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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绘羽板滞地定在原位,一动不动,只是机械地合上眼,又睁开眼,像一只被剥夺感官的聋哑人偶,听不见任何人说话,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空间在这一刻迅速收紧,变窄,小到无法容纳进其他,只能凝聚出一个中心:

    坐在父亲身边,一身蓝色菱格纹西装的中原中也。散漫地背靠沙发椅,双腿交叠。他微抬下颏,目光从软呢帽下探过来,带着些许悠远深长的意味向她挑了挑眉。

    “啊——”

    拖得极其夸张的尾音。

    “原来这就是拓真君经常跟我提起的,家里面那位最招人喜欢最活泼的妹妹,花山院绘羽小姐,久仰。”

    她的名字滚过他的唇齿间,轻轻一咬,声调重到快要破碎。

    “听拓真君说过很多次了,但一直只闻其名,未曾见过面。”

    他的身体偏向父亲,眼神却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身上。

    “我记得花山院小姐现下也是在横滨?听拓真君说,是在什么学校当老师吗?是在中学么?还是在……嗯,哪所小学?”中原中也手背低着下颌,作冥思苦想状。

    看,黑.手.党多会骗人。

    不愧是坑蒙拐骗起家,手段奸猾的恶人,不光要蒙骗她,还要蒙骗她的父母家人。

    绘羽暗自咬住下唇。指尖下的裙摆被她紧紧掐出了一道褶皱。

    “是横滨某所私立小学的老师呢,中也君。”父亲笑着,眼尾眯缝出几条皱纹。

    中原中也疑惑道,“如果是想当老师的话,东京地区也有很多学校在招聘,为什么会想要到横滨来?”

    “因为绘羽的母亲和姐姐曾经在横滨当过医生,可能她对这个地方多少有一点感情吧,”父亲回答道,“说起这个,我原本是不大放心,想着她一个女孩家,独身离家要跑来这么远。但是家里一不同意,这孩子就要跟我闹。”

    接着又惆怅地叹息,“我实在是拗不过她,最后也只好顺了她的意,让她去当这个小学老师。”

    大概在做父母的眼里,女儿不管多大,都是需要家人保护的小孩子,离开视线范围超过一天,心里便忍不住担心牵挂。即便路程只有近一个小时,也实打实地称得上是“路途遥远”了。

    继母和蔼地拍了拍父亲的手,“哎,孩子嘛,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的。”

    “况且当老师也是一份很有意义的工作,无论是在哪,绘羽自己开心就是好事情。”

    中原中也附和着接话:“夫人说得没错,教书育人,培养国家未来的栋梁,这是关系未来百年发展的大计,没有比这意义更深刻的职业了。”

    他的唇线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落于她身上的目光灼灼迫人,“这么看来,花山院小姐还真是令人敬佩。”

    然后,她看见他从座位上缓缓起身,正了正翻领下的深蓝色领带,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来。每一步都离她更近一分。好像收网成功的狩猎者,因为猎物已经落进了网兜里,所以下一刻的捕杀并不显得着急,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悠悠闲闲地做准备。

    绘羽克制不住地想要逃离,哪怕后退一方半寸。就如落入陷阱的猎物,丧命在屠刀下之前,总会试图做一些挣扎。

    徒劳的,无谓的挣扎。

    脚步下意识地向后挪动了半步,立刻被哥哥虚扶在她后背的手挡了回来。他似乎误解她是站不太稳,差点向后倒,于是宽大的手掌牢牢捉住她的腕骨,将她向前轻轻一推。

    把她往中原中也身边推得更近。

    熟悉的火药味,较为陌生的木质香调,两相混合在一起,又像那天在去往酒庄的轿车内一样,毫无征兆地绞上她的喉间。

    “绘羽,”哥哥低声提醒,又语带关切,“怎么还在发愣?是身体不舒服么?”

    “没事,我很好……抱歉,哥哥。”她摇了摇头,悄声致歉。

    绘羽深吸一口气,及时调整状态。她尽力扯了扯嘴角,伪饰出礼貌热情又不会太无距离感的微笑,主动伸出右手与他相握。

    “中也先生,日安,”她道,“我也时常听我的朋友谈起你。早听闻森会社中原中也先生的风采,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花山院小姐抬举,我只不过是一名平平无奇的普通生意人罢了。”

    中原中也谦逊地摘下礼貌,按在胸前。

    “今天能够有机会见到花山院小姐一面,也是我的荣幸。”

    他抬起左手,向她伸展过来。紧裹着皮质手套的修长指节捉住了她的手掌。四指拖在掌心下,拇指搭在她的手背。绘羽微笑着正欲用力和他行一个握手礼,手腕却被他掌控着,勾住她的手指,微一使劲地向前一带。

    绘羽无法拒绝地又被拉向他一步。

    近在咫尺的时刻,她几乎看得见中原中也嘴角飞快闪过的一抹笑。

    他俯弯下脊背,向她彬彬有礼地躬身。

    一瞬间,滚烫的鼻息炙痛了她敏感的神经。

    他低头,吻上了她的手背。视线却没有随之一起低垂,而是自下而上地抬升起来,死死盯牢她,像是隐没在暗处,伏藏着身躯,随时准备狩猎的凶悍掠食者。

    确切来说,他的嘴唇并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分毫,蜻蜓点水般落下的触碰,极为克制地吻住了搭在她手背上的拇指。

    完全合乎规矩礼仪的绅士做派,没有越雷池一步,却无端令她胸骨发紧,腕间的脉搏针扎似又细又密的疼痛。

    “绘羽小姐,幸会。”他说。

    她几乎快绷不住这张面具,极力压下颤抖的声音,“中也先生,您太客气了。”

    他松开手的一刹那,绘羽像是触碰到熊熊燃烧的火焰,飞快地抽回手臂。

    “……哦对了,花山院先生,”中原中也转向父亲,重新戴上那顶礼貌。“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今天除了给四宫家准备有婚仪贺礼之外,我还额外准备了一些礼物,打算送给先生、夫人,还有绘羽小姐。”

    他向不远处一偏头,立时有西装革履的下属,捧着锦盒上前。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感谢花山院家在过去半年里对于森会社的鼎力支持,希望我们两家接下来继续相互协同配合,能有更为精诚紧密的合作。”

    身为家主的父亲沉稳表态,顺顺当当道:“那是自然,但凡需要我们花山院家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能办到的我们绝不推诿。”

    父亲又看向哥哥一眼,娴熟地对中原中也进行一番社交辞令,“更何况,犬子以后还有更多事务需要中也君以及森会社的帮助,日后还望您能不吝赐教,多多指点他。”

    “先生您太客气了,”中原中也游刃有余地回敬一个高帽,“拓真君年轻有为,许多事情上我还需要他的协助,才能顺利进行呢。”

    中原中也又转向哥哥,十分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拓真,我这边人手不够,你的那一份我让人送去了你的办公室。恐怕你得等会回公司,才能亲眼看得到了。”

    哥哥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挥,“不妨事,中也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一旁的绘羽微蹙眉,满头的美人问号:好一段时间没见,你两怎么看起来关系更好了?

    然而她还没来及琢磨寻思,送给她的那一份礼物,被一名黑衣人猝不及防地怼到她面前,差点吓她一跳。

    绘羽下意识地用眼风扫过包装盒。

    这包装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再定睛一看,认出了盒面上那几个烫金的品牌大字。

    Gr○ff。

    啊这……

    绘羽人傻了。

    这不就是她前段时间才亲自退回去的教师节礼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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