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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美人

    桌上的杯盏被人斟满,声响似乎是有意提醒般,邵韵时看过去。

    四水一身宫女打扮,头发也老老实实梳成了双环髻,此时正端了一杯递来:“公主,喝茶。”

    知晓她有话说,邵韵时清了清嗓子偏头。

    “公主,好多公子在看你啊。”

    四水不动唇地调侃,面上却是端得板正恭顺,叫邵韵时反驳不得。

    “小皇妹!”

    四水躬身,推到了后边。

    邵韵时便就瞧见了一张笑得格外灿烂的脸,有些头疼:“六皇兄,好久不见。”

    “可不是好久没见呢!”邵慈在她身边坐下,“你如今倒是不爱在宫里了,我可不是寂寞得很。”

    “皇兄这话说得……待开年后,你也要开府出去,到时候便也就我一人在宫里了,我都没嚎,你嚎什么?”

    “这个么,不慌,待你选好驸马,不也就快了!”邵慈说着瞥眼,“你这宫女怎么回事,怎么也不给我倒茶?”

    糟!邵慈从来都是说话不管不顾的,虽说不上是颐指气使,却也不会是温润如玉的。

    四水脾气算不上好,这要是露馅了,虽是问题不大,却还是要解释一二,烦得很。

    不想,这话音方落,眼角宫装一闪,是四水跪了下去。

    !!!!!!!!!!

    “奴婢的错,奴婢这就给殿下添茶。”四水模样甚是惶恐,说着就给邵慈倒了一杯双手奉上。

    此举却是吓着邵慈,他莫名瞧了四水一眼,接了过来:“新人?皇妹怎么不带春茗?”

    “春茗犯了点错,正罚着呢。”邵韵时一挥手,四水爬起来推到一边,“这不,从洒扫里又挑了一个上来。”

    “皇妹如今还真是变了。”邵慈牛饮完将杯子搁下,“竟然舍得罚春茗了,她犯了什么错,竟然叫你直接换人。”

    “叫她长个教训呗。”邵韵时胳膊肘捅了捅他,“一边去,跟我挤一个席算怎么回事。”

    “四皇兄和五皇兄太无趣了,”邵慈道,“而且今晚的热闹,不在你这看,不就白瞎了?”

    说的人意有所指,听的人却是越发烦了起来。

    “我方瞧见你母妃了。”

    邵慈眨巴眼看她。

    邵韵时毫不客气又道:“曾贵妃说待会过来与我叙叙话。”

    “……走了。”邵慈立刻起了身,走得爽快。

    四水瞧了全程,此番蹲身下去收拾杯盏。

    “你下毒了?”邵韵时小声问。

    “公主,我又不傻,这是皇宫,我毒他做什么!”

    也是,也是,邵韵时这才安心。

    倒是四水,她狐疑看她:“公主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很凶吗?”

    “没有没有,”邵韵时矢口否认,却又补了一句,“但是也不好惹。”

    “那公主可要小心着点。”

    看吧,还是凶的。

    不多时,父皇与母后便就陪着皇祖母进了殿。

    众臣跪地,皇兄他们站在对面,邵韵时与他们一起矮身。

    “起来吧,今日除夕,不必拘礼。”

    邵韵时抬头,皇祖母今日精神很不错,看过来的目光慈蔼,对她招了招手:“韵时。”

    “孙女在。”

    “今晚欢庆,哀家却折腾不起了,你过来陪着哀家可好?”

    “孙女遵命!”邵韵时上前,伸手过去搀了人。

    原本扶着的是温抒意,邵韵时过去还压着声提醒:“母后,祖母说要我陪,您让让。”

    因是人前,温抒意发作不得,她向来守礼端庄,虽很是想教育女儿一顿,到底还是端着笑转身,与邵庭邦一并落在了龙座上。

    说是不拘礼,可但凡是有上位者,又何来的真的不拘礼。

    怕是能当真放肆的,也真的只有邵韵时了。

    “皇祖母真好,”邵韵时欢欢喜喜替姬太后布菜,“坐在皇祖母这儿,清净,还不必看母后眼色,快乐~”

    “你呀,哀家还不知道你。”姬太后说着拍了拍她的手,“吃那个,那个好吃。”

    “嗯嗯!”邵韵时自然不会客气。

    只是吃着吃着,就觉脊背发凉,她陡然一震,想了想,对身后道:“你来,替我尝尝这个。”

    四水咬牙,上前一步。

    姬太后也瞧了她身边的姑娘一眼。

    “好吃吗?”邵韵时问,见得四水亮起的眼,才又推了一碟菜,“还有这个,你也替我尝尝。”

    其实早些时候在韶华宫,四水已经提前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儿原是有些怨气,不过此番还是懂了小公主的意思。

    一连尝了几样,她放下银筷:“公主,这些都是公主殿下喜欢的口味。”

    “那好,退下吧。”

    姬太后笑:“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你三皇兄的做派了。这菜好不好吃,自己尝尝不行?”

    “嗐,可能最近跟皇兄待久了吧。”邵韵时说着又凑近了姬太后,“皇祖母您呢,看破不要说破哈。”

    “哀家可不管你们交什么朋友,不过,万事留个心眼,莫要捅什么篓子。”

    “是。”

    宴席不过半,已有人自告奋勇上台献技。

    公子小姐皆有,各中心思流转,邵韵时一直都很小心,鲜有往下看的。

    今日她为人瞩目,与其叫人妄自揣测,不如一门心思地陪着皇祖母。

    偶尔有小姐们的表演,她才专注瞧两眼。

    来来回回,不少人得了恩赏。

    这般场合的表演,大多时候都是各府中特意准备的,一来为了露个相,除夕的当口无论如何,父皇都会赏,是以府上也跟着有面儿,二来为了这少有的少男少女们的相看。皇子公主其次,便是没什么希望的,也会有被其他人注意的机会。

    这些从小到大,邵韵时看得不少,今年尤甚。

    毕竟,各个皇兄年纪都到了,如今还有她这个公主。

    “在下淄州崔家,崔聿珅,不才懂些丝竹,还请为陛下演奏一曲。”

    邵韵时抬头。

    殿中,锦衣公子长身玉立,丰容俊朗。

    “好!甚好!来人,布琴。”

    那人便就躬身施礼,折身坐到了古琴前。

    一声起,万籁静。

    邵韵时看着勾弦的人,记忆被拉远。

    无数次,她伏在案前批复,琴声悠扬,似抚她神伤。

    “左相若是不为相,怕是也能凭这琴技名扬天下。”

    “微臣的琴,只为陛下奏。”

    彼时,他素衣着身,却犹自成一道风景。

    记忆中的人影与殿中锦衣人渐渐重叠,最后,凝在了那抬起的眉眼上。

    陡然回神,邵韵时低头,慌张去拿桌上的杯盏。

    “韵时,”姬太后道,“那是酒盏。”

    “皇祖母,我……我出去透透气。”

    姬太后深深看她一眼:“去吧。”

    邵韵时起身,悄悄从人后转了出去。

    四水身为她的婢女,自然是跟在她身后,此番看她走得快,唤了一声:“公主?”

    邵韵时站住,兀自平复了一息,这才转身来:“不好意思啊,忘记你也在。”

    四水走近,与她并肩。

    两人继续往前走,四水突然开口:“不是说北狄来使还带了第一美人?怎么不见人来?”

    “来使未时才到番馆,得迟些才能来。”

    邵韵时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只是觉得若继续留下去,她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心绪。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远离他,又何必招惹。

    “崔公子还在演奏,你这中途离席,不怕崔公子伤心?”

    这姑娘真的是,问话从来不客气,还拣着点地戳。

    邵韵时也差不多冷静了些,停下脚步:“他伤心如何,与我何干?”

    “……”四水很是不信地看她,突然脸色一变,“过来!”

    二人藏在了假山后。

    是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听着好像是哪家的小姐。

    “鸢儿……我有些……有些难受……这是哪?”

    “小姐不擅饮,不该喝那几杯酒水的。可是胃疾犯了?奴婢扶您去休息的偏殿。”

    “嗯……母亲那边……”

    “夫人那边,奴婢一会去说,小姐慢些。”

    那主仆二人渐渐走远,邵韵时走出来:“像是谁家的庶女。”

    “你如何知道?”

    四水不是京中女子,满脸的求知,邵韵时莞尔:“若是嫡女,怎么会有胃疾?纵是有,若是在府里受宠的小姐,又怎么会放任她喝酒?而且你听那小姐的语气,分明是很害怕那当家主母的。”

    “这么复杂呢?”

    “走吧,我们该回席了。”

    他们回去的时节实在赶巧,正碰上北狄使团入席。

    为首的男子是个腰间扣着虎首蹀躞的大汉,他一张手:“陛下,这是我们北狄的四王子,愿留大桓为质,以求邦交和平。”

    说着,他让开一道,露出身后的人。

    难以想象,使者团皆是些彪形大汉,这北狄的四王子,却是个例外。

    那男子依言行了北狄礼,皙白的肤色本在一群北狄大汉中鹤立鸡群,这一抬眼,众人皆是吸了口气。

    那是一双碧蓝的眼睛,平白将人衬得带了几分妖冶。

    使者道:“这是我们北狄最尊贵的明珠王子,此番前来,以示北狄诚意。”

    邵韵时与四水震在当场,最后还是四水先小声说了一句:“这不会就是,第一美人?”

    “好像——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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