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时舟的犹豫让一旁的华泽也黑了脸，一手揽住了牧时舟的肩膀，压下了眉眼。
“不是，你小子到底谁啊你。”
华泽真是奇了怪了，这男的今天一天都跟长在了牧时舟身后似的，哪哪都有他。自己跟牧时舟穿一条裤子长大，从来也没见过这号人物啊。
一阵莫名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腾而上，华泽手上不自觉用力了些。
“走吧，我送你回家。”
话是对着牧时舟说，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陆岸。
陆岸的目光淡淡掠过华泽搭在牧时舟肩膀上的手，最后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真的很啰嗦，”陆岸看着面前的华泽，他看得出来，面前的男人好像对他极有敌意。很巧，他从来不会惯着对自己有敌意的人。
“恩人。”陆岸转头看向牧时舟，语气轻描淡写，却又别有含义，“她的救命恩人。”
言简意赅，却让华泽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回应自己“你谁啊你”的指控。
华泽一哽，随即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在说刚刚帮牧时舟忙的一事，嗤之以鼻道：“也不知道是谁，刚刚在办公室里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就这还叫恩人呢？”
陆岸并没有回应他的挑衅，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人类的礼仪，向牧时舟伸出了一只手。
华泽皱眉看着他的动作，“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家。”
跟华泽一模一样的话，平淡的说出，却颇具挑衅意味。
“你喊谁跟你回家呢！”华泽向来玩笑的神情也敛了起来，火药味再次弥漫开来。
陆岸看也不看华泽，只是深深地看着牧时舟，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牧时舟的回答。
牧时舟：“……”
不是，你俩搁这演偶像剧呢？
牧时舟盯着陆岸伸出的手，刚刚他说那句话的潜意思，牧时舟当然听懂了。
他既能是她的救命恩人，也可以考虑不做这个人情。
牧时舟暗自咬牙，颇觉小灭霸这人看起来不谙世事，实际上心机却重得很。
罢了，谁让自己这条只剩三个月的脆弱性命，大概率得靠他拯救呢。
牧时舟的手伸向华泽，在他灿烂的笑容中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拍了下去。
华泽看着牧时舟走到陆岸身边，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牧时舟！”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她的名字，华泽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他从来没有想过，牧时舟的选项会不是自己。
“你……”华泽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牧时舟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笑着打哈哈，“你抽什么疯啊今天，你以前什么时候送过我回家了。”
“……”华泽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发哪门子的神经，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小学的时候，咱俩都一起回家来着。”
牧时舟乐了，挥手说道：“行了，你要是没事啊，就去送你那些个一二三四号女朋友回家吧。走了。”
明明是依旧与平常无二的熟稔语气，此刻听在华泽耳中，却分外刺耳。
他还想说什么，牧时舟和那个讨人厌的男人就已经转身进了电梯。
转身的瞬间，陆岸手上的袖扣一闪而过，印在了华泽的眼里。
那东西华泽认得，上面的那块玉是牧时舟从小就带在身上的，被她弟拿去做了袖扣，为此牧时舟还气得拉着他狠揍了赵伦一顿。
而今，那块她最宝贝的玉，在那男人的袖口。
天色暗了，夕阳把华泽的影子映在墙上，像一只孤独的怪兽。
牧时舟一进电梯，就想跟小灭霸好好说道说道今天的事，然而碍于电梯里已经有一个同事，她还是悻悻地闭了嘴，打算回家再好好实施教育。
同事头也未抬，一心看着手机，电梯里一时沉默了起来。
牧时舟身后，陆岸却完全无视了这尴尬的气氛，凝神盯着电梯壁上，那亮着橙光的数字3按键。
陆岸从未坐过电梯，此刻便对这新奇的东西产生了莫大的好奇。他本想开口问牧时舟，但又想到不久前自己才因为镜子在她面前出了洋相，便咽下了那呼之欲出的疑问，只是更仔细地观察起了那发光的按钮。
三楼到了，那大腹便便的男同事出了去。
陆岸看着那一排按钮，手指蠢蠢欲动，还不等他按下去，三个男人就有说有笑地从电梯外走了进来。
“哟，小牧也在呢。”其中一个男人笑着跟牧时舟打了个招呼。
牧时舟对来人有点印象，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体育频道的制片。牧时舟向来不习惯跟不熟的同事们社交，然而人家都招呼她了，她只能尬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还好男人也只是客套一下，随即便转过头去继续跟身边人聊天了。
牧时舟松了一口气，默默将跟他们的距离拉远了些，却发现身边的陆岸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前方那正在聊天的几人。
牧时舟以为他是嫌这几人太吵，颇觉小灭霸这矫情的毛病是该改改。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响，电梯缓缓停下，电梯门打开。
三个男人鱼贯而出，牧时舟紧跟着他们的脚步就要走出去，陆岸却猛地按住她。
“不能出去。”
牧时舟回头看，只见小灭霸眉目间流露出一丝紧张。
牧时舟这回是真的搞不懂他又在搞什么把戏了，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怎么呢？你是……爱上这个洞了？”
牧时舟指了指四四方方的电梯间，努力猜测小灭霸的想法。
陆岸摇头，皱眉开口：“方才那个女人在数字为3的时候出去了，再回来她就变成了三个人。”
牧时舟顺着他的话迟疑开口：“所以……”
“所以，你这次要是出去了，就会消失。”
陆岸伸出手指向方才亮着的电梯按键，电视台一楼大厅，楼层为0。
牧时舟：“……”
与以往不一样，今天的她因为跟王艳芬的交锋，心情比往常好得多，因此此时再看小灭霸犯蠢，也只是觉得好笑。
“这样吧，”牧时舟贼兮兮地笑了一下，心底默默打起了小算盘，“咱们打个赌。”
“要是我出去后，没消失，你得给我一百块钱。”
牧时舟说完，又想起来陆岸现在是个无业游民，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可以先欠着，以后再还。”
牧时舟一边感慨自己真是个大善人，一边等着陆岸应下她这个赌。
然而陆岸却没开口，只是盯着她不说话。牧时舟才不会轻易放过这么一个不费吹灰之力的赚钱机会，索性便当他是默认了，当即转身就要向电梯外走去。
转身的瞬间，她的手腕上便触上了一抹温热。
牧时舟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她就落入了陆岸的怀抱中。
“你……”牧时舟有些怔忪，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那人便在她的耳边开口。“你的命，比钱重要。”
声音冷清，却又无比认真。
牧时舟觉得心脏都被那耳边的呼吸连带着颤了一下。
都怪这电梯，实在是太安静了，牧时舟这么想着，几乎是立刻退开，一句话也没说，就以落荒而逃的姿态，跑出了电梯。
陆岸心下一沉，立刻追了出去。
牧时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只是本能地在方才的气氛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多尴尬啊，牧时舟宽慰自己，她这人最怕尴尬了。下一刻，她更是懊悔，自己就这么跑掉，不是更尴尬吗？
牧时舟心乱如麻，一出电视台就奔向一辆刚到站的公交车。
她坐到了最后一排，烦躁地看了眼窗外，脑海中却又不自觉浮现出陆岸的声音。
小灭霸方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她的命比钱重要啊……牧时舟烦闷地吹了口气，忍不住骂了那人一句：“我真服了，能不能别天天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莫名其妙？”
熟悉的声音响起，牧时舟抬头，只见自己正骂着的人悠哉悠哉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牧时舟对他的出现已是习以为常，默认了他的靠近，只是此时自己压根不想理他，索性偏过头去。
“你没消失。”
旁边的人开口，语气中有着一丝不理解。
牧时舟很是头疼，闭上双眼，向身后做出一个禁止的手势。
“从现在开始，别跟我说一句话。”
牧时舟本以为以小灭霸的作劲，根本不可能闭嘴，没想到这次陆岸竟是出乎意料的听话，沉默了下来。
只是这沉默还没持续几秒，她便又听到那令人烦躁的声音响起。
“对了——”
“stop！”牧时舟忍无可忍，转过头去，咬牙切齿道：“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下一刻，前面传来一声更为咬牙切齿的叫喊——
“后面的，刚刚上来那个，你扫码给钱了吗你！”
“……”在司机响彻车厢的喊话声中，牧时舟的话戛然而止，她看着面前陆岸，咽了口口水：“他不会，说的是你吧？”
陆岸一脸无辜，平静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
“我刚刚想说的只是”，陆岸停顿了一下，度量了一番牧时舟的脸色，理直气壮地继续说道：“我没钱。”
我没钱。
好振聋发聩的三个大字。
牧时舟在走去扫码付款的颠簸路上，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可能连三个月都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