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张俭的这声喂，带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也有明显的距离感。
温欣张了张口，发现喉咙哽住，像那个夜晚的梦一样，她发不出声音。但她知道自己并非真的失声，感觉更像是旧爱再相见，相对无言。
双方沉默一会儿，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一道女声在说话：“Nick，客户到了，已经在会议室等了。”张俭不喜欢人叫他张总，所以大家都叫他英文名。
“好，马上来。”干练的嗓音，跟接听温欣的电话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张俭有壮志凌云的胸怀，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爱情跟事业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温欣这么想着，忽然有点气馁，又想也许只是巧合而已，渐渐家园可能跟张俭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跟渐渐也没关系，别自作多情了。
她赶在张俭还没来得及说话的当口，挂掉了电话。
后来张俭没回电话过来，但温欣从此每天登录渐渐家园去签到。
有一天她休息在家，拿勺子挖西瓜吃的时候突发奇想，在渐渐家园上发布了一条寻猫启事，想寻找丢失了半年的渐渐。
没想到很快有人回复她：我见过这只猫。
温欣稀奇至极，好奇地问对方：你怎么确定你见到的就是这一只猫呢？
对方没再回复。
温欣等得失去耐心，追问对方：如果你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帮我找回猫，我这边可以给你付酬金。
对方依然没有回复。
温欣感觉自己被耍了，那人估计是闲得发慌，在这儿瞎扯淡，所以她懒得再问了。
何菊欢上门来做客。
温欣看到何菊欢的女儿，心情立马变好，一门心思逗小孩玩。小孩刚学会说话，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可爱极了。
“你自己一个人住这儿挺爽啊，”何菊欢打量温欣的新房，房子设计时髦又实用，到处收拾得干净温馨，看着就舒心，“要不我也来这儿买一套好了，跟你做邻居。”
“好啊，这样我就天天看到你家宝贝了。”温欣捏一捏小子肥嘟嘟的脸蛋，手感真好。
“也就偶尔见一下才觉得可爱，天天见会烦的，”何菊欢疲惫地垂眼，长叹一声气，“这个家伙昨晚不肯睡觉，我哄得都要哭了，真的累惨了。”
温欣不懂带小孩的辛苦，左耳进右耳出无法共情，她挖一小块西瓜递到小孩嘴边，才想起来问一句：“她能吃西瓜吗？”
“吃一点没关系。”何菊欢仰在沙发上，侧头看过来，“对了，林至给我发了喜帖，他下个月结婚，要回南都来摆酒。他有没有请你啊？”
“没有。”
林至跟温欣表扯过那么一段，后来温欣对他不多理睬，林至慢慢地就失去了热情，再后来就完全断联了。所以，这情况似乎有点尴尬。
何菊欢知道这情况，暧昧地笑笑，“他可能不好意思请你。”
温欣笑笑，不以为意，“其实没什么的，他为人很好，我倒是很想去恭喜他。”
话音一落，收到林至发来的消息——
一份红色的结婚喜帖。
林至的结婚典礼定在七月。
那天温欣开车接何菊欢一起去参加，到现场见到很多老同学，同学们被安排到同一桌，一桌十个位子，温欣他们这一桌坐了九个人，空余一个位子没人坐。
最后一个姗姗来迟的人坐下时，温欣愣住了。
张俭坐在温欣正对面，他见了她并不意外，非常礼貌地朝她微笑点头。
温欣来不及做反应，张俭已被周围的同学拉着讲话。同学问他在哪高就，知道他自己在北京开了公司，大家既钦羡他的成功，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毕竟张俭同学本来就是天之骄子，清华毕业又国外留学，能差到哪里去。
何菊欢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手在桌下扯温欣的衣服，“亲你知道他要来吗？”
温欣摇摇头，抬眼对上一桌人的目光，所有人八卦欲都被提起，睁着炯炯有神的目光等着看戏。
这个桌上的人多少知道点温欣和张俭的故事，不知道是谁挑了句：“哎呀温欣，见了老同学不打声招呼吗？”
温欣局促得要命，她不喜欢成为众人打趣的对象，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脸噌地红了。接着不知又是谁起哄出主意，说这排位座次不对啊，让那谁谁跟张俭换个位置。
何菊欢自告奋勇，要跟张俭换座位，温欣偷偷扯住她不让她走，张俭察觉了，淡淡地笑，谢绝了何菊欢的好意，“不用那么麻烦，我坐这挺好的。”
温欣如坐针毡，垂着眼不敢看张俭，这时主持人开始讲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温欣暗暗松一口气，偷偷扫张俭一眼，低头给他发消息：你怎么来了？
在温欣的印象里，张俭和林至似乎没什么交集，根本没有要大老远跑来参加林至婚礼的情分，所以张俭出现在这里太奇怪了。
新娘的父母被邀请上去讲话，宾客们都望着台上，笑吟吟的。
张俭收到消息，目光从台上收回来，低头看了眼手机，又看温欣一眼，慢悠悠地打字回复：我不能来？
温欣看到这条回复，有被气到。
行，他不打算好好说话，那就不说了。于是，温欣收起手机不管他，就各看各的吧，管他是来寻仇还是做什么别的，都不关她的事了。
何菊欢看热闹不嫌事大，台上的人在闹，她近身悄悄跟温欣说：“姐妹，你要不要主动一点，趁这个机会好好跟他聊聊，说不定他愿意为你留在南都呢？”
“不可能的，”温欣想也没想就说，“他不会留在这里的。”他不属于这里，他喜欢海阔天空，海阔天空才能够他施展拳脚。
“那可难说哦，人都追到这儿来了，总该是有备而来的才对。”何菊欢很笃定。
温欣若有所思看何菊欢一眼，闷闷地着不出声，等熬到台上告一段落，她把包塞给何菊欢，“帮我拿着，我去趟洗手间。”其实只是想出去透气。
温欣在洗手间洗了手，在镜子前看自己好久。
她今天穿条无袖的法式红裙，是她平时很少穿的颜色，还精心化了妆，明艳大方成熟妩媚，特别惹眼。
出洗手间，迎面碰上一个polo衫的男人，像是专程为她而来，对她笑笑说：“你好，你今天到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见温欣一脸戒备，他连忙解释，“哦我姓陈，是林至的同事，我坐在另外一桌。那个……可以加个微信吗？”
“哦你好，不好意思啊，我……”温欣本想拒绝，抬眼看见张俭走过来，她忽然就想气气他，于是态度一转，笑靥如花，“我手机没带出来，你搜我手机号码加吧。”
“好，”对方点开手机，“你手机号多少？”
温欣正想报号码，张俭走过来立在一旁看男人一眼，盯着温欣说：，“欣欣，咱俩聊聊。”
男人一脸错愕，拿着手机不知该怎么办，“……哎兄弟，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我们十年前就认识了，够不够早？”
男人顿时无声，瞪张俭一眼，转身就走。
温欣没有要跟张俭聊的意思，一转身也要走，张俭一把拽住她手腕，眼神坚定看着她，“给我十分钟。”
温欣没说话，但她显然是同意了。
她任由张俭扣着她手腕，跟着张俭走到外面，看张俭解锁一辆停在路边的车。
一辆她买不起的好车。
全新的，用的是本地的临时车牌。
真稀奇。
温欣心里隐隐困惑，但她什么也不问，看张俭打开车门，示意她坐进去，她越过张俭，毫无防备地坐进车里。
正值中午，街道上太阳很辣，风是热的，张俭坐到驾驶座，降下车窗，空调开到很低。
张俭难得穿西装，为参加婚礼而穿的，温欣知道他不喜欢穿西装，但他穿西装其实非常帅，温欣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看他肩颈线条妥帖流畅的优美，和好看的侧脸。
张俭却把西装外套脱了扔到后座，接着解了两粒衬衫纽扣，扯扯硬质衣领，露出性感的喉结。车里的热气散尽，张俭将车窗玻璃升上来闭合，一边解袖口，把袖子卷起两节来。
张俭不紧不慢的，一点不着急，他手机响了好几声，他查看消息，准备回复时，温欣却没耐心了，提醒他：“十分钟早过去了，你想聊什么？”
张俭不回消息了，放下手机，人散漫靠着椅背，侧头看温欣好半晌，温欣也看着他，耐心地等他开启话题。
“有男朋友了吗？”张俭终于问。
温欣不想让自己太被动，所以她不回答他的问题，抢占主动权发问：“你有女朋友吗？”
“有。”他答得真干脆。
“有女朋友你还找我聊什么？”
“这不正跟女朋友聊着呢嘛。”
温欣无语，叹口气说：“张俭，我们已经分手了。”
“那是你以为的分手，我可从没答应过，”张俭很认真，手机上一直有工作消息进来他也没管，继续说，“去美国的那次我没答应，你回南都这次我也没答应。所以，你有兴趣和我继续聊下去吗？”
“……你说。”
“你能接受你的另一半，每个月出差一两周吗？”
“你知道渐渐家园吗？”温欣再次抓住主动权。
“知道。”
“渐渐家园跟你有关系吗？”
张俭笑笑，这个问题其实不难猜，关联性太强，如果温欣有注意到APP上某个不太显眼的位置有那么一句话，“我是爱你的，但……你是自由的，”那她一定敢肯定那是他做的东西。
“嗯，”张俭承认后催她，“轮到你回答问题了。”
果然是张俭做的。
为她的猫做的。
温欣很满足，认真思索一会，一次性回答张俭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我没有男朋友。第二个问题，另一半每个月出差时间一周可以接受，两周太长了。”
张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落在温欣的红裙子上，领口稍微有点低，胸口一片雪白柔软的肌肤，他皱皱眉说：“以后别穿那么漂亮，太招人。”
温欣眼里写着问号，觉得他莫名其妙，没好气地怼他：“你管得着吗？”
张俭失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温欣的倔样子，他举起双手囫囵做个投降状，“也对，你是自由的。”
“聊完了吗？聊完我要回去吃饭了，”温欣作势要下车，回头突然幽默了下，“给了好几百的红包，我得吃回本才行。”
这次张俭是真的笑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他伸手扣住温欣的手腕，“吃完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温欣的心情明显轻松。
“暂时保密。”
“哦……那吃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