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雅附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叶怀瑾面露难色：

    “你能进出这间屋子，我随你出去不就是了，至于用这手段吗？”

    “不行的，外面有四皇子的人守着，我一出去就会被蒙上眼睛，因为四皇子的命令，那些人不敢进来，但你要是出去了，他们就会立刻自杀，四皇子知道你身手高强，寻常人拦不住，索性就让他们都含了毒药在牙齿里，就算你能不顾旁人性命硬闯，他也会拿这件事让你被皇帝问罪的。”

    “可是，他虽然是有说喜欢我，但是怎么也不至于…………”

    “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刘静雅十分笃定，在她的坚持下，叶怀瑾只好答应，两人又说了几句，约好了之后将其从刘员外家救出去，刘静雅便先行离开，屋子里只剩了叶怀瑾一个人，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叶怀瑾垂眸闭目养神，没过多久，房门又被轻巧推开。

    “怀瑾姐姐，有没有想我呀！”

    戚岁红像个热情的小狗崽似的扑过来，看到叶怀瑾睁眼后笑得更加灿烂了，他握住她的手，撒娇道：

    “一想到回来就能看到你，我连朝廷上那些老东西的脸都感觉顺眼了许多呢！我可真是太喜欢姐姐了！”

    叶怀瑾缓缓：“是吗？可是，本郡主不信。”

    戚岁红的表情顿时凝固，他睁着琥珀色的猫眼，玻璃珠似的眼睛里有种无机制的冰冷：

    “为什么呢？我对姐姐这么好，连住的屋子都是精心打造的，还特意派人来给姐姐包扎伤口，怎么还能怀疑我对姐姐的心意呢？”

    他嘴角下压，露出几分阴沉：“难道说，怀瑾姐姐还在惦记着那个男人？”

    “……不，只是想要你证明一下。”

    戚岁红的眼睛唰得亮了起来，他又含情脉脉地望向叶怀瑾：

    “姐姐要我如何证明？”

    叶怀瑾道：“本郡主其实私下里很喜欢《花间韵事》，只是这小报内容过于粗鄙，家父向来严令禁止，所以一直苦于没有人能与之分享，你若是能找几个陌生人，当面念给我听，我就相信你、你对我的心意。”

    戚岁红狐疑道：

    “姐姐和我分享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找别人，还要特意念出来？”

    他想起什么，又咬牙切齿道：“而且如果我没记错，《花间韵事》里写的都是姐姐和皇兄的艳.情故事吧？那种荒谬的文章，有什么值得念诵的！”

    “因为，”叶怀瑾干巴巴道：“本郡主、我觉得那样……有种特殊的舒爽感。”

    救命，刘静雅你这什么台词啊！这不显得我像变态一样吗！

    戚岁红忽然沉默了，他盯着她一言不发，就在叶怀瑾后背冒冷汗，以为这事果然成不了时，少年忽然灿烂一笑：

    “姐姐不早说！”

    他亲热地挽上她的胳膊：

    “我和怀瑾姐姐真是有缘分呀，不瞒姐姐，其实我也有这个爱好呢，只是一直羞于启齿，没想到姐姐也喜欢，这下真是太好了！”

    什么爱好，让陌生人念自己的瑟情同人的爱好吗？

    戚岁红说着又画风一转：“但是呢，主角都是那个家伙，我不喜欢，所以……”

    叶怀瑾立刻强调：“我只要《花间韵事》上的文章，里面的主角得是本郡主才行。”

    戚岁红微微蹙眉，随后又爽快笑了：“没问题，反正女主是姐姐行了吧？我会让姐姐在报纸上看到的。”

    叶怀瑾忍着羞耻道：“不要发表出去，我不想让全城人都看到。”

    “好。”

    戚岁红一口答应，心里却在暗暗琢磨一定要全国出版，务必让每个人都知道他才是姐姐的真命天子才行。

    出门后，在他的全力操作下，这件事很快就有了结果，拿着墨渍未干的报纸，戚岁红兴冲冲地返回了屋子，身后还乌泱泱跟着一帮人，由于不愿意他给姐姐特意打造的房间被弄脏，再加上他还是心下警惕，于是就将叶怀瑾蒙住眼睛，派人将其绑在轮椅上推出去，一直带到个隐蔽的院子里才摘下布条。

    刺眼的光线洒下来，被关了两天终于得见天日，叶怀瑾第一反应就是观察四周，但密不透风的厚高围墙让她无法得出任何信息，戚岁红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

    叶怀瑾刚要说话，迎面忽然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她皱眉扭头，看见了一群……乞丐？

    “小报准备好了，陌生人也带来了，这下姐姐总该明白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吧？”

    叶怀瑾道：“那、那你这也太随便了！”

    时间紧迫，刘静雅没有和她全部细说，她还以为趁叫外人的机会能顺便通风报信，毕竟只要是认字的，多少也认识她瑶乐郡主，但看这架势，戚岁红是特意从城外乞丐堆里找的人吗？

    “怀瑾姐姐太狡猾了，识文断字的人都不安全，反正姐姐只说要陌生人，换谁念都一样的吧？”

    而且乞丐也方便事后随时处理，不用担心留下任何隐患。

    叶怀瑾也想到了这点，她暗暗咬牙，戚岁红却不给她任何反悔的余地，直接叫了一人上前，将手里的报纸丢给他，居高临下道：

    “按照之前说的要求，念吧。”

    叶怀瑾打量着为首的这人，他身形瘦削，弓着背，须发花白，一看就是上了年纪，衣衫褴褛，拄着拐杖，凌乱的胡须遮住了脸，怎么看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乞丐，且不谈他能不能给自己通风报信了，她当真要让这么个老人念那劳什子《花间韵事》么？

    然而尽管她此刻无比后悔居然相信了穿越者的鬼话，老乞丐还是顺从地一字一句念起来，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却是出乎意料的流畅。

    “…软椅上的瑶乐郡主正闭目小憩，有人悄然走近，她眉眼低垂，缓缓抬手与来人相拥，轻纱拂过雪白肌肤，那眼眸如曼妙花丝般缱绻动.情，乌发缠绵，朦胧的烛光中，两人的身影逐渐重合……”

    叶怀瑾眉心一跳，这是在描写环翠阁呢，戚岁红这小子居然还夹带私货？她可不记得自己有主动抱过他。

    她余光一瞥，发现戚岁红正紧贴在她身边，两人此刻挨得极近，叶怀瑾能清晰地看见他黑琉璃一样的眼珠和脸上按耐不住的兴奋。

    ……不是吧，你真好这一口啊。

    叶怀瑾心里一阵无语，她一边心不在焉听着，一边观察着人群寻找脱困的契机，但听着听着，忽然升起一股熟悉感，这声音仿佛在哪听过，她悄悄抬眼，蓦地对上一双看似浑浊却格外清明的眸子，她瞳孔地震——

    这人、这不是比武大赛上那个丐帮的陈云吗？

    她内心的震惊旁人不得而知，文章不长，陈云老老实实念完了全部内容后，就站在原地安静等着，低眉顺眼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曾经擂台上和叶怀瑾打的有来有回的丐帮长老。

    “可以了，你们走吧，”戚岁红一抬下巴：“赏钱的话，出去后外面会有人给你们的。”

    乞丐们陆续转身，叶怀瑾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有些紧张地看过来。

    这还是叶怀瑾第一次主动和他接触，戚岁红轻轻挑眉：

    “姐姐……？”

    两人目光对视，少女的眼睛里似乎涌动着无数情绪，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和叶怀瑾僵持几秒，戚岁红难得妥协了。

    “好啦，不杀他们，总归不过是一群乞丐而已。”

    戚岁红低声安抚，反手将她轻轻握住，指尖微微颤抖着，掌心传来的热量却让他无比安心。

    姐姐就是这样善良的人，他温柔地想。

    没关系，反正以后是要和姐姐过一辈子的，夫妻之间还是不要闹得太僵，姐姐愿意这样隐晦地求情而不是直接翻脸吵闹，也是在向他服软了，这点小要求，他应该大度一点。

    目送陈云等人安全离开，叶怀瑾松了口气，望着戚岁红无害的侧脸，心情却有点复杂。

    这家伙居然……真的喜欢她啊？

    结束后，守在角落里的侍卫们恭敬上前，不等叶怀瑾看清他们的脸就眼前一黑，但她并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像来时那样将她蒙着眼送回，在房门再次咔哒一声锁上的时候，戚岁红明显心情大好，他亲自将叶怀瑾眼睛上的布条取下，甜甜蜜蜜道：

    “怀瑾姐姐原来不是在骗我，是真的要我证明呀，还以为提出这个要求是想趁机逃跑呢。”

    叶怀瑾咳了一声：“咳，怎么会，你都这么诚心诚意了，本郡主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再说，这不是逃不掉么，识时务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戚岁红的笑容越发灿烂，他对着屋外喊了两下，随后一个婢女模样的人出现，戚岁红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没让她进屋就冷漠地让其离开了，转而一扭头，又看着叶怀瑾欢快道：

    “姐姐身体不好，今天又出去吹了风，若是着凉就糟糕了，这是暖身子的汤，姐姐快趁热喝了吧！”

    “啊……”

    谁身体不好了，要不是你下药，我平时一拳打你十个好么。

    叶怀瑾心中腹诽，余光瞥见凑到跟前的黑漆漆汤药，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完全不想喝，但戚岁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直接拒绝怕是这小疯子又要发疯，便抬了抬下巴，一脸骄纵道：

    “可是，本郡主平日喝药，都是要配上好的金丝蜜饯的，再说，你这东西直冒热气，是想烫死我不成？”

    “不不，怎么会，是我考虑不周了，姐姐想要蜜饯，派人去取就是了。”

    戚岁红果然没因此生气，只觉得叶怀瑾是在同他撒娇，激动的脸都红了，他立马听话地把药放下，好声好气道：

    “姐姐不要生气，下次一定注意。”

    叶怀瑾冷哼一声，在戚岁红接连哄了好几句后这才勉强点头，但不喝药，两人呆在这屋里便无事可做，叶怀瑾闭上眼装作睡觉，戚岁红却凝望着她恍然出神。

    原本朝思暮想的人此刻近在眼前，从床、蚕丝被到枕头上的刺绣，和她接触的一切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而叶怀瑾本人更是在他的注视中毫不设防地躺下，露出洁白柔软的后颈，仿佛只要他愿意，她随时都能为他敞开自己。

    戚岁红盯着少女精致的侧脸，对方掩在乌黑发丝间的肌肤莹白如玉，盈盈可握的腰肢在软被下若隐若现，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燃烧，他难耐地动了动指尖，喉咙中一阵干渴。

    但这回叶怀瑾对他不再拒绝，态度又近乎友善，他也不好意思再强上，只是小心翼翼凑过去，捏着衣角扭捏道：

    “怀瑾姐姐，上次一定是个意外，我们可以再试试……”

    “——咚！”

    身后突然炸出一声巨响，戚岁红羞涩的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可能……？”

    他一脸空白地回头，看到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邱寒松手持利剑，特意打造的厚重木门赫然变得四分五裂，门帘上价值不菲的珍珠装饰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木屑扑簌簌落到他的肩上，又被他一个剑花凌冽挥去。

    “你、你为什么会找到这！”

    戚岁红愕然地站起身，装睡的叶怀瑾也早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抬眼望去，然而这下却连她也吓了一跳。

    出现在屋内的还是那个熟悉的面孔，只是那双黑曜石般沉静温和的眼中此刻却满是戾气，幽深的眼底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整个人杀气四溢，仿佛闯进来的不是瑞朝受人敬仰的太子殿下，而是一头扭曲狰狞的怪物，他握在掌心的长剑更是寒光凛冽，鲜血顺着剑锋缓缓流下，滴落在地又被他一脚碾去，只稍稍看一眼就让人恐惧到遍体生寒。

    “邱……寒松？”

    叶怀瑾艰难地坐起身，靠在床头迟疑地喊出他的名字。

    在她印象中，邱寒松永远是从容的，彬彬有礼的，又或者是被她百般逗弄都竭力忍耐克制的，绝不是现在这样……冰冷而危险，却似乎有种蛊毒一样的魔力，令她无法移开视线。

    “不、不准过来！外面的人呢，你敢伤我，父皇不会饶了你的！”

    邱寒松的目光看过来的刹那，戚岁红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情不自禁后退一步，他也从没见过这个脾气好到似乎不会发怒的皇兄露出这种表情，但是他怎么肯就这样将叶怀瑾交出去……他怎么甘心！

    戚岁红忍着心底的惧意，挡在叶怀瑾面前试图阻拦，然而这点反抗被邱寒松轻而易举地破解了，他被重重甩到一边，砸在墙上痛苦地捂着胳膊，似乎是巧合又仿佛是刻意，邱寒松这一下没伤到他其他地方，唯有叶怀瑾也受了伤的左臂被生生敲断，剧烈的疼痛让他脸色惨白，却还是死死盯着邱寒松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径直走到叶怀瑾床边。

    “怀瑾，在下来迟了。”

    邱寒松半跪下.身，凝望着她轻声道，现在的他又是叶怀瑾熟悉的那个模样了，最初的震惊慢慢平息，叶怀瑾注意到他眼底青黑，一看这几天就没合过眼，有点心疼地抚上他的眼角，被他怜爱地握住指尖，另一只手则探进怀中，掏出了一小瓶深褐色的液体。

    “这是解药，由于赶制匆忙，药效可能没有那么好，委屈怀瑾将就一下了。”

    “嗯，好。”

    叶怀瑾也没有问他是如何知道的，直接就借着他的手一饮而尽，全然信任的姿态和面对戚岁红时的怀疑截然不同，看得不远处的戚岁红眼珠泛红，牙齿咬得嘎哒作响，在见到叶怀瑾竟真恢复了力气，自己下床就要随邱寒松离开时，他目眦尽裂：

    “不准走，你不准走！怀瑾姐姐，我都已经证明了自己了，你为什么还要骗我，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叶怀瑾无动于衷，她接过邱寒松递来的梅花鞭，将武器别进腰间又将长发束好，看都没看戚岁红一眼就大步踏出门外。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留在这。”

    戚岁红瘫软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垂在两边的手反复攥紧，最后又缓缓松开。

    连你也要抛下我……明明我才是更好的。

    戚岁红整个人彻底没入阴影中，漂亮的脸上面无表情。

    ……得不到，那就毁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