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飘一下课就往隔壁一班跑，她站在敞开的后门边往里望了一会，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思索片刻找一位同学问了才知道，周烬跟陆游下楼找人去了。

    她跟人道过谢又连忙跑到楼下去，一路飞奔，走廊刺骨的寒风直直从她的领口往里灌。

    她掌心捂住急促跳动的心脏，喉咙管因为冷风刺的生疼，深呼吸好几口，连忙朝周烬喊，但是没等到周烬朝她投来的目光，而是他低下去的头。

    一时半会，她只能喘着粗气平复呼吸，没再开口，视线也从周烬反常的表现转移到被他手拽着的人身上。

    很陌生的一张脸，无论是在监控视频里看到这张脸，还是实打实地见到，她都觉得陌生。

    “这是？”江飘咽了咽口水润润喉，疑惑地探去打量的目光。

    周烬缓缓抬起头，方才异样的情绪被尽数敛尽，他俊朗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瞥向陆游，未语。

    但陆游明白他这个眼神的含义，扭头跟江飘解释，“这八班跟我一块打篮球的男生，叫钟飞，昨天我们还一起打球呢。”

    记忆回溯到江飘画黑板报去找周烬那天，她下楼之前确实碰到过刚打球回教室的陆游，但是她记不起其他人的面孔，而且这人跟陆游相识，跟她又不相识，难不成跟她们班谁谁谁有矛盾吗？

    “这位同学，我想请问一下你，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班设计好的黑板报呢？”她好声好气地问。

    然名叫钟飞的男生却不肯承认，张口闭口就是说他们几个人诬陷他，还说他当天打完球出了一身汗，恨不得立刻马上背着书包回家，怎么还有空跑去二班搞破坏。

    他一正言辞为自己辩解的话落在江飘的耳朵里就是狡辩，走廊上时不时传来同学间嬉笑打闹的声音，偶有同学路过，悄悄往这边望一眼，然后不明所以地离开。

    她板起一张脸，神情严肃，“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我们一般不听一面之词，我们只看确凿的证据，如果你不愿意跟我们承认错误，那我们就会拿着视频去找你的班主任。”

    陆游也附和，“钟飞，虽然我们有打篮球的交情，但今天这事，我肯定站我兄弟和好朋友这边，你就赶紧承认错误吧。”

    她抿紧唇，黑眼珠凝在眼眶里一动不动，气氛一下冷凝。

    钟飞烦躁地拧眉瞪眼，粗黑的眉毛往下耷，伸手推开周烬扣在他手上的手，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头。

    沉默半晌，内心终于挣扎完毕，跟他们吐露真相，“我也不想干这么缺德的事，但有人给了我一笔钱，一笔足够让我买一双新球鞋的钱。”

    陆游一脸吃惊，“所以你就为了一笔买球鞋的钱干这缺德事？”

    钟飞舔了舔唇，摇摇头，“那人让我找周烬跟江飘的麻烦，刚好昨天打球赶上江飘她们班画黑板报，而且人还不在，我索性就抓住这个机会找了点小麻烦，但这在我看来，真挺小的，顶多就是让江飘挨一顿训。”

    越听越觉得钟飞的话说得离谱，他试图将错误变小甚至变没有，然后让她觉得他还在为他们俩着想。

    “但如果来不及补救被你破坏的黑板报，这不仅会让我挨一顿批评，还会影响到我们班的班级评比。”她是负责人之一，任务没完成就是她的失误。

    “但你现在不是解决好了吗？也没有损失什么吧。”钟飞疑惑不解地眨眨眼。

    “给你钱的人是谁？”周烬忽然发问。

    江飘气鼓鼓地瞪向钟飞，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抓着一个被解决的错误不放难道还是她的不是吗？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出另外一个人，她和陆游都竖起耳朵听周烬的质询。

    钟飞哑然，下意识躲避周烬锐利的眼神，心虚地眨巴眼，“说了你也不认识。”

    周烬心下了然，直截了当地点出来，“林恣是吗？”

    林恣？江飘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样，但要对号入座，她一时半会也对不上脸。

    她余光瞧向周烬问话时的表情，隐隐带着点怒意，但又被他克制住，垂在身侧的手稍稍蜷起。

    “我…我不知道，我不能说，我这收了人家钱，我就得保密。”钟飞支支吾吾避开周烬的询问。

    陆游不由得嗤笑一声，“你还挺有职业操守的。”

    江飘、周烬：“……”

    “哎！我给你们道歉好了！”钟飞倏地朝他们仨深鞠一躬，但说出的话又略显敷衍，“对不起啊，下次…算了，肯定不会有下次了，这缺德事我干一次就够了，对不起啊江飘，欺负你一个姑娘，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被三个人紧紧盯着，他紧张地卡住了将要说出口的话，灵光一闪，眼神真挚，“要不我请你们仨喝点什么吧！”

    江飘果断摇头拒绝，摆摆手原谅他，“有了你这句道歉和担保就够了，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十六七岁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纪，思想从幼稚摇摆不定逐渐走向成熟坚定不移，有人知错悔改，有人寻求正义，有人仰头等雾散。

    ·

    数学辅导计划被挪到了周六，江飘打着哈欠把书包抱在胸前，迷迷糊糊穿鞋出门，但还没走出门，就被章文莹喊住了。

    “江飘同学，你一只拖鞋一只运动鞋是想去干嘛？”

    闻声她低头看脚，果然左脚踩着拖鞋，右脚穿着运动鞋。她尴尬抬手抹了抹脸，立马把左脚拖鞋换掉。

    她心想要是刚刚老妈没有喊住她，就这么穿下楼，被周烬看到，她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好了，那我就下去找周烬帮我补习功课啦！妈妈，拜拜！”她像只突然从昏睡中醒过来的快乐元气小狗，朝章文莹挥了挥手，利落转身下楼。

    她屈指咚咚叩了几下，周烬打开门。

    她从周烬让开的门缝里进去，只见少年弯腰替她拿了一双女款拖鞋放在她面前，起身时露出的耳朵微红。

    她假装没看到，镇定自若地换鞋，但道谢的语气里雀跃根本藏不住，“谢谢你啦，周烬同学。”

    周烬也低下头，轻轻嗯一声，自然地接过她怀里抱着的书包。

    江飘迅速把鞋往鞋架上摆好，就跟周烬的运动鞋摆一块，整整齐齐的。

    “我们待会在哪补习啊？”江飘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脑袋微扬，视线再次打量他家的布局。

    周烬脚步骤停，“去我房间吧，那里有书桌。”

    然江飘刚刚顾着看他家的碗柜，一时没来得及刹住车，直直往周烬背上撞去。

    “嘶。”她轻呼一声，捂着被撞疼的额头退开几步，低下脑袋，阳台落地窗前的窗帘被冷风吹起，耳朵里隐隐钻进簌簌风声。

    周烬挺拔的脊背僵住，他薄唇紧抿，立马回头，往旁边站，转过身跟她面对面，“你没事吧？”

    江飘揉了揉额头，立马放下手来，朝他笑笑说没事，见周烬眸光还流转在她的脸上，她便往前走了一步。周烬见她还能活蹦乱跳，转身抬脚往房间走。

    他把门敞开，领着江飘进去，窗帘往两边拉开，外头的光亮直直射进来，照得室内亮堂一片。

    房间被收拾的整洁干净，书桌桌面一尘不染，但江飘却将关注点落到了书柜上摆放齐整的一排排书上。

    以及那张被贴在显眼地方的便利贴。

    她踮起脚尖，手撑在书桌上，扬起脖颈，眼睛睁大，迅速地扫了眼那张便利贴的内容。

    蓦然间瞪大的眼睛保持不动，眼底闪过震惊与不可思议。

    这不是她写给周烬的那张便利贴么…上面还有她的联系方式，为什么贴在这里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愣愣转身，周烬刚好倒了一杯水放书桌上，他顺着她诧异、迷惑的眼神往上看，瞳孔骤然一缩，眼睫慌张地颤了几下。

    他抬手撕下，随手抽出一本书将便利贴塞进书页里，动作行云流水，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做一件收拾整理的顺手事。

    江飘目不转晴看他一系列操作，眉梢忽而往上扬，“周烬同学，请问你为什么把我写给你的便利贴贴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周烬将书重新摆回书架上，“顺手。”

    江飘轻哦一声，但脸上表情显而易见地写着不相信，周烬手搭在刚立着的书上，指尖微动，“我记忆力不太好，所以一般都把要做的事写下来贴在显眼的地方提醒自己。”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江飘颇为赞同地点了几下头，她觉得她也应该学一学周烬这个不忘事的办法。

    她把假期数学试卷拿出来摊开在桌上，里面剩了几道她不会做的数学题。她老实坐下，手里攥着笔，见周烬搬着椅子过来，她特地往旁边挪了挪。

    她笔尖指着题干，轻声念出口，“…如果这个式子恒成立，那么m的取值范围是…”

    她卡住了，不知从何下手，忍不住抬眸往旁边瞥了瞥，周烬拿了个干净的草稿本，一步一步给她点思路，时不时问一句，“这个地方懂了吗，没懂的话我再讲一遍。”

    江飘简直要热烈盈眶，她吸了吸鼻子，周烬语气一顿，不由得看向她，她立刻收了脸上感动到哭泣的表情，发奋图强刷刷写题。

    教她写数学，还这么有耐心，简直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周烬给她点拨不懂的地方，江飘听完后自己又从头到尾写一遍，写完后给周烬检查，他又给她标注出涉及的知识点以及解题技巧。

    江飘觉得自己悟了，下巴磕在试卷上，朝周烬竖了一个大拇指，少年眉眼微弯，眼角眉梢仿佛都染上浅浅笑意。

    江飘看的愣神，紧接着就被递给一张周烬自己出的试卷，她茫然接过，瞅了瞅题，刚想叹一口气，周烬就起身离开。

    “你…干什么去？”

    “我去旁边看看书，不打扰你写题。”

    江飘闷头继续做题，写到烦躁处，忍不住想摔笔，但恍然想起，这又不是在她家，便生生止住了。

    终于写完试卷后，她伸了个懒腰，猝然往后看，发现少年竟坐在床头睡着了，书还展开放在床头柜上。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头顶的吊灯被从玻璃窗溜进来的风吹得轻微晃动，书桌上被压着的试卷也被吹得翻飞一角。

    她被少年紧闭的双眼下，浓密卷翘的长睫吸引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