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进圣瓦西里大教堂去参观，需要购买门票。

    张俭会说俄语，能跟售票员无障碍交流，他用俄语跟售票员说要三张票，从大衣口袋里抽出那个厚信封拿钱买票。

    温欣看他的信封，猜到他大概是问杨老板借钱了，仍是好奇地问他一句：“你跟杨老板借钱了？”

    “对，”张俭拿着信封和票，半开玩笑翻旧账，“总不能真去卖身换机票。”

    温欣好笑看他一眼，“现在赊账住酒店不用付现金，你的机票钱我给得起。”

    不借钱也够用的，但张俭不习惯用温欣的钱，他宁愿跟朋友借钱，也不想让她为难。况且，张俭不希望因为他，而弄得大家捉襟见肘，不能尽兴玩尽兴买。

    “哇这么多钱，”钟静宜看见张俭的信封，趁机敲竹杠，“帅哥今天请吃饭。”

    “没问题。”吃饭而已，他请得起。

    进到教堂里，钟静宜让张俭帮忙拍照，她要和温欣合影。

    张俭拿着钟静宜的手机，从镜头里看温欣，忽然察觉到什么，温欣的视线不在镜头里，而是在他身上，他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接上温欣的视线，温欣立马冲他笑，笑得人畜无害。

    张俭心里有点快乐，回应了一个笑。

    教堂外观是彩色洋葱头式建筑，像童话屋。教堂里头每一个角落都值得拍照，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的杰作，尤其是壁画，实在精美绝伦，是值得欣赏留念的艺术佳作。

    温欣站在壁画前仔细观摩时，张俭站在远远的后侧方，用自己的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然后说：“欣欣，看过来。”他抓拍了温欣寻声找他时的表情，很自然，带点懵，像个憨厚无知的少女。

    温欣想到多年前，和张俭在北京故宫的那次相遇。那时候的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处于青涩暧昧边缘。转眼已经过去八年，眼下他们依然没有确定关系，更像露水情缘，甚至是不过夜的那种，至少温欣是这么认为的。

    关于张俭，她已经不要明天，也就无所谓未来了。

    逛完教堂去参观博物馆。

    温欣看到附近邮政书刊有明信片卖，停下脚步，想买几张。钟静宜也跟过来，煞有介事地选了几张，说要邮寄给她闺蜜和男朋友。

    张俭看温欣拿着笔在明信片上写字，好奇温欣会邮给谁，不知道有没有他的份。静站了会，他也要了一张明信片，借了笔，写上TO a，收信人写了温欣的名字。

    钟静宜在跟温欣请教收件地址写英文还是中文，温欣也拿捏不定时，张俭把写好的明信片塞进了邮筒，走过来说：“写中文，开头写TO a，邮编也记得写上去。”

    “哦明白了。”钟静宜英文本来就不好，这会下笔忘字，举着笔问，“中国的英文单词怎么写来着？”

    温欣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念给她听，察觉张俭靠近，她用手往明信片上一挡，又试图用背挡张俭视线，生怕被他看见书写内容。

    张俭其实没有偷窥的意思，见她这样防着反而被钓起兴趣，但他很礼貌不偷看，撇头看向别处，在她身后幽幽地说：“那么秘密写给谁？连我都不能看。”

    “写给我的猫。”温欣随口一应，明显敷衍人。

    张俭看一眼她后脑，有点后知后觉地醒悟，昨晚和他在床上那么热烈的人，今天对他一直很冷淡。他们之间似乎有一张看不见的网隔着，可以触摸对方，但让网给兜住，无法全身心融合到一起。

    写完明信片，参观完博物馆，三人进了一家餐厅。

    这里有最正宗的俄式茶饮，茶汤从造型复古的精美茶炊中倒出，钟静宜忍不住赞美这壶的精美，拿手机对着茶具一顿狂拍。

    连不怎么热衷拍照的温欣也拿出手机拍起这器皿，拍完举起手机对着张俭，偷拍他低头认真选菜品的样子。这才发现他看起来不开心，心里好像装着许多事。

    他们点最经典的俄餐菜品：红菜汤、俄罗斯烤肉、红烩牛肉、鱼子酱、布林饼等。张俭用俄语点餐的时候，温欣托腮看着他，莫名觉得他好性感，声音也是。

    菜上齐，温欣喝了热腾腾的红菜汤，身上一阵燥热，脱了外套又取下围巾，她穿着高领毛衣，但没能完全遮住脖子上的红痕，若隐若现的，很引人注目。

    张俭忍不住看几眼，想起昨晚温欣翻身坐到他身上嘤咛一声，坐不住伏倒在他胸前的模样，他忽然浑身燥热起来，连耳根都红了。

    温欣和钟静宜在讲来莫斯科必买的纪念品，一抬眼看见张俭通红的耳垂，有点奇怪，问他：“很热吗？你耳朵都红了。”

    “嗯，很热。”张俭假模假式地清清嗓子，脱了外套，掩饰着低头喝红菜汤。

    钟静宜想到什么，急忙拿出手机，想连接餐厅里的wi-fi，到密码那项，她停住，请张俭帮忙问店员密码。于是张俭拿了她的手机，叫来店员边问边输入密码。

    手机连上网，钟静宜拿回手机，感慨起来：“幸好遇上你们，不然我自己一个人到这里，点餐都成问题，更别说入住酒店什么的了，根本就没法沟通。”

    “那不至于，肢体语言是国际通用的。”温欣撕开一小块饼吃，觉得味道还可以。

    钟静宜那么急，是因为想起在蒙古国时，那个送她到火车站的男生，她想试试用对方给的手机号能不能加到微信，结果还真搜到一个用户，昵称是英文Hero，这是钟静宜认识的为数不多的英文单词。英雄，她肯定这就是她的恩人。

    钟静宜申请加好友，但对方迟迟没有回应。

    温欣心里记挂着她的猫，也连接上网络联络宋依依，发消息问她：渐渐还好吗？

    宋依依很快回复：它很好。你呢，跟张俭怎么样了？

    想到宋依依把自己出卖给张俭，温欣还是有点生气，顺手发个“翻白眼”的表情包过去：你还好意思问！等我回去跟你算账。

    宋依依求饶：别生气啦！我真心希望你跟张俭能和好，等着喝你们喜酒哈~

    张俭注意力在手机上，不知在回谁的消息，温欣轻轻瞥他一眼，心情几分复杂，咬着唇低头给宋依依丢过去一个爆炸消息：昨晚我睡了他。

    宋依依发了个震惊到掉下巴的表情，又追问：然后呢？什么时候能喝你们的喜酒？

    关于结婚，以前温欣有过一些遐想，但分开这几年她渐渐明白过来，张俭是一个对结婚可有可无的人，他潜意识里甚至对婚姻有恐惧。

    他寻求一个合拍的人在一起，结婚不是他的目的，感情的终点是死亡。有时温欣也会想，也许张俭就像网上人家说的，不想结婚那是因为不够爱，他或许是在骑驴找马。不管怎样都不重要了，眼下她已经不再奢望什么。

    温欣平静回复宋依依：可能这辈子你都喝不到。

    宋依依：为什么？

    温欣：因为我不打算跟他复合。

    宋依依：啊？！为什么！！

    温欣没再回，不动声色收起手机，正巧张俭也收了手机看过来，两人视线接上，互相微微一笑，又低头专心吃。

    钟静宜有心事，在等她恩人通过好友申请，心情有点忐忑吃着东西，没注意到身边两人眉来眼去，否则她一定要好好打趣的。

    晚些时候，三人在红场附近的商场走了走，去淘些有意思的纪念品。

    俄罗斯套娃当然要入手一套，温欣对那套娃爱不释手，娃娃的眼睛比嘴还大，脸颊两坨胭脂红，看起来很可爱。

    她转头想问张俭要不要也买一套，见张俭拿两双女式手套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问她喜欢哪对。

    “不是没手套吗？选一对吧。”见温欣不回答，张俭提醒她一句。

    “……要白色的。”

    旁边的钟静宜看他俩一眼，从他俩身旁走过，嘀咕着：“我也去选对手套。”结果她不但选了手套，还想买皮帽和皮衣。

    皮衣是男款的，钟静宜顶不客气地让张俭帮忙试穿，温欣看张俭准备脱下他身上的大衣，有点好奇地问钟静宜：“你买皮衣送谁？”

    “送给狗男人。”钟静宜说起男朋友，忍不住就咬牙切齿，有点相爱相杀的味道。

    温欣看得想笑，猜想钟静宜跟她男朋友应该是欢喜冤家。

    张俭拎着皮衣听钟静宜这么说，感觉自己被概括进了狗男人的行列，忽然不愿意帮忙试穿了，把皮衣扔回给钟静宜，“身材不一样，我试穿没意义。”

    身材的确不一样，钟静宜的男朋友是四肢发达的健身教练，没张俭这么高，也没有张俭身上的精英气质。钟静宜拎着皮衣撇撇嘴，转头看温欣，挑挑眉毛问一句：“温欣姐，你不选一件送你男朋友吗？”

    “……我想给我爸买一件，”温欣拿回钟静宜手上那件皮衣递到张俭面前，冲他笑笑，“能帮我试试效果吗？”

    张俭意味深远地看温欣一眼，顺从试穿了，衣服很适合他，温欣满意地点了头，最后和钟静宜各买了一件。

    晚上去莫斯科大剧院看演出，是芭蕾舞剧《胡桃夹子》，舞台上人物众多，没有台词，靠表情和肢体传达整个故事。钟静宜看不太懂，觉得很无聊，到中场终于歪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漆黑背景前，男女主在台上欢欣共舞，张俭歪过头来，在温欣耳旁轻语：“晚上来我房间吗？”

    温欣偏头看他一眼，明知故问：“去你房间做什么？”

    张俭嘴角含着笑，不大正经地说：“来聊人生和理想……还有，谢谢你送的礼物。”

    “什么礼物？”

    “那皮衣难道不是送我的？”

    “那是送我爸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张俭在黑暗中找温欣的手，轻轻握住，“温叔应该比我穿小一个码。”

    “我爸现在喜欢穿宽松的，买这个码正合适。”

    不知张俭信不信，他轻轻嗯一声，然后在昏黑光线下直勾勾地看着温欣，不再说话。温欣看不清张俭的表情，但温欣知道他一定正用“你就嘴硬吧”的眼神看着她。

    再过一会，张俭把温欣的手放到唇边，缓缓张口，牙齿咬住她食指，力道极轻，充满挑逗意味。温欣一顿，脸腾的热了，情潮涌动又心猿意马起来，听张俭低问：“所以，今晚你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