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钱锟他们亲近起来后，宋成章连带着认识了宁艺卓，男女练习生见面没那么方便，同为女练习生的她们就不一样了。

    SM和Pledis离得不远，她们偶尔会约着闲逛，约着吃顿夜宵。SM家大业大，宁艺卓身边经常跟着staff。

    宋成章第二次和宁艺卓见面就收到了新人开发组组长的名片，言明哪怕是Pledis的练习生也没关系，愿意来SM的话，马上就能成为SM的公开练习生。

    鬼使神差地，宋成章不像从前收到星探名片那样随手扔掉，反而放进了书包的夹层。

    这张薄窄的名片是新的选择。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甚至在刚来韩国时，名片是像雪花一样飞来的，只是宋成章总记得代表许诺的出道，记得金室长与她父母周旋，记得同为练习生的情谊。

    可Pledis这幅样子，宋成章捏着吸管搅热牛奶，动作滞缓，好像魂都飞走了。对面的宁艺卓叫她没回应，上手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应。”

    宋成章视线向下，杯里的热牛奶正逆时针旋转着，无止境地涌向深陷的那个点，变幻莫测得让她的呼吸慢了半拍，整理完又笑着说：“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宁艺卓吸了口奶昔，“你们公司那个课程，你不累才怪。”

    她想起宋成章说的每天跳舞四小时起，打了个寒颤，又吸了一大口奶昔压惊，“说真的，你要不来我们公司？那次之后，我老是碰见朴组长，他倒是不说什么，就是老笑眯眯地看我。”

    宋成章咬着口腔内的软肉，“我签了三年的练习生合同，到时候再看吧。”

    宁艺卓点点头，“Pledis总算做了件好事。”

    现在已经是15年的10月，宋成章的练习生合同时效即将走到进度条尽头。

    她看了眼周围，坐到宋成章身边，压低了声音，“我们公司17年可能要出新女团，大型的，现在只有我一个主唱。”

    宁艺卓没有再说，宋成章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她们合得来，大型团的配置至少得两名主唱，何况是一向以vocal见长的SM，那她拿到另一个主唱位置的机会就非常大。

    宋成章搅拌的力度变大，热牛奶溅在她的手背，湿热的黏腻让她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宁艺卓忘了一件事，她们都是中国人，是外国人，韩国人向来排外，能用韩国人韩裔的位置，就不会让中国人沾上荤腥。

    ＊

    宋成章坐在练习室的冰凉的地板上，握着水杯往嘴里灌水，脸上的汗顺着鼓动的脖颈流进胸口，像烈阳撒在湖面的波浪上折射出的光芒。

    她的手肘支在膝盖上，手背掩住眼睛，郑银雨在她身边坐下，凑得很近，“你听说了吗？”

    宋成章放下手，往旁边躲了躲，“听说什么？”

    郑银雨抓住她的手，有些不爽地压低声音，“呀，别跟我装糊涂，当然是综艺的事情。”

    宋成章任由她抓着，头后仰抵住镜面，不大的练习室尽收眼底，“我真不知道，什么综艺？”

    郑银雨狐疑地打量她，偏偏宋成章姿态放松，没有半点破绽，她想到另一个可能，“啊，那可能是代表他们没告诉你，是Mnet办的，大型选秀综艺。”

    郑银雨顿了顿，想象中的来自宋成章的好奇追问并没有发生，她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郑银雨憋不住话，倒豆子一样全说了，“会有很多公司派练习生参加，我们会社也要。”

    宋成章终于偏过头看她，十来岁的女孩像斗胜的公鸡抖她的尾巴，宋成章笑了笑，“那银雨xi加油。”

    郑银雨气鼓鼓的，“你说什么呢？你不去的话，我们Pledis得少多少话题，你赶紧去代表面前晃晃，他说不定只是忘记了。”

    宋成章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郑银雨才放心站起来，拍拍屁股去找姜睿彬撒娇了。

    她坐在原地，侧头看去，柔软的蛋液般的夕阳钻过玻璃，泼墨似的铺盖在褪色的木地板上。

    初秋的练习室没开空调，整个房间好像弥漫着透明的雾，或者是什么高浓度的气体，不然她怎么呼吸不上来。

    郑银雨说错了。

    宋成章站在办公室，韩成洙抽着烟，或许尼古丁已经将他的脑仁蛀成了空壳，以至讲出的话都有些不成逻辑，“知道Mnet的选秀了？你就别去了，知道吧，我总会让你出道的，这次就让姐姐们去辛苦，你就等着出道，会社不会亏待你的。”

    宋成章能怎么说，她只能说好。韩成洙眯着眼睛，似乎要说什么，宋成章却抢先鞠躬，说自己先回去练习了，离开办公室的同时关上门。

    ＊

    周洁琼拎起水壶，只剩个底了，她把头发往后理了理，“成章啊，要去打水吗？”

    周围休息的人顿住了动作，她得不到回应，回过头去找宋成章的身影，却撞上了林娜荣的视线。比她高上一点的队长皱起了眉头，不是责怪，反而夹杂着抱歉和关心。

    周洁琼努力扯起嘴角，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干巴巴留下一句“我去接水了”就离开了练习室。

    金珉炅怅然，“不知道她在干嘛？”

    林娜荣拧上瓶盖，“昨晚不是你熨的校服？”

    她反问的语气很平和，放下水杯的动静也不大，无端地，却让人觉得她心情不好。

    宋成章在干嘛？她在上课。前两天是期中考试，全校七成以上的学生折在三角形上。数学老师气得要死，正在紧急回顾知识点。

    啪嗒！

    纸团落在她的桌面上。

    老师手下的公式还差几笔，她赶紧拆开纸团，是郑成灿扔的。

    【放学去吃炒年糕吗？】

    板书写完，老师转过身，手按在公式边上，怒气冲冲训斥他们不知道回顾知识。

    宋成章手盖住不大的纸条，一本正经地听课，老师转过去后，她和郑成灿对了个眼神，笑着摇摇头。

    郑成灿软软地趴倒在桌上，睁大了漂亮的鹿眼扮可怜，宋成章再次摇摇头，脸上是无奈的笑容。郑成灿这才坐起身来，如果宋成章拒绝他，请求一次没用，那就没有再请求的必要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郑成灿拿着红笔抄写老师给的解题过程，纸团轻巧地掉落在卷子上，扭过头，宋成章手撑在额角，对他笑了笑。

    他捂住脸，这么笑是犯规啊。

    【抱歉，今天有点事，炒年糕就下次吧。】

    他偷偷看宋成章，她还是刚刚那个姿势，专注地拿笔记东西，干脆利落地从刚刚的交流中脱身。

    他将纸条放进了笔袋中。

    放学后，宋成章在校门口和崔晶允说再见，小巷角落的黑色现代鸣了喇叭，宋成章在上面呆了十五分钟就下了车，照常去公交站等去Pledis方向的公交。

    车上有很多学生，宋成章刚好站在立杆旁边，车摇摇晃晃往前开。乘客的交谈声将她拉回二十分钟前，因为希望她加入所以显得很亲和很友善的朴组长没有夸夸其谈。

    “我收到短信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不记得了吗？我13年的时候还给过你名片啊，看来当时不止我拜托你一定要打来，那些都过去了，只要你有意向，我们会社真的很期待有实力又漂亮的孩子加入。”

    兔子，柔弱的食草动物，也有狡兔三窟的种族习惯，那作为人，会瞻前顾后，会害怕，会犹豫，会自私，都是与生俱来，根植在血脉中的劣根性。

    公交车刹停的惯性推着她往前踉跄了一步，宋成章抓着立杆，用力到指尖发白。对抗外力的实在感告诉她，你没错，你要抓住稳定身形的工具，你要救你自己。

    她背着包跑进练习室，换好衣服出来，舞蹈老师下巴往挂钟方向扬了扬，“今天迟到了半小时。”

    “抱歉，老师，学校的老师找我有点事，出来就晚了，我会晚半小时走的。”

    练完舞，宋成章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的路上收到了崔瀚率的信息。

    【songli 来录音室一趟】

    【待会还有声乐课什么事？】

    【你直接来就好了金老师知道的】

    【OK】

    宋成章到的时候，崔瀚率正靠着沙发摆弄手机自拍。他放下手机时，很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来了？”

    宋成章半点不见外地探头去看屏幕，崔瀚率手忙脚乱息了屏，她也不逗他了，重新坐正身体，“什么神神秘秘的事找我？”

    崔瀚率挺直了脊背，一扫慌张的姿态，笑得像偷到了胡萝卜的兔子，“你猜猜看？我们都在这里了。”

    “就直接告诉我不行吗？你也知道我猜东西完全不行啊。”宋成章手撑在沙发上，脚交叉晃荡着，毛茸茸的碎发像海草在摇摆。

    崔瀚率感觉自己的心被不轻不重地搔了一下，全身都过电发麻，他点亮手机屏幕，放了一首demo。

    “dissback？写得真好，打算发行吗？”

    崔瀚率不愿多提不愉快，避重就轻道：“我和代表说过了，我想和你一起唱。”

    宋成章停住动作，“代表？不是你的自作曲吗？”

    “看到热度找上来的，我看了歌词，想和你一起唱。”

    宋成章反手撑住沙发，凑近到崔瀚率频繁眨动眼睛，才退远，语气冷淡，“崔瀚率，别做傻瓜，很烦。”

    他反而笑了，把她抱进怀里，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诶～我们大明星不愿意和我唱歌吗？”

    宋成章捶了他一下，崔瀚率见好就收，抱着她慢慢理刚刚揉乱的头发，密闭的录音室安静下来，在宋成章想要挣开的时候，就听见崔瀚率道：“加足够的砝码，天平就会往你想要的方向偏移。”

    “你会得偿所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