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响,门被打开一条缝。
牧时舟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小心翼翼扫视一圈,确认客厅没人后,才伸手向后面比了个手势。
“进来吧。”
身后鸦雀无声。
牧时舟举了半天的手,后面都没任何动静。她回头去看,哪还有陆岸的人影。
“陆岸,陆——”
客厅的灯骤然亮起,陆岸靠在沙发墙边,将手从灯的开关上放了下来。
牧时舟一脸震惊:“你怎么进来的?”
她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莫不是这人又背着她施展法术了?
陆岸看着牧时舟眯起的双眼,竟是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下意识开口解释:“习惯了,最后一次,绝不再犯。”
看他认错态度良好,牧时舟哼哼两声,“行了,你先赶紧去洗澡吧,卫生间在那。”
牧时舟手指了指卧室旁边的卫生间,随即便率先回了房间。
陆岸看着牧时舟的背影,心下诧异万分,为什么……陆岸皱起眉头,为什么看到牧时舟的双眼,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要跟她说明一切,熟练得像是以前做过这样的事千百回。
牧时舟坐在房间里咬着笔头发呆,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她需要好好地将这些纷乱错杂的线索盘盘。
陆岸……
在纸上写完这两个字后,牧时舟便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她向来懒得动脑子,只有读书的时候还能凭着那么三分心气儿卯着劲钻研书本,等高考一结束,她就乐得恢复成了咸鱼的本性。赵青梅以前常常说她,她这人心大,脑子也不记事。末了叹一口气,不记事儿也好,人活这辈子,记的越少,快乐越多。
牧时舟深以为然。
她刚被接来的那段日子,每日挨着赵青梅睡,好几次她半夜醒来,发现赵青梅坐在窗前发呆。有一次她没忍住,问赵青梅怎么不睡,赵青梅让她小孩子家家别管那么多。但等牧时舟半闭着眼假装睡着后,就看见赵青梅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许久,好像是在隔着时光在看别人。
再后来,等她大了些,赵青梅用开玩笑的语气跟她说起从前,说有很长一段日子,她整夜整夜都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就会看见一个人站在冷宫门口,什么也不说。她看着他,又气又恨,眼睛都要憋红。
牧时舟没听懂,为何梦里还会有冷宫。
赵青梅回过神来,笑着拍她头,跟她说自己最近在看一部清宫戏。
牧时舟深以为然地点头,让老娘少看点偶像剧,入戏太深可不好。
赵青梅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末了,她将视线从牧时舟身上移开,垂下眼睫。她呆愣了很久,久到牧时舟有些犯瞌睡,在她忍不住即将要打第一个哈欠的时候,赵青梅张口了。她的声音很低,牧时舟险些没有听清她说什么。
“本宫早就知道,人是会变的。哪有人是不会变的呢。”
牧时舟有些发愁,觉得以后还是这电视剧还是得少,把自己那豪爽老娘硬生生看伤春悲秋了。
赵青梅却是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自顾自轻叹了口气:“可是怎么就连这变化,原来也不是他自己的心意呢。”
牧时舟心想,变与不变,这是个哲学问题,自己老妈很是不必为此烦恼。
但赵青梅笑了,把她搂住睡觉:“你还小,你不懂。”
牧时舟不甚在意,天大地大,不过睡觉最大。为了这些搞不懂的东西睡不着,实在是过于吃亏。做人还是得唯物主义一些。
唯物主义者牧时舟,就这么咬着笔头思考了半小时,还是没能得出而今自己现状的结论。
想要实现自己最大的心愿,至少得知道自己的心愿是什么吧?牧时舟从小冷心冷情,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心愿。所幸在脑海中搜索自己在书中的记忆。
她一会儿想那飘飘渺渺的梦境,一会儿想那一剑杀了她却看不清脸的人,再久一点,她隐约想到她为了考取仙班掉的一地头发。考上仙班后呢,牧时舟坐直身子,一边薅头发一边使劲想,也没能想出个结果。
不等她把头发薅秃,卫生间就传来一声巨响,接踵而至的就是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
牧时舟连忙放下笔,快步向卫生间赶去。
等到她站在卫生间门口看清里面的状况时,不由得有些一言难尽。
“我请问,你真的是洗澡而不是在里面进行第四次世界大战了对吗?”
卫生间里,淋浴头被暴力拆卸了下来,向四周胡乱地喷着水。镜子碎了一地,上面还铺着一层浴帘。
浴缸上,正坐着一脸如临大敌的陆岸。
牧时舟看着这一地惨状,正想破口大骂,却被陆岸叫住。
“别动。”
牧时舟:“?”
下一刻,陆岸便将身上濡湿的黑斗篷披到了牧时舟身上,神情严肃地推她出门。
“我不知这澡是何法器,但它有幻化之能,你最好还是别进来,万一被拉入幻境之中,我也救不了你。”
“不是,你在说啥?”牧时舟被他这一长串话说得云里雾里,字字句句回想自己之前的表达有什么偏差。
洗澡......澡......
牧时舟猛地刹住被推着前行的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陆岸。
“你说的澡,不会是它吧?”牧时舟走回卫生间,惊诧地指着满地的镜子碎片。
陆岸眉头紧皱,点了点头。
牧时舟一愣,乐得不行,随即啧啧感叹:“不应该啊,你们灭霸同人这么寒酸吗?咋连镜子都不知道。”
牧时舟伸手要去捡,却被陆岸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危险。”
那手粗砺而温暖,烫得牧时舟下意识将手抽了出来。牧时舟抬头看向男人,只见陆岸用脚将映着二人的玻璃碎片踢到一边。
“若非你不准我用术法,这种低级幻境能奈我何。”
牧时舟失笑,压下心中的那一丝不自在,逗他。
“我能帮你解开这幻境。”
满意地看着陆岸惊讶的神色,牧时舟眼睛一斜,摊出手掌,赖唧唧开口,
“都好说,但得先给钱。”牧时舟伸手勾上他的下巴,一副调戏模样,“怎么样美人儿,要不要赚份功德?”
牧时舟觉得自己颇不是个人,眼下糟心事一堆,她竟然还有在这跟这书里来的灭霸调笑的心思。都怪那人长得太好看,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牧时舟收敛了神色,轻咳一声:“我开玩——”
“——好。”
玩笑的笑字还没说出口,对面那人竟是应了。他目光灼灼,几乎要将牧时舟盯得失了神。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我……”
牧时舟看着被塞到手中的铜板,脑子里一边怒骂这是什么朝代的钱,一边暗叹她哪有什么本事。不等她想好怎么跟陆岸解释,转角处就传来赵伦的声音。
“姐,是你在卫生间吗?”
电光火石之间,牧时舟拉着陆岸站起身来,将门关上,扯着嗓子对外面喊:“是,我在洗澡——”
陆岸皱眉,抬脚便要出去。牧时舟连忙拉住他,压低嗓子问:“你要干嘛?”
陆岸满面肃穆:“此地危险。”
“危你个头。”牧时舟难得骂了句赵青梅的口头禅,紧紧将陆岸的嘴捂住,“那是镜子,不是什么澡,也不是什么幻术,你给我老实点呆着!”
直到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牧时舟才松了一口气。这一松下来,她便发现自己跟那灭霸已是紧紧贴在了门上,二人姿势近乎相拥,她甚至能看清男人颈上鼓起的青筋。
牧时舟连忙退后几步,却脚下一滑,下意识地撑住洗手台,下一刻,指尖便传来刺痛。
牧时舟坐在房间给自己贴创可贴。
陆岸默默走到她面前。
牧时舟头也不抬,用手按紧创可贴:“玻璃碎片都打扫完了?”
陆岸点头。
牧时舟站起身来,向他摆了摆手。
“行了,打扫完了就出去吧。你看你闹心。”
牧时舟走到床边,刚要掀开被子上床睡觉,却看陆岸一动不动。
“咋,成冰雕了?”
陆岸一言不发,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我睡哪?”
牧时舟惊讶:“哟,连镜子都不照,我以为你们灭霸也是不用睡觉的呢。”
陆岸不理牧时舟的阴阳怪气,学着她的样子便要掀被窝上床,然后被牧时舟一脚踹了下来。
牧时舟忍无可忍,指向一旁的飘窗:“你睡那。”
陆岸看了一眼,就将目光轻飘飘收了回来。
“脏。”
“嫌脏别睡!”
牧时舟气笑了,盖上被子懒得理他。下一秒,就在陆岸试图再次躺进被窝时举白旗投降。
牧时舟一边打哈欠一边咬牙切齿地擦飘窗,时不时看向坐在一旁跟个大爷似的陆岸,有气无力地开口。
“打个商量。”
陆岸看她,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牧时舟把被子和枕头恶狠狠扔上飘窗:“你能不能回去,我愿意少活十年。”
“理论上来说不太可行。”
陆岸终于将桌上镜子研究明白,对着它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若是我走了,你也就最多再活三个月,要有九年多的寿命得回书里还,不划算。”
牧时舟想不明白,就这灭霸的嘴,是怎么能活这么多年的。
“从今天起,别跟我说话。”牧时舟满脸诚恳,“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