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那晚在车里，林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用急着回答，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我有足够的耐心等。
回家后，温欣真的有在考虑林至说的话。对于林至，温欣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可分手后经历过沈遇的教训，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想再谈恋爱，更不着急嫁人，所以她不急着想答案。
一夜过后，她直接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睡到很晚才醒，听见家里来了客人，听声音她就猜到是谁，这孙阿姨温欣认识，是妈妈的老朋友老姐妹。
温欣出来跟孙阿姨打声招呼，孙阿姨打量她，喜笑颜开地说:“温欣是跟我家莉莉一样大吧？”
温欣哪知道她家莉莉多大，敷衍地笑笑，说先去刷牙再聊。
温妈瞅她一眼，替她回答:“都二十六了还没对象，你家莉莉的孩子都快出生了吧？”
孙阿姨嘻嘻地笑，喜滋滋地说:“是哦，预产期是下个月。”哎哟一声，又说:“我家莉莉怀孕之后啊，脾气见长，那边全家人都围着她转，对她可好了，我女婿也让着她惯着她，真的有时我这个当妈的都看不下去。”
温妈附和几句，羡慕莉莉有眼光，嫁得好，说让莉莉帮忙给温欣介绍对象。
孙阿姨被捧得很是得意，推心置腹地保证回去就跟莉莉说，看有没有认识的富二代，给你家温欣介绍一个，又忍不住炫耀:“我家莉莉呀还真是有点眼光，女婿追她的时候送礼物出手可大方了，一个手提包就是上万块钱，但我看那包也没什么特别呀，哪值那个钱哦，还有送的那些金链子，哪里戴得过来哦。”
温欣刷着牙，隔着卫生间门面无表情地听，忽然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好像都没给父母长过脸，跑那么远去北京，跟父母聚少离多，工作了这么些年，没房没车，钱没存到多少，恋爱也谈到夭折，不知将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与归宿。
温欣洗完脸坐到马桶上出神，直到听见孙阿姨被一个电话叫走，温妈过来敲门她才出来。
“妈，我爸今天又去加班啊？”温欣坐在餐桌边啃玉米，接过温妈递过来的自制豆浆。
“对，今天派出所事情多，被叫过去帮忙了。”温妈坐温欣对面，若有所思地看她半晌，“欣欣，你有没有考虑过回南都来发展？”
温欣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跟张俭分了手，但她总觉得只要她还在北京，跟张俭之间就有根看不见的线连着，彼此就不算完全断掉。她干咽下玉米粒，逃避式地回答:“我回来能做什么呀？这边工资那么低，落差太大，我接受不了。”
温妈已经替她想好后路，说:“回来考公务员吧，做公务员多好啊，以后有编制就不一样啦。”
温妈是老师，温爸是民警，想让温欣走考公这条路，是情理之中的事。
温欣不知应该如何没有辩驳，端着碗豆浆沉默。
温妈似乎看穿了她，无奈地问:“你和张俭分手多久了？”
说起张俭，温欣心里一慌，避开眼神小小声回答说:“两年多。”
“两年多……是该往前走了。”温妈语重心长地说，“傻女儿，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比他优秀的有，比他好看的也有，比他适合你的也会有，但你得放眼去看，得打开心扉去接受啊。”
“勇者应该有前行的勇气，你当初有勇气为他去北京，现在也应该有勇气自己走出来，”温妈轻轻叹气，“一直封闭自己，自怨自艾的弱者是没有出路的。”
“妈，”温欣有被点醒的感觉，但仍然无法壮士断臂，咬咬唇壁请求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温妈静了一霎，语气温和:“你还需要多少时间？”
温欣吞吞吐吐，下不了决心，“我现在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等到了那天，我一定听你话回来考公。”
那个春节温欣没给林至答复，回北京开工后倒是时常想起，应该给他一个交代的，但始终拖着，没有实际行动，直到林至先找她。
那天是工作日，温欣在事务所忙，她在会议室给组员开完会，大家散场，她也准备离场时，收到林至发的消息，温欣索性在会议室多坐了会，闲聊了几句后，林至问:你是不是忘了你欠我一个回答？
温欣翻开文件夹，盯着文件里密密麻麻的企业数据，脑子里闪过妈妈说的话——
勇者应该有前行的勇气。
可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勇者，根本没有做好前行的准备，所以她拒绝了林至。
温欣打字回复：真的很抱歉！我还没有准备好开始一段感情。
接着又说:其实你蛮好的，但时间不对，真的不好意思，祝你遇到适合你的人。
林至:给我发好人卡，我是不是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温欣笑了，回道:还是算了吧，不要浪费你的时间，这对你不公平。
林至:但我不觉得是浪费，况且我有大把时间。
温欣没再回复。
那天之后，林至时常有事没事找温欣聊几句，温欣实在闲得发慌的时候也会回复他，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没空。
火车窗外的雪似乎是要停了，温欣往窗外望了望，不知这是到了哪里。张俭看着她，忽然问:“你的猫还养着吗？”
温欣看他一眼，对着窗外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还养着。”
“养了那么久，没给它取个名字？”张俭是真的有点好奇，那时视频的时候，从没听温欣叫过猫的名字。
“有名字的，叫渐渐。”
“俭俭？”张俭皱着眉笑，笑得不太正经，“拿我的名给猫当名字，你没经过我同意啊。”
温欣瞪他一眼，纠正道:“渐渐。逐渐的渐，四声。”
张俭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脸“你就是因为我才给猫取这么个名字的”的表情，温欣懒得理会，说回张俭前面说的话题:“你说回过一次北京，那一次，你就一点都没想找我么？”
张俭垂下直白的目光，手搁在大腿上，又把手里的烟盒转起来，动作娴熟灵活，蹙着眉问:“找了又怎样？找了你就会回来吗？”
“你不找怎么知道我不会？”
“那现在呢？”张俭盯着温欣，“我找了，你会回来吗？”
“那个时候跟现在不一样，”温欣表示遗憾，“任何事情都有它的时机，时机总是转瞬即逝，不可能一直存在的。”
张俭却不认同，轻笑一声，“我俩之间的时机，不就是你一念之间的事吗？”
温欣沉默好半晌，幽幽地转头去看窗外，“你真觉得只是我一念之间的事吗？”
“难道不是吗？”张俭有点咄咄逼人。
温欣摇摇头，望着窗外沉默一会，忽然问:“张俭，你这一次回北京，真的就单纯是为了去莫斯科看雪吗？”
张俭把烟盒捏在手里，目光恳切看着温欣，不再兜圈子了，直白地说:“是为了见你。”
温欣看着窗外，眼睫微颤，眼里热意难抵，她拿手背抵在唇边，对上张俭的视线说:“已经回不去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回美国了呢？”对视良久，张俭轻声问，“你会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不会的，事业对你来说比我重要。”温欣笑了笑，平静地说，“我真的没办法，异地对我来说太痛苦，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你就是不相信我会为你回国是吗？”张俭略显无奈，敞开两腿，仰起头望天花板。
温欣辨不出他这句话的真假，打量他看一会，决定把自己的未来规划告诉他:“可我已经决定回南都了，北京的工作我也已经辞掉了。这次去完莫斯科回北京之后，我立马就收拾行李回南都。”又补充一句:“当年没听我爸妈的话，跑到了北京，现在该懂事了，回去多陪陪他们。”
温欣有种被上天捉弄的感觉，遗憾地笑笑，“你回北京，我回南都，照样是异地。张俭，我们注定是要错过的。”
顿了顿，温欣接着说，“你野心勃勃，你的步子总是迈得很大，我很想追上你脚步，但我知道我永远追不上。你的人生，你未来的规划里，真的有我的位置吗？还是这不过是你兴之所至而起的一个念头，可事实上，你也许并不需要我。”
张俭目光沉沉地看温欣半晌，没有任何辩解，叹着气转头去看窗外。温欣也觉得点到即止吧，再聊下去两个人都不开心，她站起身想走，又顿住，问最后一个问题:“张俭，你为什么跟那个男的混到一起？”
张俭眼神疑惑，眼睛在问“哪个男的”。
温欣补充:“脸上有刀疤的那个男的。”
张俭神色淡淡，说:“到终点你就知道了。”
这次轮到温欣眼神疑惑了，但她没多问，点点头表示那就等着瞧吧。
“温欣，”她走到门口，张俭忽然叫她名字，人跟过来，高大身影挡在她面前，背脊抵着身后的门板，问她，“既然那么坚定要拒绝我，为什么还跑来和我聊这些？”
温欣目光放平，视线落在他胸前，没有退避，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我想让自己跟你达成和解。”
张俭垂眸盯着她，轻笑了下，又问:“那现在算怎么回事，你跟我达成和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