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温欣感觉头脑昏沉,有点摇摇欲坠,她单手撑着脑袋,歪着脑袋,半眯眼看张俭说:“张俭,我现在酒量比以前好你信不信?”

    不等张俭回应,她晃晃手中的酒杯,接着说:“喝两罐啤酒我一点事儿没有,红酒能喝半瓶,这果酒的酒精度跟红酒也差不多啊,可今天我感觉我酒量好像又变差了,才喝这么点就已经酒气上头了。”

    张俭看她一会,拿走她手中的酒杯,平静地说:“觉得不舒服就别喝了,别勉强自己。”

    酒杯被拿走,温欣的情绪忽然变得不可捉摸,她深吸一口气,垂着眼好半晌不说话,随后眼泪就流了下来。

    张俭看傻眼,有点不知所措,连忙过来坐她身旁把她搂进怀里。

    “不让你喝也用不着哭啊,”张俭全心哄着她,“你要真那么想喝,那就喝个够吧,有我看着,你尽管放心喝,这一瓶不够,我再去给你买。”

    然而温欣根本没听他讲话,她在张俭怀里拼命摇头,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情绪骤然失控,怨恨又委屈地哭诉起来:“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火车上?你不来多好,你不来我就能彻底把你放下了,你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到底想怎样?”

    “你就是故意的!我恨你,张俭,我恨死你了。你不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每天……每天都在等你主动找我,可是你没有,一次都没有。”

    张俭的衣服被哭湿了一片,他低头看着温欣,唇轻触她头发,没有为自己辩解,把她的控诉照单全收,跟她道歉说对不起。

    可温欣很倔,在他怀里继续摇头说:“你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张俭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手僵在她背上,束手无策地叹气。

    火车晃晃荡荡地颠簸,温欣在张俭怀里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拿手背抹泪,然后仰起脸看着无计可施的张俭,她眼里水光涌动,释然地笑笑,突然又很清醒很冷静。

    “张俭,我们俩也只能这样了。”

    张俭把唇抿得紧紧的,侧开眼神,盯着车窗玻璃的某个点看好半晌,他似乎也释然了,不强求什么,默默站起来给温欣让路。

    温欣不慌不忙地把剩的酒带走,只留张俭喝的那一只杯子。

    钟静宜没睡着,戴着耳机躺在床上看电影,温欣一回来,她就摘下耳机,从床上爬起来,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问:“怎么了姐姐?你不是喝醉了吧?”

    而且看起来很像哭过。

    温欣摇摇头没答话,放下酒瓶和酒杯,转身进了厕所,在里头待了好一阵子才出来。

    钟静宜坐在窗边,晃了晃瓶子里剩的半瓶酒,扭头看温欣,“你们也没喝多少呀,你怎么好像有点醉的样子呢?”

    温欣刚洗过脸,脸上红润洁净,眼睛里泛着澄澈水光,她若无其事地在钟静宜对面落座,人疏懒地靠着,自嘲地笑笑说;“是啊,我酒量很差的,喝两杯就忘形。”

    她们房间门关着,隔壁张俭的房间很安静,没半点声响,温欣估计他还坐在那没动过。

    钟静宜好事地看一眼隔壁的墙板,伸过脖子来,做贼似的悄声问:“你们闹不愉快了吗?”

    温欣不想讲张俭的事,微笑摇头不说话。她伸手去想拿酒瓶倒酒喝,钟静宜抓着酒瓶不放,不太放心地看她,“你不是说你酒量很差吗,就别喝了吧,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钟静宜回来后,温欣对她走失的因由未过问半句,这时想来自己好像有点不近人情了,她于是打起精神,嗯了一声,“那就说说你为什么会错过火车吧。”

    接着有感而发地解释一句:“当时联系不上你,我真的很怕你出事,直到后来有了你的消息,我心里才好受些。”

    钟静宜诧异,但很感激萍水相逢的人这么牵挂她的安危,她大大咧咧地说:“其实我就算出事,也不关你的事啊。”

    “不是的,我有一定的责任,”温欣这人有时候就爱钻牛角尖,总不自觉地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我总觉得,如果我陪你一起下车,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错过火车这事儿,钟静宜说起来真是一肚子火。

    下火车之后,东西还没买全,她突然内急,于是在火车站内找了个厕所上。谁知厕所里混进了一个男扮女装的家伙,拿着手机蹲地上偷拍女同志如厕,钟静宜正气凛然,肝胆相照地叫嚷:“快来人啊,这里有变态!”

    那人虽然听不懂,但做贼心虚立刻吓得连滚带爬逃跑了。

    钟静宜为自己的见义勇为心情舒畅着,哪知上完厕所出来,就中了那个变态的埋伏,他怀恨在心回来报复,倒也没有伤害她,但他恶狠狠抢走了钟静宜的包。

    钟静宜情急之中,一边用中文喊捉贼,一边勇猛地追出去,可那人身高腿长,跑得贼快,钟静宜根本追不上,她当时真是血气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追出了火车站。

    追到后来,包没追回,她却迷失了方向。

    许多陌生人擦肩而过,陌生的路牌,陌生的环境,乌兰巴托在钟静宜眼里成了玄幻世界。她像只迷失的小鹿,在陌生的街头来回转悠,她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自己已经越走越远。

    钟静宜在大街上跟人问路,问了好几个,可对方根本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她于是放弃求助,就那么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

    这里气温很低,可她走得浑身燥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胃有点疼,脚软得不行,她顿时了无生趣,凄凄惨惨地猫下腰,靠着商店门口的玻璃墙,抱头蹲下。

    不久,便利店里的中年妇女看见了她,好心出来关心问她怎么了,可双方语言不通,鸡同鸭讲比划了半天,钟静宜以为她在赶她走,绝望地站起来,转身想走。

    “喂!等一下。”

    一道讲汉语的男声炸入鼓膜,钟静宜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扭头,看见一个清瘦男生从店里走出来,他戴黑框眼镜,留一头文艺卷发,看起来像个搞艺术的文艺青年。

    他有一张异域风情的面孔,眼睛深邃,眉骨很高,他朝钟静宜昂昂下巴,“是中国人吗?”见钟静宜愣着,又用韩语问,“是韩国人?”

    钟静宜如梦初醒,连连摇头,接着又拼命点头,男生不懂她想表达什么,好笑地问:“中国人?”

    钟静宜连忙点头,“对!”

    不知道这个男生跟这个中年妇女是什么关系,但他把钟静宜带进了店里,给她拿了瓶水,又给了个凳子让她坐,最后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钟静宜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最后向他求助:“可以麻烦你送我回火车站吗?”

    男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没多废话,走进店后面的小门去,出来时头上多了顶羊毛帽,手里还多了把车钥匙。

    “走吧。”

    想不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钟静宜愣了下,反应过来连忙跟在他屁股后,下一刻又转身,郑重其事地收银台前的中年妇女大大地鞠了一个躬,真挚地说了声谢谢。

    男生回头看钟静宜一眼,轻笑了下,用蒙古语对那中年妇女说了句什么,便开车送钟静宜到火车站。

    可惜,他们到的时候,火车已经走了。

    钟静宜心想完蛋了,她真的被落下了。

    男生似乎对错过火车这种事很有经验,他瞥钟静宜一眼,若有所思地问:“火车上有你认识的人吗?”

    钟静宜说有。

    然后,男生轻车熟路地带她去广播室,请工作人员帮忙联系那趟火车,告诉车上的人,钟静宜会在下一个停靠站赶上火车。

    再然后,听从火车站工作人员的建议,他开车抄近道,直接送钟静宜到伊尔库茨克。

    他开起快车来,恍如赛车手,钟静宜吓得双手紧抓车顶手把,一个劲地喊慢点慢点,“我已经想通了,就算赶不上火车,我还能回北京,可要是出了车祸,你和我小命就没了。”

    男生听了笑起来,稍稍放慢了车速,游刃有余地把一只手臂抵在车窗上,说:“不用怕,我有赛车证,你可以相信我的车技。”

    车开过荒无人烟的泥泞小道,钟静宜心惊肉跳中匆匆瞥他一眼,才想起受人帮了这么大的忙,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于是自我介绍说:“我叫钟静宜,时钟的钟,安静的静,适宜的宜。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他解释说,“□□是英雄的意思。”

    钟静宜没听太清他说的名字是哪几个字,脑子里浮起的是英文单词“but”,但她突然意识到,□□的汉语讲得非常好,她禁不住多看他两眼,他长得其实非常帅,侧脸简直完美。

    钟静宜突然小鹿乱撞,陡然觉得错过火车这件事情,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为了让□□记住她,下车前她告诉□□,她的包被人抢了,身上没钱,问他能否借一些钱。

    车停在伊尔库茨克火车站外,□□看她一眼,只犹豫一秒,就把身上和车上所有的钱都搜刮出来给了她。

    钟静宜拿着钱,向他确认名字,□□说:“巴西的巴,特别的特,偶尔的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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