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
“好嘞——”
演播厅的灯暗了下来，上一秒还紧张地对着镜头的主持人此刻放松了身子，埋头整理新闻稿。大刀卸下肩上的摄像机，活动了一下筋骨，习惯性地冲着后面喊：“小船儿，收家伙——”
“小船儿什么小船儿，喊的这么亲，人家都是新节目主持了，谁还给你收家伙。”
王艳芬从台上下来，阴阳怪气地噎了一句。
软磨硬泡了一个年，兰铜终于还是投了降，让她回到了台里。只不过是不能再跟华泽一起主持，调到了深夜直播间。为此她还在家发了好一顿脾气，最后她妈忍无可忍，让她再闹就收拾东西从家里搬出去。
王艳芬把这一切都算在了牧时舟头上，要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王艳芬的眼中更是怨毒。
大刀却没听出来她话中的刺，重新拎起地上沉重的摄像机，粗着嗓子回答：“对哦，我都忘了，小船儿那新节目保密得很，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是个啥，我看主任那架势是要奔着王牌节目来做呢。”
他看了眼面前妆容精致的王艳芬，高兴地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芬姐，以后咱们新闻部说不定就能扬眉吐气了！”
面对着大刀那张真心实意的笑脸，王艳芬喉咙里的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想要出言讥讽，偏生大刀这人又听不懂，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王艳芬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拍掉大刀的手，便转身快步离开。室内只空空回响着高跟鞋与地面摩擦出的刺耳尖鸣。
“怎么这么大火气？”大刀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眼自己被拍掉的手。“吃炸药了？”
“我看你啊，是真傻。”
一旁的张琪恩正蹲在地上收拾收音线，闻言瞟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她跟那谁不对付啊？还在她面前提这个。”
张琪恩服了这人的脑子，白长了张凶悍的脸，脑袋是一点不转。她抱起箱子，起身向器材室走去。
大刀挠了挠头，冲着张琪恩的背影喊：“她跟谁不对付啊——”
下一秒，大刀猛地睁大眼睛，看向四周同事，“不会是小船儿吧！”
一脸震惊模样，连带着手上的摄影机都抖了三抖。
同事们皆是静默，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用沉默表示了他们的态度。
一同事路过，拍拍大刀的肩，满脸同情，“刀哥，你真是没救了。”
只剩大刀委屈巴巴地小声嘟哝：“她俩能有啥过节啊，小船儿都好久没来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嘛……”
牧时舟最近忙得神秘兮兮，华泽上蹿下跳也没从她口中问出有关新节目的任何事，差点就起了跟踪的念头，被牧时舟一脚就踹回了办公室。
“谢绝打听。”
一扇门震得华泽脑子嗡嗡响。
“她、她现在居然敢这么对我？！”
华泽出离愤怒了，满世界控诉，得到的只有办公室众人的嘲笑。
就连往日对华泽青睐有加的娱乐部姑娘，此时也无暇顾及安抚他的情绪。现在全台的新宠，是那个新闻部新来的员工。
陆岸。
华泽打眼一瞧，对面工位莺燕环绕，好不热闹。女孩们时不时就过来一趟，不是请陆岸喝奶茶，就是让陆岸晚上一起去吃饭。衬得中间那张冷淡漂亮的脸愈发可恶。
这些以前分明都是他的待遇！
华泽咬牙，发出无数声响，试图引起对面人的注意。然而任他造型都摆酸了，对面的人也没抛过来半个眼神。
如此一下午，等陆岸将周围人都打发走，再抬头时，看见的便是华泽一脸幽怨盯着自己的模样。
他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向自己面前的奶茶。
“你想喝？”
陆岸将奶茶推到对面。
“给你。”
这简直比无视华泽还更要让他难受！
“谁要喝了。”
华泽冷哼一声，对推过来的奶茶无动于衷。
“随便你。”
不过才上班几天，桌上除了同事们送的各式“爱心礼物”外，压根没什么东西好收拾。陆岸索性什么也不拿，径直要出门去找牧时舟。
“哎，你等等。”
华泽本以为自己拒绝了他的奶茶，那人应当要跟他说两句话才是，怎么这人连剧本都不按他写的来走啊！
陆岸看着前一秒还不拿正眼看自己的男人，现在巴巴地上赶着找自己，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对他的敌意不知不觉间也没那么深了。
“你知不知道，小船儿最近在忙什么？”
算是服软，华泽有些别扭地开口，末了还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一句。
“我就是懒得自己去问她。”
完全忘了刚刚在众人面前被牧时舟下了面子的事。
“唔，这么想知道的话，还是自己去问吧。”
“跑腿费……”陆岸一边回想方才请自己喝奶茶的那个女孩说的话，一边现学现卖，“我的跑腿费很贵的。”
说完，陆岸便转身离开，只留下憋了一肚子的气的华泽站在原地。
“跑腿费？！”
华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
陆岸在天台上找到牧时舟的时候，她正在打电话。
虽是已是过了隆冬，但晚上的风还是钻得刺骨。城市霓虹灯在远处高楼上闪烁，遥遥地在牧时舟脸上映出光斑，像彩虹一样。
陆岸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牧时舟打完电话。
那人将冷得快要自动关机的手机放回包里，转过头看他，发丝被风吹起，让她在黑夜中显得脆弱又不真实。
“来找我？”
陆岸点头。
牧时舟没问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小灭霸的方法多的是，她无需在这上面纠结。
“怎么？也想来问我新节目准备的怎么样？”
出乎她意料的，陆岸竟是摇了摇头。
“明天就要开播了，你是负责这节目的，你可以问。”牧时舟转身，将身子全然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映着身后的霓虹光，整个人有种摇摇欲坠的美。
陆岸盯着她，却没说话。
半晌，也学着她的姿势，将自己靠在栏杆上。二人挨得极近，牧时舟错觉钻进袖子里的风都没那么喧嚣。
“要不要喝点酒？”
陆岸冷不丁开了口。在牧时舟惊讶的注视下，不知从哪掏出来两个酒杯，里面晃荡着晶莹的液体。
“只喝一点。”
陆岸认真看她，语气中难得坚持。
牧时舟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许是玻璃杯衬着的缘故，那双手显得更为白皙，让人忍不住想握住。
她按下心底那股莫名的渴望，抬眼看他。
“好。”
一醉方休，夜晚漫长。
分明说好只喝一点，牧时舟却总觉得自己已经记不清到底喝了多少口，只记得陆岸像是离她很近，又像是离她很远。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一个梦。
那梦境开了口，让她放轻松，他相信她能做好。
牧时舟全然松懈在了这梦境里，满面潮红趴在那人怀里。
终于是彻底醉了。
陆岸抱着怀中温软，眸子却是一片清明。
“牧时舟。”
他开口问。
怀中人没有动静，半晌，软软地应了一声，与往日那浑不吝的形象大相径庭。
陆岸低下头，他几乎能碰到牧时舟耳边的碎发了。
“做好这个节目，是你的愿望吗？”
“愿、愿望？”
牧时舟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醉意朦胧。
“嗯。”她重重点头，“我、我一定会做好、做好这个节目的。”
牧时舟突然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站在天台的边缘。若不是那脚步虚浮，陆岸几乎要怀疑这人根本没醉。
“你们等着瞧吧！我、我会成为，最能赚钱的记者的！”
牧时舟转身看向陆岸，眸子里流光溢彩。
“你相信我。我、我会做好的。”
二人隔着暮冬的距离，陆岸垂下眼睛。
“好。”他听见自己说，“对不起，这回不能让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