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

    【我和我最后的倔江女士】：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好圆。

    周烬往上划了划，来回看她分享的两张月亮，他点开大图，圆盘般的月亮高高挂在天边，遥不可及，细看，注意到扬起一角的窗帘，牛油果绿顿时占满他的视野。

    【J】：看到了。

    【我和我最后的倔江女士】：好不好看？

    周烬回消息的手顿住，从沙发起身，径直往阳台走，单手拉开一边窗帘，清亮的月光铺天盖地向他拢过来。

    他仰头，眼睛里是一闪而过的黯然，对面万家灯火明晃晃，而他独身一人，孤单无边。

    静默片刻，他举起手机找了一个还不错的拍摄角度，按下快门拍了一张他视角的月亮发给江飘。

    【J】：好看。

    收到照片和评价的江飘勾起嘴角，对着聊天页面笑了笑，反手拉上窗帘，拧亮书桌上的小台灯，继续写她买的数学必刷题练习册。

    遇到不会的她就先在题号那画个圈，先把会的题写掉，等最后再来攻坚克难，要是看答案还不懂，就把那道题和不懂的解题步骤拍照发给周烬，等他解答。

    两人默契地从分享月亮转到了解决数学问题。

    ·

    白天，江飘上语文课忽然走神，脑子里冒出最近看到的一句话，立马悄悄跟薛吟交头接耳，“那个，今天我请客……”

    薛吟把语文书立起来挡住部分脸，不解开口，“你为什么突然请客，有什么喜事？”

    江飘轻嗯一声，薛吟实在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只好动动脑想了想，问，“你们家靖靖要生小靖靖了？”

    江飘哽住，一时半会竟陷入哑口无言的境地。她抬眸看了眼转过身写板书的语文老师，跟薛吟郑重解释，“我们家靖靖是公的，别管这个，你怎么不问问我请客请什么？”

    这下薛吟懂了，她肯定是冲浪冲到了一个好玩的梗，但偏偏这时语文老师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盯着下面的同学，于是她们俩只好闭嘴。

    憋到下课铃响起，但刚好又是饭点，两个人顾不上其他，撒开腿就往门口冲，冲在奔向食堂的第一线。

    一路猛冲，最后气喘吁吁停在第一窗口位置排队。薛吟站在她身后，探出脑袋看了眼菜，跟她说有她爱吃的茄子炒豆角，还有鸡腿。

    霎时，一上午烦闷的心情就被午饭治愈了。

    打完饭，她端着餐盘去占位，来得早，食堂座位还有很多，她随意挑了一个位置，刚坐下就看到周烬跟陆游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去排队。

    她抬头张望，等周烬挪过眼来，她立马朝他做了一个占位的手势，示意他们俩待会可以坐过来，周烬目光注意到她的手势，了然点下头。

    江飘扬扬眉梢，等薛吟过来立马递给她筷子，她们俩已经心照不宣地每次吃饭都为对方拿筷子，谁先走谁拿。

    等他俩过来时，江飘跟薛吟已经吃完饭擦完嘴了。陆游见状，惊叹道，“不是，你们俩这干饭速度真的令人佩服啊。”

    两姑娘谦虚地笑笑，江飘突然道，“今天，我准备请客——”

    陆游顺口接，“你请客，我们买单？”

    江飘：“……”

    倒是周烬抬眸问了句，“请什么？”

    还得是周烬啊。真懂我。

    江飘在心底默默感叹，看向周烬，接着把话说完，“请你……们快乐。”

    差点嘴快就照着念了，她心虚地扫了一遍坐着的另外两个人，才把宾语补充完整。

    陆游一言难尽看向她，似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了一个冷笑话，薛吟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江飘赶紧走，她们俩起身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发出一声爆笑。

    江飘暗自腹诽，陆游，今天晚上你最好给我睁着眼睡觉。

    ·

    放学回家前上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

    班主任踩着下课铃声结束讲课，但站在讲台上让大家先停下手里的事，江飘趁着他话音刚落，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里，动作干脆地拉好书包拉链，把书包抱在身前，正襟危坐听他宣布重要事情。

    王清彪拿起讲台上的保温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一双锐利的眼睛不停来回扫，慢悠悠道，“月底学校要举行运动会，大家积极报名，给班级争光！”随即又叮嘱体育委员记得明天去他那拿报名表。

    说完事，他便摆摆手让大家赶紧回家。

    “吟吟，你打算参加什么？”两个人走在出校门路上，江飘猝不及防问。

    薛吟沉思片刻，“可能跳远？”她也不确定。

    两个人纠结一路，直到各自坐上公交。江飘苦思冥想半天，试图在众多体育项目选一个她能够参加的，但没得出结论，于是她偏头问周烬，问他打算报名什么项目。

    周烬双手往前交叠紧扣，把书包锁在怀里，缓缓摇头，“没有。”

    见询问无果，江飘神游般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喃喃自语：“难道我真的要去跑八百吗？”

    公交车行驶到站，她心不在蔫地把书包背在前面下车，桃李街前段路住着的人家已经亮起了灯，隐约可以听见锅铲炒菜的声音。

    两个人并肩走了一段路，越往里走，人流越来越少，周烬忽而停下脚步，周遭恰好只剩他们两个人。

    江飘脚步也停下，回头，墨黑瞳仁里倒映着茫然，“怎么了？”

    周烬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是学校专属的那种，上面还印着成蹊一中的图标。他捏着信递到少女眼前，眼神不自然地往旁边瞄了瞄，莫名有种欲语还休的感觉。

    江飘被他这一行为吓了一跳，抱着书包的手犹豫往上抬，心事重重地抓住信封一角，满脑子胡思乱想。

    我有罪，我忏悔。

    我不应该那么有魅力，居然让周烬给我递情书。

    她叹，早知道昨天不跟周烬提小纸条那事了。

    两人各怀心事并肩而行，但其实昨天小纸条那事是个乌龙事件，今天英语课下课，蒲灯在她身后拿手指戳戳她，她不解回头，只见蒲灯慢慢朝她这边靠拢，小声问她有没有收到那张小纸条。

    “收到了哎！”

    “那我以后可不可以经常找你说话？”

    “可以的！”

    破案了，真相就是蒲灯觉得她很可爱很棒，想跟她做朋友，不是她想的另外那样。

    又忐忑又紧张地回到家，江飘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当垫背靠着，指尖摩挲信封，按到那一片凸起，她把椅子挪近点靠近书桌，提心吊胆地拆开那封信，信纸是米黄横线活页纸，她展开，飞快地扫了眼标题，然后顿住。

    什么东西？！

    江飘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标题看了好几遍，提着的心瞬间落地，还不可名状地往下坠了坠。

    现在她的心情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入目标题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我的快乐清单。

    正文是他条理清晰列出的满满一打令他快乐的事。

    “白愧疚了。”江飘把信纸夹进日记本里，脑袋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天花板。

    放空半天，她决定还是给周烬反馈一下。

    【我和我最后的倔江女士】：信我看了。

    过了约摸十分钟，他回一个，嗯。

    他坐在书桌前，抬头看向右上方第二个书柜，那里摆满了数学、物理相关的理论书籍，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江飘字迹写的她的联系方式。

    他当时怕忘掉，索性贴在一个显眼的地方，但是今天送信的动机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也许只是陆游随口说的一句，“既然要请我们快乐，那我们不如就列一份快乐清单出来，已经照着上面一一实现自己的快乐。”

    起初他下意识觉得没有必要，但后来脑袋一热，抽出一张空白的纸提笔就写，现在想想，无厘头，太莽撞，不像他。

    他应该稳重成熟一点。

    但他一下子也没想起来他才十六岁，还是肆无忌惮，一往无前的少年人。

    【我和我最后的倔江女士】：既然你这么写了，那我作为你的好朋友，肯定要实现你的愿望咯。

    【我和我最后的倔江女士】：等着哈。

    【J】：嗯。

    似乎看起来太敷衍，周烬接着又发了一个从陆游那里拖来的线条小狗点头表情包。

    ·

    隔天一到教室，体育委员就在到处找人报名，薛吟果断报了跳高，江飘犹豫再三后，还是填了800米。

    班里又在讨论开幕式怎么弄，江飘随口一提，“不如我们搞一个安塞腰鼓？”

    几个正七嘴八舌讨论的男生女生一时被她的想法震住，周遭霎时寂静，“……”

    久远的记忆破开一道窟窿，纷至沓来，微扬着脑袋，手还给他们比划，“就是那个安塞腰鼓！好一个安塞腰鼓！一捶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黄土高原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安塞腰鼓！”

    她边说眼里边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是不是很有气势？我保证我们如果跳安塞腰鼓，那一定是整个体育节最大的焦点！”

    体育委员听她这么一说，莫名其妙就觉得很有道理，“我觉得可行。”

    “我觉得不太可行…”

    “我们不如再想想别的？”

    “这个安塞腰鼓挺好的呀，到时候鼓声喧天，整个运动场的气氛不就被我们炒热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