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之谜

    她划出一道刀光。

    月色顺着刀尖堪堪停在了眼前之人的喉前,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夺之性命。

    这匕首还是她斥巨资找了汴京城内赫赫有名的铁匠铺打造的,花去了她一对碎玉坠,相当于一天的饭钱了。平日掩在袖中旁人难以察觉,危机时刻可挡下初出茅庐的小修仙者一招,也算是将凡人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就是不知能否撑到昼伏生救场。

    “是把好刀。”陆枉赞叹道,“能死在美人刀下,也算是时眉的荣幸了。”

    他噙着笑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带着些许促狭的意味。倘若忽视这把锋利的匕首,乍一看上去两人不像是对峙,更像是调情。

    苍凛转了转手腕,换了个握柄的姿势,将平直的刀尖改成由下至上,这是更有利于发力的握刀方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时眉当然知道。”

    他往前走了一步,冷白的利刃就要刺穿他的喉咙,但陆枉却熟视无睹。

    “让我猜猜,你们不惜瞒着神殿也要去的地方,是——魔域吧?”

    苍凛瞳孔骤缩,握着刀柄的手因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不等她有所动作,他复又笑道:“我还知道南宫瑾在找你们,神殿那边已经派出副护法追查,而单凭你和昼伏生两人是没办法支撑太久的,而即便这样你也要去魔域,是因为要找回本命剑……”

    “我说的对么?尊上。”

    那个称呼只有魔域之人才说说得出口,苍凛毫不怀疑,陆枉所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单凭他亲眼见证了慕青禾的死亡这一点,就足以致她于死地。

    但他既然敢当面说出口,所谋必不在于揭露她。

    “……你想如何?”

    她最终咬牙放下了匕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病秧子——不,或许他的病也是装的。

    “别紧张别紧张。”陆枉试图让她放松警惕,但那是不可能的,“夜寒霜露重,我们进去说些夜话如何?”

    陆枉的院内很干净,各种意义上的干净,这与他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极为不符。他身上那种厌世艺术家的特性总让苍凛觉得,这人的院子里应当种满了残花破柳,不爱问世的琴痴应当由各种鲜艳嘈杂的事物充盈空虚的内心。但,陆枉的院内却连根杂草都容不下,一眼望去就跟冷宫似的,完全没有一个富豪应有的模样。

    “在看什么?”

    陆枉轻轻关上门,拉上了帘子,屋内唯余烛火可见明亮,月色也透不进来,陆枉那张写满了颓靡的脸上映出光影,有种异样的美感。

    苍凛适时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却得到了对方一句“它在等一个女主人”,她便知道自己就不应该问。

    “碍事的人都走了,现在,尊上终于愿意看我一眼了。”

    他没来由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引得苍凛一顿不爽。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怎么认出我的?你和神殿什么关系?”

    “尊上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时眉甚是头晕。”说罢,便坐在床上,一副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不若一个一个问如何?时眉就一个一个为您解惑。”

    苍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情此景想必也没必要诓她,便定了定神,开口道;“神女……慕青禾是怎么死的……你那是什么表情?“

    只见陆枉懒懒靠在床栏边,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像在看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殿下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这个么?”

    苍凛很是不解,“是你说的,你亲眼见着慕青禾死了。”

    “呵呵……”

    陆枉习惯性地伸手,却抓了个空,他似乎是想拿烟枪的,但那小玩意儿此刻并不在他身边。

    叹了口气,他郁闷道:“还以为尊上会先问关于时眉的问题呢,真是叫人伤心,尊上与慕小姐不是敌人么?”

    是敌人,当然是敌人,上辈子她最后悔的便是没能亲手杀了慕青禾,但——这是两码事,她现在接管了慕青禾的身体,经历着她的生活,神殿众人对慕青禾的态度与她想象中的有些出入。不,不如说,差别不是一般地大。

    陆枉一看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却不急着向她解释,只是抛出了个让她倍感疑惑的问题:“尊上以为,慕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

    慕青禾是什么人?

    说起这个,她觉得有些好笑。

    慕青禾,是个与她截然相反的人。

    天之娇女,菩萨心肠,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女,由大乘期强者南宫瑾亲自为她起的“静姝”法号……光凭这几点,就足以让她在修真界名声大噪,不仅如此,她又生得动人,行动处若芙蓉羞垂,言笑间似皎月弯弯,世人谈起慕青禾,总把她说得像是天上有地上无的,而且总要将苍凛拿出来拉踩。

    是的,拉踩,实在是令她无语。彼时苍凛正在修真界兴风作浪整,整顿魔域,那些小魔修们为讨她欢心,便自告奋勇到修真界打探消息,其中“慕青禾”这个名字经常被提及。苍凛还是第一次看见魔修门在提到名门正派时是这样的神情,愤怒之余,竟有些控制不住的钦佩和倾慕。一个正派人士,竟能让魔修都生不起厌恶?从那时起,她便对“慕青禾”这个名字留了心。

    直到她第一次见到慕青禾,她就知道,此人便是她一生的宿敌。

    她慕青禾的交情实在复杂,细细想来,每每见面时总是些不愉快的事,那些正道们对着她指指点点,让她离他们心目中的“女神”远点,实在是好笑,慕青禾那个假清高,竟能骗得众人都以她为“美”的标杆。

    崇明神殿将她保护得严严实实,苍凛也曾羡慕过,她一出生便能拥有世上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但当她成为了慕青禾后,却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贵为神女,却处处受制。

    倒不如她在魔域一呼百应要来的愉快些。

    思索了片刻,她淡淡道:“我与她是敌人不假,但如今的状况……我需要知道一切有关神殿的事情。”

    “尊上还真是冷漠啊。”

    这有何冷漠,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苍凛不解他其中意味。

    “先前我与尊上说过,我曾亲眼见证慕小姐香消玉殒,尊上,请您原谅我,我并没有亲眼看见。”

    陆枉歉意地对她笑笑,但没等她发问,他便又道:“但——慕小姐死前,曾见过在下。”

    “准确地说。”他说,“是特意来找过在下。”

    她注意到他话中的重点,并准确地抓住了它。

    “慕青禾她……早知道自己会死?”

    “或许。”

    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这没有让她放弃这个想法。

    是了,在仙魔大战中失去一身修为的神女慕青禾,对于崇明神殿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角色罢了,既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便是将她安置在殿中自生自灭便好了。但观之神殿众人,上到掌门南宫瑾,下至昭阳宫的小童们,都没有放弃“神女”这个噱头的意思,反倒更加严密地看管起来,美其名曰养伤,实际上所有人都已知晓,那日神女自绝经脉以震慑魔修,断没有再重新开始修行的可能。

    神殿的这一做法,更像是——□□。

    这个念头一出,苍凛恍惚间忽然感到自己无意中知晓了什么秘密。

    “时眉再给殿下一些提示好了。”

    陆枉见她陷入沉思,轻轻地笑了起来,“外界现在……并不知道慕小姐的情况。”

    他说的不明确,但无疑给了苍凛莫大的信息。

    除了崇明神殿,仙魔大战那日在场的名门正派众多,人多眼杂,许多人并没有看清当时的状况,也就是说——

    “世人并不知道,如今的慕青禾已是个凡人。”

    陆枉咳嗽了起来,捏起随身携带的帕子捂嘴,好看的眼睛眯起,似乎对她的表现极其满意。

    所以才要关着她,不让她接触外人么?

    但所求为何,已是废人的神女又能给神殿带来什么。

    许多问题,苍凛一时难以琢磨,而陆枉也很诚实地说,关于慕小姐他只知道这些,想来对方也没必要在这种细节上欺骗自己,苍凛便不再刨根问底,转而问起了另外的问题。

    ……

    一夜未眠。

    难得不用再风餐露宿,在柔软的羽毛床上入睡,苍凛却没有丝毫睡意。

    昨夜与陆枉的“坦诚相见”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她每闭上眼,脑海中便自动对摄取的信息进行整合提炼,对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进行分析,活像一个大型的信息处理器,叫她头疼欲裂。

    故而当昼伏生对她脸上的黑眼圈表示不解时,苍凛苦笑没有说话。

    但偏偏有人不知趣。

    “哎~殿下昨日可是没睡好?”

    一大清早便见着陆枉这张欠揍的脸,苍凛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昨夜彻谈到天明,他也相当于一夜未眠,怎么看着比她要精神得多。

    苍凛不由得感叹一句凡人之躯就是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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