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上的血被甩到脚边的草丛中，祁长羽利落收起剑，转身大手一抓将一只食息抓在手中。
他面无表情，手上微微用力，那只食息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消散开。
阳光透过层层绿叶斑驳在他脸上，他跨过妖兽尸体，手微微一动那些妖丹便尽数被收到纳戒之中。
纳戒发出微弱的光，是小草儿。
她的话祁长羽听不懂，只从别人口中得知这灵可以帮人疗伤，但需要大量灵力或妖力维持清醒。
或许是在秘境之中消耗过多，就算当时有秦曦月的血加持，可秘境外面灵力的稀缺还是让她感到不适。
她清醒的时间太少，留在玉凛山也没什么用，祁长羽便把她带来据点，起码妖丹是不缺的。
谷寻茗靠在一旁的树上，抬头看着并不能看的完整的天，语气平常：“你不觉得这密林越来越茂盛了吗？”
她在密林里待了很久了，皮肤不似之前白皙，连衣服都不是那么整洁了。
“感觉到苏植了？”
当初的秦曦月单纯地被迷惑，可玉凛山不是人人都被迷惑，殷岐早就看出苏植的奇怪。
只是，危险的东西放在眼底下或许更安全。
再者，就后来的情况，只杀了苏植也没有用，还不如放虎归山，到时再一网打尽。
“密林最深处，真正的妖界，香味有些大了。”
苏植在据点的那一段时间谷寻茗在他身上种了香，离得近了，味道总能自己钻进鼻子。
“但是这香味快散了。”
“我知道了。你这段时间厉害不少。”
“那还得谢谢你的建议。”谷寻茗顿了一下，犹犹豫豫地问道：“我听说，秦曦月她……”
“她，我会找到办法的。”
祁长羽往外走，整个人没入树荫下，似乎要将整个人没入哀痛之中。
桌上又出现一封信，上面“吾女亲启”四个大字晃得人眼疼。祁长羽拿起盯着看了好半天才慢慢打开。
“小月儿啊，这都过去快四个月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从那个什么秘境里出来，娘亲想你了。
宫里传来消息，你爹爹在两军对垒里又赢了一次，他年纪那么大了，肯定是你送的那个新年礼的原因。
你过年回家时都没好好玩，等出了秘境之后回来休息几天，家里的腊肉能吃了，到时候娘亲亲手给你做……”
絮絮叨叨一大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祁长羽越看心就越痛。
拿出秦曦月以前抄的书，祁长羽对着她的字迹提笔蘸墨。
“吾母亲启。”
这四个字落下之后祁长羽就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了，墨滴在信纸上，晕开一大片痕迹。
他要怎么说呢，模仿秦曦月的笔迹直接说一切都好，还是直接告诉她的母亲……
他保持提笔的姿势呆愣了许久，最后还是将柳丽莲的信收好，把准备写信的纸全烧了。
天色渐暗，李古从外面走进来，一眼便看见祁长羽拿着一本书仔仔细细地看，光是那书的名字他就看不懂，是他没见过的字。
这些日子，祁长羽不是在密林里就是在翻看各种古籍，中间还要到处跑，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整个人瘦了一圈。
“祁长羽，你好歹多休息会。”
祁长羽连头都没抬，又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
“你刚从外面回来，不去休息来让我休息？”
李古在祁长羽对面坐下，担忧地看着祁长羽：“我是休息好才回来的，我可不敢疲劳驾驶。”
“这些日子探查的怎么样？”
“如你所料，各国皇帝多少都遇到了藏在人皮内的食息，但是我发现食息出现的皇宫，总是潜藏着一两只妖，我怀疑食息和妖族达成了合作。”
“谁把食息放进秘境的查到了吗？”
李古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各门派都有修士去历练，死伤都有，尤其是那些排名不高的门派，有些甚至全军覆没，这种害人不得好的事情还真找不到谁能做。”
“不是说十大门派可能性最大吗，怎么查到其他门派了？”
“云下宫掌门说各门派都在，都要查上一遍。”
“呵。”祁长羽终于从书中抬起头，“混淆视听，我明日回玉凛山，这个云下宫掌门该好好盯着。”
“你回去要看看小师妹吧，把这个带给她。”李古拿出一个漂亮小泥人，“我看到觉得小师妹会喜欢，就买回来了，等小师妹醒了可以玩。”
“放这吧，我明日回去会带上的。”
李古把泥人放下就起身往外走，事情还很多，没有太多时间聊别的。
掀开帘子的手停下，他回头语气犹豫：“关于小师妹，你也别压着自己，想哭就哭，我们也会想办法。”
祁长羽书一合，整张脸绷起：“还不走？”
“我走还不行吗！”
李古逃似的离开了。
帐篷里又恢复安静，祁长羽头疼的厉害，看了眼被合上的书，已经翻了两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等明日回玉凛山再换一些来。
他躺在床上，四周漆黑，寂静无声，可他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眠。
有些茫然地把手放在左胸上，还在跳。
他静不下来，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片红色，是嘴角的血色，铃铛声传入耳朵，一下又一下敲击他的鼓膜。
只有这个时候他的情绪才能外泄。
剥开伪装的表面，他眼中一片死寂，胸腔中的苦涩排山倒海般袭来，无法躲开。
他趴在床沿不断干呕，但一天没有进食的他什么都吐不出来。
额前的发丝被吹动，祁长羽抬起头，眼前是一个与秦曦月有九分相似的女子。
心脏忽的剧烈跳动起来。
就是她，都是她。
他呆呆地看着，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女子蹲在床边，双手轻轻托起祁长羽的下巴，眼中满是心疼地看着他的狼狈。
但很快，女子的身影慢慢变淡，黑暗中的颜色渐渐散开，祁长羽伸出手想要抓住，却只抓到一片黑暗。
眩晕感袭来，他的手无力垂下，双眼想要强撑着睁开，但最后还是合上。
梦中是枯败的树、一团团的浓稠、让人作呕的气味。
还有怀里消散的人。
祁长羽猛地坐起，浑身被冷汗浸湿，发丝黏腻在脸上。
他收拾了一番，走出帐篷时天边才微微亮，夜巡的人刚要回去休息，看到祁长羽都打了招呼。
看他脸色极差也没人多问，虽然消息不灵通，但他们都知道了，生怕又挑起祁长羽的伤心事。
秦曦月送的镂空兽纹铁球已经修复好了，但没了引雷的效果，祁长羽却还是把它挂在剑上。
他抬手摸了摸耳上的红色流苏才感觉好了许多。
再去密林里看看，到时直接从传送阵走会快很多。
密林中依旧有许多妖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祁长羽，可这些日子的威慑之下竟然没有一只妖兽敢上前。
他就那么一路走到那座倒塌的建筑，石块之上已经有苔藓长出。
刚想再迈出一步，四周便是铺天盖地的树藤缠绕而来。
祁长羽快速躲开，一道剑光闪过，树藤尽数断裂。
他微微偏头踩上飞过来的树叶，手中的剑微动，刺向一棵并不显眼的小树。
那些树叶全部没入土中，转而生出细藤要缠上祁长羽的脚。他一个闪身躲开，那棵小树瞬间换了一个位置。
虬结的树枝生长开，顿时遮天蔽日，树叶相撞的沙沙声遮住了黑暗中的危险声音。
枯黄的草被踩在脚下发出细微声响，祁长羽手上淡淡的金光汇聚，轻轻一捏化作碎片漂浮在空气中。
他一抬眼，金光大盛，穿过层叠的枝叶吸引了不少妖兽往这看。
有胆子大的妖兽已经站起来慢慢朝这里聚集。
一道漆黑的妖力打过来，祁长羽抬手将它打散，反手一道剑气落下用来遮掩的树就被劈成两半。
谷乔表情狰狞，死死地盯着沉着脸的祁长羽。
只要让他陷入噩梦，那人就答应他把谷寻茗抓过来，只要吃了谷寻茗，他就能完全掌握梦境。
他才是梦师一族最厉害的那个！
诡异的香味从四面八方弥漫来，祁长羽猛地屏息却还是慢了一步。
香味里浓烈的血腥味无法忽略，谷乔大笑起来，不枉他放了那么多血。
“祁师兄。”
祁长羽问声转身，一身洁白的秦曦月柔柔笑着，下一刻白色的衣裙染上大片红色。
秦曦月瞪着双眼，眼中是痛苦与后悔，她的嘴一张一合，鲜血不断涌出。
“祁师兄，救救我，我不想死！”
祁长羽冷漠地看着，眼中却盛满了死寂。
他闭上眼睛，大喊道：“谷寻茗，你还准备看多久？”
“好了，不看了。”
再睁开眼睛，谷寻茗周身白色的妖力死死压制住谷乔漆黑的妖力。
“我还没去找你，你自己主动送上门。”谷寻茗一步一步走过去，眼神嘲弄，“但你还知道从别人那里下手，我该说你蠢，还是聪明呢？”
妖力压制之下谷乔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对，她怎么变得那么厉害？
他想跑，可被白光困住，他无法挪动一步。
他咬着牙催动体内所有的妖力，知道七窍流血也不肯停下，可那刺眼的白光越来越强，让他忍不住闭上眼。
白光之中伸出一只手掐住谷乔的脖子，紧接着谷寻茗张口，尖牙狠狠没入他的脖颈。
祁长羽垂眸看向谷寻茗竖起的瞳子，然后又看向无力挣扎的谷乔。
“吃完之后收拾收拾再回营地。”
谷寻茗吞下一块肉，抬头看去，然后咧嘴一笑，祁长羽立刻收回视线。
“我知道。”
祁长羽离开，一个身影藏在一块巨石后面，他的身后是一个通道。
“等把所有的妖力都找回来，我也该回故地看看，毕竟不能让他们的用心浪费了。”
晨光撒下，一个人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