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前一天下了一场磅礴淋漓的大雨，枯枝落叶掉满一地。窗外电闪雷鸣，窗内灯光大亮，老师依旧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原本计划的开幕式彩排被迫往后延，并且还得按照预定计划彩排两遍，导致江飘累到倒头就睡，隔天踩着点被章文莹喊起来，晕头转向间就被塞进车里。

    她长吁一口气，生无可恋地咬着干巴的面包，脑子里开始播放《安塞腰鼓》的音乐。

    虽然这个表演当时颇有争议，但上报到班主任王清彪那里，人家一眼就挑中了这个，于是少数服从多数，高一二班运动会开幕式表演就定为《安塞腰鼓》。

    江飘踩着点一路狂奔到教室上早读，进门时，画面跟往常不一样，齐刷刷读书的姿势被分发号码布和换开幕式表演衣服的替代。

    “飘飘，你来啦！快来领你的衣服！”薛吟一脸惊喜地朝她望过来。

    江飘点点头走过去，把书包放好，去找班长领衣服，“这个吗……”

    她拧着眉头，细细打量手里这套衣服，是喜庆的大红色，很符合她们今天表演的主题，但她有些踌躇，还没等她在内心纠结完，旁边体育科代表又递给她号码布，277号。

    她被推着去换衣服，临走前将号码布交给了薛吟保管，薛吟脸上挂着笑，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江飘心想，早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拉着薛吟加入了，这种坑不兴她一个跳。

    ·

    早上校园里还雾蒙蒙一片，现下操场上已经一片清明。薄雾散去，湛蓝的天空被昨日的暴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各班按照指定位置在操场上排好队，有开幕式节目表演的站在最前面。江飘往前面一站，刚刚好抬头就能看见站在末尾的周烬。

    她侧身低头，尽量不让前面班级的同学注意到，尤其是在她表演之前，不然以她的低笑点保不准在表演的时候忽然想起，憋不住笑。

    她垂眸盯着脚看，又看看腰间别着的腰鼓，和鼓槌系着的红丝绸。

    队伍开始行进，站在一班队伍末尾的少年偏头，用余光扫了眼后面的班级，定睛在一个低着头的女生身上，没一会，他抿紧唇收回目光。

    高一一班的表演简单又平常，前面几个领着一群人念念口号，直愣愣地越过主席台，很快就轮到了高一二班。

    江飘一身红衣装扮，脸上化了妆，显得她整个人更加灵动活泼，她抬手，鼓槌铿锵有力地敲击鼓面，红丝绸一甩一甩。

    鼓点急促，鼓声震耳欲聋，将操场的气氛炒得火热。除了单独的表演，她们还配上了朗诵。

    按照排位，江飘起头领一句，“好一个安塞腰鼓！”后面异口同声跟一句。

    不过每个人只领一句，江飘领完第一句后就悄悄歇了口气。

    但主席台投来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前排表演人员身上，让她握着鼓槌的手微微颤抖，幸而表演结束的很快，她转身偏向跑道，随着口令一步一步往前走。

    早早结束的高一一班已经在旁边欣赏起了别班的表演，陆游拉着周烬往旁边站了站，恰好将二班的表演一览无余。

    他手臂搭在周烬的肩上，目光落在前方，勾勾唇朝周烬道，“你还真别说，他们班这个表演确实不错，很有激情，我觉得我们班就应该向他们班学习这份激情！”

    “你可以向班主任或者班干部提建议。”周烬冷不丁开口，表演他认真看了，但隔的有些距离，他看不到江飘的正脸，只依稀看得清一个身影。

    好不容易捱到开幕式入场结束，陆游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相机，拉着周烬去找江飘和薛吟。

    “我有相机，快来拍照！”陆游兴冲冲地朝两姑娘挥手，又晃了晃吊在脖子上的相机。

    江飘还没换掉衣服，不太想拍，挽着薛吟的手，跟她说，“你们先拍吧，我去换个衣再来。”

    他们仨是清一色的校服，而江飘是扎眼的一身红，四个人，明显这回轮到她格格不入。

    “江飘，你别走！快过来拍照！”陆游大声嚷嚷。

    “我换完衣服衣服再来！”江飘恨不得走快点。

    陆游没听进去，走得近了，手却被周烬拉住，他不解望过去，周烬松开手，撩起眼皮看了眼江飘脸上的表情。

    “等她换完衣服再来拍吧。”他站在陆游前头，恰好挡住陆游举起相机拍照的动作。

    “我感觉她这装扮挺好的，就这么拍还能留个纪念呢。”陆游认真考虑过后道。

    “真的？”江飘不太信，但明显脸上有动摇的神色。

    “那你给我拍一张，让我留作纪念一下。”她真的假的还没挣扎有一会，立马想到高中表演的机会着实不多，尤其是像现在这种特地换了衣服打扮。

    闻言，周烬挪开身体，退到一边，陆游举起相机给她拍了一张，又招呼着薛吟也站过去拍一张，等两个女生拍完，他指了指周烬，让他站过去跟江飘拍一张。

    “阿烬，你站过来，快点！”陆游连连催促着站旁边一动不动的周烬。

    周烬不动声色向江飘看过去，身后被陆游使劲一推，一个踉跄往江飘那走了几步，两人距离拉近，他抄进裤兜里的手不禁握紧。

    “快点站好，我要拍照了！”

    周烬笔直站着，跟江飘中间隔的距离仿佛能够站得下第三个人，两相缄默间，江飘偏头往他那边看了眼，连迈几步往他那边靠了靠。

    “烬烬，刚刚我们班表演你看没？怎么样？”两人距离再次拉近了一点点，江飘停下脚步，忍不住问。

    周烬略微思考，答，“看了，很好。”

    江飘再靠近一点点，眼睛直视前方镜头，但嘴唇微微动，“那我呢？不夸夸我？”

    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咔擦一声，陆游按下快门，定格两人同框画面。

    他朝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俩来看，江飘一边把腰鼓往上提，一边往那边走，凑过脑袋看了一眼，觉得还不错，“回家记得把这些照片发给我们。”

    没等到周烬的夸奖，江飘先溜去换衣服了，卸掉沉甸甸的腰鼓，换上清爽的校服，把高马尾绑成丸子头，碎发都撩上去，她这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

    上午有薛吟的跳远，周烬和陆游的4x100接力赛，只有江飘的800被安排在了下午。

    “你待会找个好点的角度拍，把薛吟拍漂亮点。”他们仨站在跳远项目旁边，肩负起帮薛吟拍照的重任，但掌镜的是陆游。

    “我办事，你们放心。”陆游单手拎着相机往上提了提，另一只手拍拍胸脯保证。

    轮到薛吟跳远时，江飘扭头提醒陆游准备开拍，然她一转头，跟站在陆游旁边的周烬猝不及防视线相交，心倏然一跳，她眨了眨眼。

    错开视线后，她才发现陆游早早就把相机托起，找准角度开拍了。

    江飘没说话，眼睛胡乱瞥了瞥跳远的人，看到薛吟走过来，她扬起笑脸，指指相机，“辛苦啦，快来检验一下陆游的拍照成果！”

    陆游拍的不赖，薛吟拿过相机跟江飘凑在一块看，翻了翻，翻到一张高糊照片，“这张怎么这么糊？删了吧。”

    “别啊，留着当表情包。”陆游立马伸手夺过相机，揣进怀里。

    “请参加高一男子4x100米的同学马上到检录处检录。”

    广播播报忽然响起，吵嚷的声音顿时停歇，陆游把相机递给江飘，苦口婆心叮嘱，“相机就交给你了啊，保管好，别乱删我的照片哈，最重要的是多拍点我跟阿烬的帅照。”

    他话锋一转，扭头看周烬，“对吧，阿烬。”

    周烬慢条斯理地抬手摸了摸后脖颈，语气平淡如常地道，“随便。”

    江飘眉梢轻挑，脸上笑意盈盈，朝他们俩正儿八经比一个OK的手势，“包在我身上。”

    偌大热闹的操场里，乍然响起一首激情澎湃的歌，江飘拉着薛吟站到了跑道边上，找了一个绝佳可移动的位置拍照。

    “拍拍拍，快拍！”薛吟激动道。

    一班赛道是最内跑道，而陆游是接力赛第一棒，号令枪一打响，过了一会，才轮到陆游开跑，他跑的很快，江飘紧紧抱着相机找准角度在他起跑前连拍好几张。

    陆游以极快的速度赶超外道选手，占领第一棒领先优势，江飘跟薛吟两个人气喘吁吁跟在他后面拍视频。

    但交接时，棒却倏然落地，江飘惊得一颗心提起来，没管薛吟在身后一直喊她，直接奔着周烬最后一棒的位置跑。

    一班因为失误，连掉两名，操场里加油呐喊声异常激烈，飒飒微风以强势的姿态裹挟着《We Are The s》的曲调传导进她的耳蜗。

    她双手托起相机拍下周烬转身稳稳接过最后一棒的画面，接着抬头，看到他像一阵疾风似的掠过视野。

    好快，从第三名一路狂追，他单穿一件薄薄的夏季校服短袖，秋天的风在肆意奔跑、挥洒汗水的少年身边鼓鼓吹。

    江飘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努力拍下有关周烬的每一帧，她找了一个讨巧的方向，对角线穿过跑道内部的操场，站在终点等周烬。

    从第三名到第二名，再从第二名到第三名，每一次排名的变动都让江飘紧张忐忑，她举着相机的手沁出一层汗，一颗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最后冲刺阶段，江飘站在终点举起相机，镜头里，倏然闯进一个高大的身影，江飘忽然就觉得其实第二名第三名也不错。

    但当那个人偏头对着镜头看过来时，江飘的眼睛瞬间睁大，一双漂亮干净的眼睛里堆满不可思议和难言的震惊。

    耳边萦绕的是那句，“We are the s”。

    咔嚓一声，她手微微一抖，按下快门。

    周烬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