——该、该不会，那个“川粤乐子生”之所以渺无音讯，就是因为暴露了身份，所以被这家伙打死了吧！
听说在这种时代，要是举止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会被当做妖怪上身活活烤死……
男人冷汗都下来了，他也就想穿越着玩玩，可不想死啊！
他砰得瘫倒在地：
“我我我都说，别杀我，瑶乐郡主叶怀瑾……我只是以前听我妹说过这个名字，好像很火，满大街都是宣传广告，因为死得很惨我就记住了，其他剧情我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
死得很惨……
叶怀瑾皱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我是怎么死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啊啊啊，好、好像是你喜欢那个男主，但是被反复拒绝，最后你想下药强迫他没成功，因为男主是太子，所以你就被抓起来，判了凌迟……”
【你对当朝太子一见倾心，百般示爱却被他屡屡拒绝，最终恼羞成怒，下药强上不成反落得个凌迟处死……】
在这一瞬间，记忆里的声音倏然闪过脑海，叶怀瑾攥紧手指。
凌迟处死。
……竟是和“天道”说的话吻合了。
说起来，“男主”……上次那个穿成店小二的好像也提到过这个词。
【…0827号请注意，您扮演的角色为瑞朝郡主“叶怀瑾”，关键词：炮灰，嚣张跋扈】
扮演角色。
所以对于他们穿越者来说，这个世界的人的身份是既定的、可以考据的？剧情也早就被写好……就像戏折，话本子一样？
而这些穿越者是算作……“穿书”？
一直捉摸不透的那句话似乎有了眉目，叶怀瑾冷不丁踢了他一脚：
“你的系统要你做什么？”
她连系统都知道！
男人这下是歇了搞事的念头，反正说到底他抽中的体验劵包往返，只要他想回去随时能回去，他老老实实道：
“系统的话我不知道，我就刚穿过来的时候听到一个提示音，知道我要扮演的角色是‘屠夫孙丙’，其他就什么也没了，我连穿的是哪都不知道，还以为就我一个人穿越呢……”
甚至这衣服都是他拿孙丙的铜板买的！早知道穿越前就仔细研究一下了，要是知道这个世界的土著这么强，说什么也不会跑过来送人头……
“哈，你们这话本子的角色还挺多。”
叶怀瑾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感受。
想想这家伙出现的地方也是报馆……是了，这样就说得清了，假设她所在的世界是一个话本，她是嚣张跋扈的“炮灰”，邱寒松是受人爱戴的“男主”，他身为主角，那自然不会随便就被人夺舍，可是……
——可她凭什么就要被人随意书写结局？
用“神仙”“天道”“渡劫”这种说法随意敷衍，用拙劣的手段反复暗杀，那个找上她的系统，到底是因为觉得她是“古人”所以轻蔑，还是说因为熟知她的“人设”，坚信她就是那样愚蠢无脑的性格所以不屑一顾？
因为是书里的角色，所以被早早定好了命运，因为是“土著”，所以一旦泄露秘密，就会被“抹杀”，在这些人眼里，她和她的世界到底算什么？
“……”
早在叶怀瑾审问男人的时候，邱寒松就已经悄然赶到，只是为了不打断她所以一直默不作声站在门外，然而现在他却注意到，那壮汉不知同叶怀瑾说了什么，明艳的少女神情晦涩，陷入了胡乱的思绪般一动不动，她掐着自己掌心的手格外用力，指节被捏的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攥出血来。
吱。
很轻的一声门响，叶怀瑾猛然感觉自己手腕覆上了一片温热的触感，头顶有阴影投下，她仓皇抬起头，看到一张沉静俊美的脸。
“郡主，你还好么？”
邱寒松的语调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不徐不缓，听着这样的声音，仿佛清风拂过河面，烦躁不安的心情也跟着缓和了下来。
“……啊。”
叶怀瑾垂着头，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睛里已满是坚定。
炮灰就炮灰吧，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这种东西决定她的命运的，最起码，和这人相关的“剧情”就已经改变了不是么？
——她可不会对这家伙痴迷到下什么药。
“郡主，是否需要……唔。”
邱寒松忽然被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下，他睁大眼睛，却见叶怀瑾很快就松开手，神色如常地转了转手腕，露出一个和往日一样的肆意笑容来：
“好！干正事干正事！”
她没有去看邱寒松的脸，反正不看也知道肯定是红了一片，冷静下来后她还有闲心去想，这男主纯情成这样，女主得是多主动才能攻下他啊？
不过反正也和她这个炮灰没啥关系了。
叶怀瑾把目光放到瘫在地上的穿越者身上，疑惑地歪了歪头——这家伙不是“剧透”了么，怎么没有被立刻驱逐走，是因为他等级更高，还是……此刻没有系统在监视？
叶怀瑾跃跃欲试：如果对这个人动手的话，会有“系统”阻止吗？
“喂，你为什么想到要冒充川粤乐子生，你认识他吗？”
“不，不不认识，我就想着这么一大笔钱，没人领不也浪费了么，就跑过来了。”
男人讨好地笑笑，其实他还在迷瞪瞪地想刚刚叶怀瑾说的“话本子”，他有说是穿进的小说里吗？真奇怪，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既然有男主，那应该是的吧。
“哦……”叶怀瑾拉长了语调，抚了抚手里的梅花鞭，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看砧板上的鱼肉。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一并招了吧。”
“没、没了，真不记得了。”
男人诚实摇头，叶怀瑾也不失望，今天虽然没蹲到那个乱写同人文的，但也有了意外之喜，现在就剩揍他一顿了，虽然这家伙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既然都是穿越者，那她就一视同仁的看不顺眼，反正……
她是个“嚣张跋扈”的炮灰嘛。
“那你还不快滚！”
很记仇的叶怀瑾毫无征兆地一鞭抽到穿越者身上，仿佛抽中灵魂般的疼痛让他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他勉强说了几句还想挣扎，但见叶怀瑾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只好讪讪选择了离开。
“啧。”
叶怀瑾遗憾地停下动作，对上真正的孙丙迷茫的眼神。
穿越者已经麻溜地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