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此时也到了,与甄荣甄勇并排站在一起。

    “舅父何必逞口舌之快呢?只不过逮住一星半点错处就这样不依不饶的,有失风度,我大姐嫁到你家近十年,也攥了不少大姐夫的错处,却不见她挂在嘴上,可见人的品性有高低贵贱之分。”

    长孙州牧的胡子朝四面八方飘着,食指戳向甄宓说:“你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子,并不是长孙家的血亲,有什么资格称我舅父?我儿雷霆,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从未寻花问柳与其他女子苟且过,能有什么错处?当着我众多属下的面,你要讲不清,本官可不能饶你。”

    “州牧大人叫我说,我便说了。”甄宓清清嗓子道:“长孙雷霆常说我大姐甄荣不守妇道,思念别的男子,这实在是诬陷,简直是颠倒了乾坤,混淆了黑白。”

    “你到底什么意思?”

    “长孙雷霆面貌虽然伟岸,实则却是个不能行夫妻之实的软脚虾,他自己无能,却把气出在我大姐身上,污蔑她不贞不洁,思念别的男人,在场的诸位可以想想,谁家有个好厨子还天天去外面吃饭?”

    长孙州牧看着叽叽喳喳耳语的属下,怒气更上一层,“信口雌黄,我儿雷霆外头的女人已为他生了两个孩子,怎么会是个软脚虾?”

    “大人方才不是说他从未不寻花问柳与其他女子苟且的吗?可见你们姓长孙的人,前言不搭后语,所说的话不能信。噢,对了。”甄宓继续说:“要是有人胆敢声称生了长孙雷霆的孩子,大人一定要把她打入大狱严刑拷打,竟然有人冒充长孙家的血脉,其心可诛。”

    长孙州牧叫甄荣出来对峙,“雷霆是不是无能,是不是软脚虾,身为他的妻子,你最知道,当着各位大人的面,你来说。”

    甄荣被这么一喝,手脚发麻,脑袋空白一片,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甄宓低声说:“想想你从前受的委屈,若想还的话,唯有在此时此刻。”

    甄荣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掩面拭泪大哭不止,“四妹妹为何要将这些说出来,他身子不行也不是他愿意的,乃是天意,怪不得谁。”

    长孙州牧以脚顿地,恨不得把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全割掉。

    甄荣还在哭诉,“他夜夜为那事烦恼、发怒,气急了就骂我、打我,瞧我身上的伤,可即便如此,我也无怨无悔,为了夫君的名声吃些皮肉之苦蒙些不白之冤算得了什么?”

    长孙州牧被气的一个劲地捋胡子,生生拽下一大把来。

    “舅父,你将我许配给雷霆,定然是觉得自己家甥女嘴严,能守住家丑,可我叫您失望了,今日这事一下子捅破,叫您老人家丢人了。”甄荣未免自己笑出声,死命咬住下嘴唇。

    “满嘴胡言,你们怎么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我家雷霆威武雄壮,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郎,你们打了他便罢,还要污蔑他......真是气的我......”长孙州牧抚着心口,话说不成句。

    同行来的官员见状忙过去给长官送台阶。

    “大人,命案就在眼下,咱们还是先断案吧。”

    苍蝇飞虫环绕着甄朱的尸首,恶臭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长孙州牧掩鼻道:“将甄府上下一概上上锁链带回衙门,择日审问。”

    甄勇跨步上前,仍然保持着很好的礼貌,“舅父,为何关押我们?我们又不是凶犯。”

    “没经过审问上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凶犯?带走。”

    “舅父这是公报私仇。”

    “我为民请命,为国尽瘁,都是本分,何来徇私?若你们犯了国法,是我的亲外甥也要接受惩治,若你们没有犯法,还送还回家便是。”

    “大牢里的刑具上一遍,回家还有命吗?舅父,你大可以把我捆了去,甄荣甄姜甄宓是女眷,吃不了牢里的苦。”

    “国法面前,不分尊卑,不论男女,一视同仁,今天即便是甄家嗷嗷待哺的婴孩,不识人语的狗,也得下狱。”

    甄勇立身挡在甄荣甄宓前面,手按在佩剑上,“舅父真的以为在无极县能只手遮天吗?”

    “我按律法办事,你敢阻拦?外甥,别以为抱上了袁家的大腿我就不敢拿你怎样了,你不过是袁绍的一个副将,我不信他能为你把我怎么样。”

    眼看甄勇的剑就要出鞘,甄宓摁住兄长的手腕,款步来到长孙州牧面前,“大人句句不离国法,请问哪一条国法写了发命案,要把死者的亲属收监?”

    “甄朱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加之身体肥如老牛,行动不便,甚少外出,必然是在家中被治死了再抬出府去,所以你们这里的人个个都有嫌疑。”

    甄宓挑眉:“嫌疑?大人说她是被奸污后杀害,我与大姐是女子,何来奸污的器具?大哥与甄朱血亲,也不可能奸污她,为何无凭无据关押最不可能是凶犯的人?”

    长孙州牧被问的哑语,气急下指着甄宓的鼻子乱骂,“我知道你,你是最小的那个庶女,六岁流落在外,不知在哪里学的这般牙尖嘴利,不像出自名门,倒像是个烟花巷的市井女子,本官不会看错,瞧你生的这样风姿容貌,乱世之中,孤身在外,焉能保全清白?”

    “大概为了不风餐露宿早就委身给某个老朽了,你这样的女子也配跟本官说话!真是脏了本官的耳朵。也不知他日哪个龟蛋会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话音刚落,只见袁熙怒气冲冲地过来了。

    “本公子竟然连府门也出不去了,甄勇,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甄宓伸出纤纤玉手勾住袁熙一只手臂,他顿时气消全无,脸上浮现醉酒般的痴笑。

    “公子,这事怨不着我大哥,都是州牧老爷的缘故,他派了衙门的人把所有门都封了,说要给我们捆上锁链下大狱,对了,刚才还骂你是龟蛋呢。”

    袁熙抬脚便踢长孙州牧,朱红色的官袍上赫然出现一只脚印。

    官员和衙役们纷纷围上来表忠心。

    “大胆,竟然对州牧老爷动手。”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在无极县州牧大人就是皇帝,你连皇帝都敢踢,你......你报上名来!”

    “邺城,袁熙。”

    此言一出,官员和衙役以比刚才还快的速度退了下去,留长孙州牧孤零零一个人伫立原地。

    “袁公子?”州牧堆出个极不自然的笑脸,拜道:“我远远看见一个风姿卓越,凛凛威风的人影走来,心想好气派的少年郎,原来是袁将军的公子,无极县地偏狭小,下官实在想不到公子会屈尊降贵来到这里,失敬失敬,该治下官的罪。”

    “你为什么骂我龟蛋?”

    长孙州牧见袁熙与甄宓亲密无间的样子,便猜到了,惊慌万分,身体一弯再弯,要不是当着下属的面,恐怕早跪下来了。

    “实属误会呀,公子,本官在此办案,因案情需要想请甄家几位公子小姐去衙门叙话,他们是我外甥、甥女,我妹妹膝下养出的孩子,只是问几句,哪里会为难他们?”

    “我问你为什么骂我龟蛋?扯这么多干什么?”

    “四小姐死了至亲,本官办案心切,心情都紧张急迫,言语冲撞了几句,我并不知四小姐与袁公子的关系,要知道,即便受些窝囊气,也不敢对四小姐有龃龉,至于那句龟蛋,大约是风大,把本官的话刮偏了,叫人听岔了。”

    袁熙这时才闻到恶臭,吐了几口昨夜的酒。

    “这死人是谁?哦,是她。”袁熙躲的老远,“我以为是多要紧的案子呢,就为这么丁点小事封府捉人,叫我说,她死了算是有造化,下辈子随便投投胎都比这辈子好。”

    “袁公子教训的事,本官有些小题大做了,来人,把门口的守卫撤掉,还有这具发臭的尸体,快快拉走,我早就说,办案有很多种方法,万不得已,不要扰民,告辞了,袁公子,今日之事,下官改日登门致歉。”

    甄宓正要松口气,只见一个差人小跑着过来,禀道:“州牧大人,案犯捉到了。”

    “捉到了?”

    “据埋尸地居民说,深夜时分曾见几个莽汉把一个庞大无比的东西放进了一个庞大无比的浅坑里,当时以为是生瘟的牲畜,就没报官,此案一出,才知道是人,居民描摹了莽汉的画像,竟是城内几个著名的流氓,一逮就逮住了,现在人已关押在牢房,请大人审问。”

    “今日晚了,明日再升堂问案吧。原来是几个流氓,真是可恶,害我冤枉了外甥、甥女。”长孙州牧一改刚才时的颜色,对甄勇、甄荣、甄宓露出长辈的慈爱笑容,“今日舅舅叨扰了,容我去给你们父亲母亲上柱香,叫我心里也好过些。”

    “这就不必了。”甄勇说:“舅父请回吧。”

    长孙州牧得罪了袁熙,离开时内心十分不安,与他有着同样不安心情的还有甄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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