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门，牧时舟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里。
虽说这段时日，自己已经慢慢接受了陪决街和书中配角来到人间这个荒谬的设定。但嘴上再怎么说理解，第一次亲眼目睹书中的人物活生生从书里走到她的面前，还是有着不小的冲击力。
“这也太酷了吧，跟电影似的。”
牧时舟站在门边，想着方才那个韵味十足的女子，忍不住啧啧感叹。
陆岸并未对她的感想发表什么评论，专心致志地把手中的故事簿重新归纳整齐，归门别类嵌到一旁的墙柜上。
牧时舟凑上前去一看，忍不住轻声念出口。
“一百次错爱之特异王妃、重生回到解放前、天才儿子腹黑娘。”
越往后读，牧时舟的声音就越小。不忍卒读地撇开了眼，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讪讪。
“你们这的烂文，确实听起来就很一言难尽啊。”
陆岸将墙柜的门关上，转头看她。
“忘了你自己的？”
牧时舟想起自己的出身还疑似是本盗版书，顿时闭上了嘴。
二人方才进去的那一小会，外面就落了场细雨，因着街巷里的桦树，雨水也落了间隙，直隔得地面深一块浅一块。正是凛冬之际，湿润空气融进风里，带着寒气扑面而来，叫一打开门的牧时舟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陆岸到还是那副不怕冷的样子，挺拔地站在风里，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牧时舟，问她：“都记住了吗？”
“记住什么？”
“方才我做的一切。”
“确实印象深刻，谁看了这大变活人能记不住啊。”
牧时舟偷偷瞄了眼前方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纯情秘书，并没有注意到陆岸这话中的怪异之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陆岸也没再说什么，抬腿便出了门。
“走吧。”
牧时舟刚想跟上他的脚步，忽地感到脸上一片湿润，她抬头一看，天上又下起了小雨。
“下雨了哎。”
牧时舟本想叫住陆岸，但又堪堪停下了口。
偶尔淋一下雨，也挺不错的。她想。
陆岸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路沉默寡言。
牧时舟站在他的身边跟着她走，他不说话，牧时舟更是乐得自在。
雨并不大，小却细密。远远一看，二人就像两个被透明绸布包裹着的行走的雕像。
牧时舟本来还在想小灭霸带自己来这干嘛，回过神来却发现二人正走往回去的路上。
“你等等。”
牧时舟停住脚步，语气中很是不满：“所以你让我跟你来这一趟，就没其他事了？”
陆岸：“？”
他应该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陆岸想了想，诚实地摇头，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牧时舟没跟上来。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就看见牧时舟定定站在原地，仰着脖隔空看他。
像一根翘头刺挠的钉子，陆岸想。
这样想着，陆岸便走回到牧时舟的身边，不等她说话，便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这一下可谓毫无留情，带着股誓要将这钉子钉下去的狠劲。
牧时舟被敲得头脑发懵：“你干嘛！”
“我应该有些什么事，你要告诉我。”
牧时舟被他打败，想了想，话尽量说得婉转。
“所以，你让我在除夕跟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看一眼你的……”牧时舟想了许久，憋出一个合适的措辞，“……工作？”
陆岸低头沉默思考，他在想牧时舟想要自己说什么样的答案。但他这一低头，却根本无暇思考。从他的角度看去，雨珠顺着那纤细脖颈往下流，落在牧时舟的锁骨窝上。
陆岸突然想起了那狭窄试衣间内，牧时舟也是这样对着自己，脆弱细长的脖颈与那日别无二致。
像被烫到了似的，陆岸撇开了双眼。
“嗯。”
一个简单的回复，却把牧时舟憋得满肚子话上不去下不来。
“行，我就当大过年的来看真人电影了。”
牧时舟挑眉看向陆岸，“来也来了，你现在能告诉我，答不答应救赵青梅了吧。”
“我……”
陆岸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雨势便突然转大，劈头盖脸似的，将所有的话音都拍回到了人们肚子里。
几乎是同时，陆岸松了一口气。
“走，”陆岸握住她的手腕，“先带你躲躲雨。”
牧时舟还没反应过来，陆岸便拉住她，转身奔跑。
......
“你等等，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牧时舟硬生生拽住了陆岸，筋疲力尽地在树下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气喘吁吁的落汤鸡。
“你、你有病啊。跑什么？”牧时舟好不容易将气喘匀，手还扶在膝盖上，“你不是什么超能力都有吗？不能变出把伞啊？”
陆岸微微挑眉，“忘了。”
“......”
牧时舟无言以对，刚想让陆岸变把伞回去，远处就传来一声惊雷。下一秒，白色闪电便映照在了天幕上，把牧时舟惊得身子一缩，下意识地向身边陆岸靠近。
二人距离极近，女人的身上的温热气息源源不断地向他传来，陆岸几乎都要疑心自己的血液也跟着变热了。
“你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挡挡雨？”
陆岸猛地回过神来，却发现面前的女人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你不会，法术失灵了吧？你们这些大反派，是不是会有那些什么遇水就法力全失之类的bug啊？”
牧时舟叽叽喳喳，眼神里满是担忧。
陆岸心中一暖，开口安慰：“防线，我没——”
“——这我不就亏了吗？！”伴着淅沥雨声，牧时舟掰扯着手指算。末了，耷拉着个脑袋。
“白跟你来这一趟了，你也救不了赵青梅了，我这是图什么淋了趟大雨，躺在家里多好。”
陆岸：“......”
他就不该期待这个女的能说什么好话。
“收起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好得很。”
陆岸抬腿，走进雨幕。整个人伫立在水里，周身裹满黑雾。雨丝倾泻而下，却在触及他身子的前一刻拐着弯落在地上，好像老天都硬是为他隔出了一个空间，整个人显得清爽又干净。
“不是要回家躺着？”
陆岸抬起手，牧时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上也裹了一层黑雾。
她放下了心，刚踏出一步，银白色的闪电就再度从她耳边劈下。
“妈呀。”
牧时舟迅速将伸出的脚收回，一脸严肃地看着陆岸。
“我觉得，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呆着，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陆岸没说什么，就近带着陆时舟去了李家饭馆，那是他的前任引渡人开的。当年大叔拍着胸脯保证，说等自己走了，这间饭店就留给他，也算是传家宝了。
想起他那信誓旦旦的样子，陆岸就忍不住摇了摇头。还传家宝？真把自己当他儿子了？
自从那人离开陪决街后，他就再也没回过那间饭店。凭着记忆蹚水穿过白桦，终于来到了熟悉的街道。墙面一如当年斑驳，穿过拐角的时候，紧紧扒着陆岸的牧时舟，衣服下摆被前面露出的砖角勾出了线头。
今天除夕，牧时舟特意穿了条红色的毛衣裙，外面裹着厚厚的羽绒服。
此刻那已经湿得有些塌瘪的羽绒服下，裙子上的毛线却是随着她的脚步逐渐解体。
牧时舟没发现，一路向前走。陆岸也不提醒她，饶有趣味地看着牧时舟身后的尾巴越拉越长。直到牧时舟走到李家饭馆门前，才发现自己的裙子已是短了小半截。
牧时舟怒目瞪陆岸，那人却一脸无辜地开口：“新造型挺别致。”
牧时舟气得牙痒痒，却懒得再跟他费口舌，只想把线头拽断。但她的手指都勒出了青白的痕，也没能让那粗糙的毛线一分为二。
“……以前也没觉得这衣服质量这么好啊。”
身后的陆岸抓起那红色的线，牧时舟以为他良心发现，要帮自己扯断，没想到那人竟是将线撑高，曲了个身从下面钻了过去。
牧时舟：“……”
毁灭吧我累了。
不再试图向那没人性的小灭霸求助，牧时舟低下头去，正准备自己上嘴去咬断那勾出的线，便听见一声轻呼。
抬头看去，陆岸拿着把小刀，表情隐忍地走到她面前。
牧时舟看他指尖带血，颇有那么点杀人狂魔的意味。
牧时舟有些惊慌：“你别过来啊。”
“……”
陆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上前帮牧时舟剪断线头，这才拿眼瞥这女人。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开口解释。
“……这东西埋在树下，找的时候割伤了。”
牧时舟：“......”
到底谁家会把小刀埋树下啊！
陆岸轻敲手指，一阵浓郁黑雾从指尖散出，不多时，那细小的伤口便已愈合完全。
他抬眼一看，对面的女人还是有些湿漉漉，头发贴在额前，看起来颇为可怜。
“......”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去，在近乎于拥抱的姿态里，黑雾将牧时舟全身笼罩，等她再次显出身形，全身便又变得干燥温暖。
“别说，你这人形烘干机还挺好使。”
“……”
陆岸脚步一顿，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自己身上又一个title。
牧时舟嘿嘿一乐，抬腿便走了进去，却在跨进门内的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李、李主任，台长？你们怎么会在这？！”
她的眼前，李国庆和兰铜正坐在木板凳上打牌。二人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向门口，与牧时舟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