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长洲市，灯火不减。
姜衍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幢幢而过的路灯，沉默了半晌，好似终于清醒了点，清明着语气问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舒然小心翼翼操控着方向盘，尽力拿出她最稳妥的车技，“嗯......还可以。”
姜衍单刀直入：“和程浩分手，是什么时候的事？”
舒然顿了顿，“就前阵子。”
姜衍：“他出轨了？”
舒然：“......和平分手。”
姜衍侧首盯着窗外，“要不要我帮你揍他？”
他补充：“高中都是他追着我打，可算让我有机会打他了。”
舒然望了一眼后视镜，心平气和：“不用。”
姜衍静默了声，倚在座椅上，安安静静看着玻璃窗里映出的女孩侧脸。
舒然沿着原定路线，转了个弯。
车外的风景突变，并不是回她家的方向。
姜衍望向眼前的高楼大厦，双眸露出一丝疑惑，指尖不由带了点心虚的蜷缩，\"我们去哪?”
\"嗯——”只见她踩下刹车，停在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找个地方让您睡一觉，清醒一下，明天醒来，就可以自理了。”
舒然解开安全带，见他迟迟不动，伸手帮他打开闩口。
一靠近，些许酒气袭入鼻尖，和着一点男人衬衫上淡淡的熟悉气息。
清爽，明媚，犹似曾经的少年，一点都没变。
舒然愣了愣，屏住呼吸，没由着这气味肆意侵袭她的心扉。
姜衍瞥了眼璀璨的酒店招牌，严词拒绝：“我不要住这。”
按理他现在的状态，她不该带他回家吗，怎么能放心的下。
舒然并不觉得不妥，“怎么了？”
姜衍赖在她车上：“我喝酒了，不安全。”
舒然：“您放心，中国治安很好的。”
姜衍似是回想起来，“我没有身份证，开不了房。”
舒然：“会有人帮您安排的。”
姜衍愣怔，舒然微微笑了：“您没发现有辆十分低调的Rolls-Royce一直跟着我们吗?”
姜衍：“……”
转头，舒然已经下车，敲响后方悄然停入停车场的Rolls-Royce主驾驶车窗。
静默两秒，对方略有窘意地摇下了车窗，秀气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装不成的。
舒然在京都的数字峰会上，已经在台下见过他这秘书了。
舒然微勾唇角，礼貌不失风度，“他喝醉了，麻烦您照顾一下，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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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门前的驰道内，崔秘书不失礼数地挥手，目送舒然开车离去。
姜衍站在酒店门口，见她头也未回地离开，原地站了许久，插兜转身，步履稳当地走入酒店的旋转门，坐到了大厅的软皮沙发上。
崔秘书拿着男人“丢失”的身份证，朝着柜台走去，办好入住后，捏着房卡，走一步退三步地来到男人旁边。
姜衍整个身子陷在沙发上，眼角带着一些酒薰的绯红，神色说不出的落寞。
崔秘书硬着头皮出声：“Boss，我实在是担心您的安危，才......”
可他确实在一开始就说了，叫他先回去。
谁能想到，那个女孩这般警惕，他一路跟的很小心了，还是被她发现。
姜衍并没有追究他，眉眼垂落，似是自言自语，“她生气了。不肯原谅我。”
崔秘书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松下口气，云里雾里问：“That lady？她看起来很温柔啊？”
姜衍笑容惨淡：“我倒希望她给我两耳光。”
崔秘书倒吸了口凉气。
给小姜总两耳光，大姜总和夫人都不敢做的事。
他如此心高气傲，岂能受这等折辱。
崔秘书仍在原地斟酌言辞，姜衍已经站起身来，接过他手上的房卡，准备上楼。
“Boss?”
姜衍回头望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笑，“愁也没用，先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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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然走过玄关，点开手机，姜衍：【到家了吗】
【到了。】
姜衍：【早点休息】
舒然简洁发了一轮夜月代表“晚安”，放下手机，路过洗手间，纠结了会要不要重新洗漱。
她洗过澡了，可又出了门。
导致她纠结的始作俑者，在她脑海中再度一闪而过。
舒然愣怔片刻，回想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并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
虽然酒店外，她不留余地揭穿了他那点儿破伎俩，望着男人脸上一瞬挂不住的僵硬，舒然心里是有点爽的，出了口恶气一般。
随之而来的，有点落寞，搞不懂这公子哥在想什么。
衣锦还乡，风光无量，反而有人不搭理他，心里不舒坦了?
想看看她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愚蠢，会因为他随口的三言两语，巴心巴肺视为挚交?
或是后悔了?
都七年了，不至于。
只有现下困顿的人才会缅怀过去，J&M集团的太子爷，犯不着。
毋庸置疑的是，她没给他脸的态度，很明显。
凭他心高气傲的那股劲，经过今晚，舒然觉得他不会再自讨没趣得找上门了。
事实证明，她的推断完全正确。
男人那夜心血来潮，碰壁以后，果真就再没出现了。
反倒是刘键，近日在微信同她汇报工作，汇报的愈发频繁。
这个小懒蛋平常都是她追在他屁股后面要进度，这些天积极过来搭话，字里行间，都在探视她的心理状态。
颇有种担心她一声不吭跑路，不带他似的。
不知不觉又在停职中度过了一周。
就在国庆的前一天，临近下班时间，刘键忽然兴冲冲发了消息过来，叠喊三声：【老大!】
【肖总说过完国庆有机会让你回来!！！】
舒然正提着环保袋，准备出门采购国庆宅家的物资，拿起手机，眼睛亮了亮，连忙放下鞋拔子：【嗯?】
刘键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生怕自己说不清楚，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舒然按下接听，迎面却是杂乱的好多人声。
都是她部门的，一人一句，东拉西扯。
舒然只能在一群大老爷们的鬼叫中，辨认出陆婉婉的声音：“然姐然姐，有新的企业有意向落地，听说是很好很好的企业，肖总亲自拉来的，上头也很看重，她便和赵董商量，若能引入这家企业，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继而是混杂的男声：“我说最近怎么老不见肖老板，原来亲自去拉生意了。”
“她为了保住然姐，背地里都在领导面前嘤嘤好几次了。”
“哈哈，别说，肖老板卖惨起来超级牛，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
“太好了，然姐要回来了！”
这通电话始于纷乱，终于齐心一句“节日快乐”。
舒然嘴角不由扬起，连那挤满了人潮的喧哗超市，在她眼里都显得可亲可近起来。
走到酱料柜，舒然蹲下身，拿了一瓶陈醋，准备回家尝试自己包饺子蘸醋。
手机震了震。
抱着陈醋，舒然打开一看，肖总发来的信息。
【小然，有家新企业可能落地，如若谈成，国庆后可能需要你回来对接。】
【我们素来不打没准备的仗，这是那家企业的资料，你闲时先看一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继而是一个井井有条的压缩包文件。
肖总发消息与平时笑眼迎迎的模样迥异，正经而认真。
她聊正事从不耽搁，不容人拖延，也不喜话多。
舒然慎重回复：【收到】
肖总补充：【里面有一份《IF》杂志一月刊，第57页访谈，正好采访的是他们CEO，你可以先看看。】
舒然续而回复一个“收到”，点开一看，山西老陈醋差点从她手上翻了下来。
橙色的访谈栏，宝蓝宋体公司名称，二号字体，“云起”，三号楷体附注，“J&M集团旗下子公司”。
下面，微文雅黑的字体印着两个黑色大字，“姜衍”。
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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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那日在酒桌上说的，是真话。
标准的企业家侧身照，犹能通过男人微挑的眉眼，看出他拍照时有多么不耐烦。
舒然通过手机六寸的小小界面，略扫了整个访谈栏目。
目光定格在采访人最后的闲话聊天。
J&M集团继承人，信息技术行业的新秀，富豪榜上最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之一。
年轻到《IF》这么权威的行业杂志，访谈栏上都忍不住问起他的私人问题。
“姜总有喜欢的人吗？”
“有。”
“那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没有。”
知道他混得好，和在大众场合下看到他混得好，情绪还是有差的。
任谁，乍然看到年少时从来没赢过自己的人，转眼已经站到金字塔顶端，俯视众生——包括她，多多少少，有些不太顺眼。
心里不由想起最近网络上流行的那句爱情箴言，“所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对他嗤之以鼻。
“渣男！”
舒然轻轻唾弃了一声，以求心中慰藉。
关掉屏幕，又为自己的酸话开解。
反正他长这样，还这么有钱，有些风流韵事委实正常。
她替那些遭殃的小姑娘骂一句，应该不为过。
指不准他都习惯被人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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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背地里骂人终是不可取的。
指不准，报应片刻即到。
美好国庆长假的第一天，延续着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窗帘泄出一缕晨光，舒然迷瞪着双眼，睁出一条缝，摸过床柜上的手机想看时间，只见静音的界面提示，微信消息，30条！
一点开，姜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