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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走近

    在承安府几日,除了偶尔打趣下四水,指点下她宫女的礼仪,其余的时间,邵韵时大多时候都在邵韵卓书房里。

    对于自己这个妹妹,邵韵卓终于是没再用小姑娘看待。

    有时候,也会问问她的意见。

    这日瞧见他桌案上的绘图,邵韵时只觉熟悉非常,又细细看了一眼。

    这是福教的标志。

    竟是福教!原来这么早,福教就已经出现了?

    邵韵卓问:“你认识?”

    “见过。”史书上记录过这标志,邵韵时也不算是骗人,只是,她见过的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绣在军旗纸上,与北狄的旗帜一并出现在城楼之上,“皇兄为何突然关注这个?”

    “这是水患后,赤州乱葬岗发现的。”

    邵韵时一惊:“近来北狄可有异动?”

    虽是诧异她这反应的迅捷,邵韵卓仍是回答:“北狄使团,不日就要入京。”

    “北狄人凶残,倒是与福教的教义相似。今年的水患严重,北狄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邵韵时问,“三皇兄是也怀疑这福教来自北狄?”

    这个也字,邵韵卓听得一笑:“知我者,皇妹也。”

    邵韵时却笑不出来,为什么会这么早。

    不,也许不是太早,而是前世里,谁也没有提前发现罢了。

    但这福教出现在大桓的地界,若当真是北狄的手笔,那么必有后手。

    也就是说,一切已经开始。

    “北狄使团虽每年的年关都会来京城送岁贡,可从来也没有真的臣服过,”邵韵时顿了顿,“大桓与北狄来来回回打了无数回,为此,他们失了不少军帅,而我们……我们也折损了大皇兄。”

    说到这里,邵韵时没说下去。

    大皇兄邵泽比她年长许多,邵泽统帅戍北军,她几乎是没见过几面。

    那一战,大桓大胜,却是以一个皇子为代价。大皇兄以身犯险,最后以一己之力引敌军入崖,而他自己,也长眠崖底。

    将士带回的残躯已经被野狼撕损大半,皇祖母只一眼便呕出血来。这是宫中不能提的痛。可大皇兄不在,北狄仍在,大桓不能辜负皇兄的白白牺牲。

    其后,北狄称臣,边境通商贸易,才算平稳下来。

    邵韵卓接的口:“今岁的水患,大桓边境受灾严重,他们不会放过大好的机会,只是有碍戍北军的军威尚在,未有动作。”

    “但北狄终究贼心不死,这次的使团,怕是有备而来。”

    “皇妹可能猜到会是什么?”

    “北狄定是会拿水患之事做点文章,因而交不满岁贡。不过,岁贡不足,他们会用其他的来凑。”邵韵时想了想,“我听说,北狄有天下第一美人。”

    “所见略同。”

    “所以,皇兄才不愿将四水姑娘带在身边?”邵韵时问,“他们要送美人,就一定要送到位,万不会收回。当然,要送,也要送最合适的那一个,皇兄可想好了,如是没有四水姑娘在旁,或许就是你了。”

    “皇妹当真觉得我是那个最合适的?”

    “那皇兄……”邵韵时沉吟,这第一美人来自北狄,便是他们想送给邵韵卓,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到时候免不得一番争论,北狄目的是要留下那美人,不会刻意坚持,必会退而求其次,这个时候父皇再出面落旨便是,这么说来,邵韵卓确实没有担心的必要,思及此,邵韵时顿时好奇,“皇兄若是不愿,带着四水姑娘不是更好?”

    原本她以为皇兄不带四水是有所顾忌,但如今看来,有女伴在侧,反而更好推拒啊。

    “你忘了?我告诉过你,她最擅长什么。”

    邵韵时张张嘴,恍然。

    邵韵卓叹息:“我可不想着第一美人还没站稳就被毒死了。”

    “那你就放心我带过去?!”

    “起码,皇妹会替我管住她不是吗?”

    邵韵时噎住,半晌又觉不对:“你既然知道她定会要我带她去,是因为需要她做什么?你要她对谁下毒?还有,你怎么知道她会毒那美人?!”

    这一问,邵韵卓愣住了。

    邵韵时看住他,没等到答案,终于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你知道四水姑娘喜欢你?不对不对,不是这个问题,你不会……真的就只是想让我带她去宫里头玩玩吧?!”

    “……她喜欢热闹。”

    “所以呢?”

    “除夕,宫里头最热闹。”

    “……”

    邵韵时觉得这个皇兄,似乎有点不能要了。

    带四水回宫的那天,邵韵卓没有出现,马车里的宫女打扮的女子还有点兴奋,她伸手揪了揪春茗的发髻:“哎,我比你大,梳成这样是不是太装嫩了?”

    春茗紧紧闭着嘴巴。

    邵韵时咳嗽了一声:“四水,莫要胡闹。”

    四水刷得看过来,显然还不习惯一个小姑娘这般招呼自己,眼睛瞪了瞪,瞧见对面无辜的目光,原是想上的手垂下:“罢了罢了,适应身份是吧,我晓得了。”

    她一打车帘,正路过一家首饰铺子。

    邵韵时也瞧了一眼——徐氏商铺。

    那日茶楼遇见之后,冬茗回来说那崔聿珅就下榻在徐家。

    “徐家行商,在京中也有产业,据说与崔家是攀亲的,崔家分支的一脉与徐家婚娶,算起来,如今徐家的掌事也算是崔公子的表姑姥爷。公主,还需要再查查么?”

    “不必了。”

    自然是不必了,只是得知他当真与这徐家有所关联起,邵韵时竟是欢喜中涌出些许的酸苦。

    欢喜的是,那一定是他,换了名字罢了。

    苦的是,哪怕心有千千结,她也不能走近他了。

    他那一辈子已经太苦了,这辈子,他既然要做那风流公子,就该离朝堂远一些,再远一些。

    然后,做那最肆意的人。

    因为有邵韵时在,四水进韶华宫进得很顺遂。

    邵韵时去给父皇母后和皇祖母请安的时候,四水便就留在韶华宫里,继续跟着冬茗学规矩。

    说起这学规矩,大抵也就是行坐礼让,再来就是斟酒布菜等。

    等邵韵时忙活完回来的时候,四水已经累得趴在桌子上就睡了。

    冬茗也不敢叫醒,就守着,见邵韵时回来才退下。

    四水迷迷糊糊张了眼,半眯不睁地抬头:“你回来了?”

    “我听说你今日还算勤勉。”

    “啧。”四水揉了揉脖子坐起来,“你们宫里头太讲究了,真是太讲究了……不行啊,这日子过不了,过不了一点。”

    “是你自己选的。”邵韵时道,“你这只是简单学一学宫女的寻常事,想我母后、皇祖母她们,要学的可就更多了。尤其是母后,她既是后宫的表率,又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可不得随心随性。”

    说到这,四水倒像是清醒了些,她看住眼前的少女。

    “怎么了?”邵韵时问。

    “你可是故意为难我?”

    “四水姑娘这是何意啊?”

    “你这些话,是讲给我听的。”四水一顿,眉眼一拧,“不对,是不是邵韵卓那厮让你来吓唬我的?”

    “……四水姑娘说笑了。”

    “哼,最好不是。”四水拣了盘子里的糕点站起来,“我要去睡了,太困了,我房间在哪里?”

    “那边。”邵韵时指了指下房,“或者,你也可以在我殿中……挤一挤?”

    “怎么?夜里还想我伺候你?公主,你想得美!”

    “……”

    这姑娘还真是厉害死了。

    除夕宫宴那日方过午,四水就赶过来欣赏邵韵时梳妆了。

    不比其他的女眷,各家小姐们倘若是不想出风头,只要庄重些,便就是素一些也没什么。

    就是想出风头,也要考虑考虑场合,万不敢太花枝招展。

    可邵韵时不同,宫宴的规格高,而她身为公主,这宫装本就最华贵的,必须是,也只能是。

    尚衣局早早就已经给她准备好了衣裳,做女帝的时候,她穿得比这些厚重,可后者多的是一份帝王威严,今日这一身,却是十足的少女装扮。

    她撑手站在四水面前:“好看吗?”

    “好看,就是……”

    “就是什么?”

    “假得像个瓷娃娃。”

    邵韵时狐疑:“是夸是骂?”

    “看你理解了。”绕着她走了一圈,四水道,“好看当然是好看的,可是公主就是公主,这华衣一起,就叫人有了距离,可不是假了?”

    “嗯,”邵韵时点头,“有些距离,才好呢。”

    四水觑她一眼,也不想明白是何意,只将手叠于腰前站在了她身后:“殿下,该去宫宴了。”

    有模有样的,邵韵时只作不见。

    她们一行到的时候,殿内已经聚了好些人。

    宫人报了公主驾到后,众人皆是躬身。

    一路往上,接受目光的洗礼,在一声声公主殿下中颔首以示回礼。

    直到停在了自己的席位前,邵韵时才复又偏头,看向立在左侧中间席位的公子。

    接收到这道注意,崔聿珅也毫不避讳,抬了抬眉微笑,眼睛亮如星辰。

    邵韵时未露声色,只本能撤开视线。

    不想这一转眼,就瞧见殿门口刚刚走进的人,唇角一滞。

    “……”

    倪培卿略过那席间笑着的崔聿珅,眼神晦暗不明。

    下一瞬,他忽而抬眼,将好对上那道警惕的目光。

    这份防备转瞬即逝,几乎是不带停顿的,那盛装华服的少女便低头坐下。

    倪培卿心叹,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觉虚虚一握。

    末九随行跟上:“公子,我们要不要上去跟公主打声招呼?”

    “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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