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庵(下)

    约五更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寺庙万籁俱寂的氛围,敲门声沉闷有力、持续不停,直到寺庙里的屋子每间都燃起烛火。星云命两名师弟端着烛台,匆匆忙忙的去开门。“一定是师叔的朋友们回来了!”星云略带沙哑的嗓音中掩盖不住的兴奋。门一开,众弟子大惊失色,门外十二人衣衫脏乱、负伤严重,每人都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领头的男子年近三十面如皎玉,一双剑眉高耸入鬓,他握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剑,身上有多处利器刺伤的伤口。“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竟伤的如此之重。”星云上前去扶着领头男子惊讶的问道。“别问太多,先让我们进屋疗伤,官兵在追捕我们。”领头男子大手一挥追随着的众人都踉踉跄跄的进了屋。一时之间寺庙里灯火通明,和尚们忙着给十二人烧水、寻药、疗伤。玉通禅师穿着亵衣来到红莲先前住过的客房,这次客房主人回来了,正是领头男子,江湖人称“玉面虎”,本名裴木,属匪寇之流,平日做着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裴木,你们怎么伤的这么重?”玉通禅师一边关切问着一边扯下绷带替裴木包扎伤口。“因为我们打劫了一个朝廷命官的家,不但抢了他们所有财宝,还杀了全家三十二口人。”裴木沾着血迹的脸上露出阴森森的笑容。“什么!你们杀了朝廷命官,你们怎么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玉通禅师心下一震,平日里玉面虎一行人也只是抢劫达官显贵,鲜少杀人,常有官府派人追捕,他们只要在水月庵躲避一段时间待风头一过,便相安无事,却不曾想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行事作风也越来越嚣张,如今竟杀害了朝廷命官,恐怕此事再难姑息。“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犯事,瞧你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倒像极了真和尚。”裴木不屑的看着玉通禅师,满不在乎的出言讽刺,这寺庙里的金银财宝、房间挂的古董字画,哪件不是他们抢来的,玉通禅师没少受恩享禄,如今学着装起名门正派教训他来了。“我是好心劝诫你,这次你闯的祸可不容小觑,官府一旦查到水月庵,我们都得跟你受连坐之罚。”玉通禅师并不胆怯,一双眼睛像鹰隼般盯着裴木,看的他汗毛直立。裴木话锋一转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假大空的话了,快来看看我们得手的金银珠宝吧。”

    裴木嘹亮的嗓音喊了一声“弟兄们”又大手一挥,其余的十一人马上心领神会的揭开身上背着的大包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名贵的金银首饰、珠宝翡翠,直晃得大家睁不开眼睛。“怎么样,这可都是弟兄们玩命抢来的,咱们一家一半,你那嗜财如命的了慧师父看见不得高兴死。想想你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裴木在一旁叫嚣道。玉通禅师见此情此景也哑口无言,这金光闪闪的珠宝当真让人心驰神往。“怎么看傻啦,再给你看个更传奇的好东西,诺,夜明珠,识货吗?”裴木见玉通禅师不反驳他更狐鸣枭噪,得意洋洋的把手摸进亵衣里拿出一颗翠绿色泛着晶莹剔透光泽的珠子。“夜明珠,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玉通禅师小心翼翼的捏起这颗珠子,珠子在手指间泛起粼粼波光,清澈如一汪碧泉。“这是去高官府上最大收获,这十多袋奇珍异宝加起来也没一颗小小夜明珠值钱,毕竟这一颗就能买下一座城池。”裴木夸夸不绝的说着,脸上得意的神情越发狰狞。玉通禅师把夜明珠放在指尖思考着要说些什么,又被一阵更加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众人把目光纷纷投到门上,这么晚又是谁登门造访呢,正当众人惊诧之际,一把锋利的剑驾到了星云脖子上。

    “十有八九是官府的人追了过来,玉通禅师你老老实实的去打发走他们,否则你爱徒的脑袋不保。”裴木一手握着刀一手掐着星云的肩膀威胁道,星云吓得大气不敢出豆大的汗珠凝聚在头顶。“别伤他,我这就去。”玉通禅师说完就快步准备去开门,又回望一眼灯火通明的客房,大声说道:“你们把烛火全部吹灭!”霎时间屋子暗下来,玉通禅师只身一人打开门,只见二十多个手持火把的官兵站在门口,火焰映照着他们疲惫而愤怒的脸。领头的官兵腰间别着一把剑,身上沾着些许泥土,脸上也有斑斑血迹,看起来刚经历过打斗。他见是大和尚来开门,面色稍稍缓和,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我们是官府派来捉拿“玉面虎”等十二名强盗的,从苏州一路追至广州,刚与他们在山下交手,他们全部负伤跑到山上,不知大师傅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或听到可疑的声音。”“抱歉,各位施主,五更时辰我与众弟子都在熟睡之中,大门紧闭,未见可疑人士。”玉通禅师做了个礼佛的手势,恭敬地说道。“真的吗,你们当真没看见没听见。”为首官兵有些不相信,毕竟那是十二人的走路声,在静谧的黑夜中很容易被听到。“是真的,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玉通禅师淡定笃信的回答。“也是,出家人不会骗人。”官兵又探头向屋里看看,一片漆黑,这寺庙里的人确实如玉通禅师所说都就寝了,官兵相信这番话带着大部队离开。玉通禅师心下松口气,关上门才发现那颗夜明珠还一直握在左手里,夜明珠沾了些掌心的汗,微微闪着莹润光泽。

    玉通禅师重新走进屋子借着月色见星云平安无事,裴木阴险的笑着,玉通禅师把右手握着的珠子塞进裴木手里,便若无其事的上了楼。红莲这一夜睡得很沉,沉到完全没被水月庵这么大的动静惊醒,玉通禅师轻轻推开她的房门,见她如婴儿般睡着,恬静美好,不由得勾起唇角,他想起自己从小家境困苦被家人送来水月庵,后父母因病去世,他无亲无友无妻,几乎半生都呆在水月庵里,日日与青灯古佛为伴。虽是如此,他也不是没有七情六欲,这寺庙从他二十岁开始变得不再干净,甚至是肮脏,他的师父了慧大师为了一己私欲勾结些土匪强盗牟利。这些事他耳濡目染,渐渐也变得贪图享乐,不过对男女之事,他一向避讳,在他心里自己一直是和尚,和尚不能破色戒是最基本的原则。上天把红莲这样坦率纯真的女子送到他身边,他自是难抵凡心大动,红莲的年岁又让他忍不住每每想去保护。不知道在红莲的床边看着她坐了多久,红莲睁开眼睛就见到一双饱含柔情的目光凝望自己,红莲笑着抬起手抚摸着玉通禅师的脸颊,问道:“师傅守了我多久?”“不记得了,夜里醒来就想看看你,谁知一看就忘了时辰。”玉通禅师温柔的握起红莲抚摸自己的手。“师傅不会再赶我走了吧。”红莲心中还有些许顾虑。“不会的,下次离开寺庙就是我们一起。”玉通禅师安抚着红莲,顺便说出自己的打算。“师傅,你是说你要陪我还俗,红莲没有听错吧!”红莲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玉通禅师想放弃受世人敬仰的大师之位,计划与她远走高飞,隐入尘世。“是,昨夜我算是破戒,现已是半俗之躯,倒不如带你离开水月庵,找一处清净地过男耕女织的凡俗生活。”玉通禅师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忧虑,红莲沉浸在男欢女爱中丝毫没察觉到。“红莲,你这几日都在厢房用膳吧,我会让星云给你端上来,没什么事情尽量不要下楼。”玉通禅师考虑到玉面虎这人贪财好色,担心他觊觎红莲美色,于是提醒道。“师傅,发生了什么事吗?”红莲对昨夜的事情一概不知,有些疑惑地问。“没事,我师父的朋友昨夜归来,住在一楼的客房,你是女儿身走动多有不便。”玉通禅师解释道。“缘是如此,我会听师傅话的。”红莲乖巧的点点头,又一头扎进玉通禅师的怀抱中,她很喜欢玉通禅师身上常年浸染的香火味,闻到平静又安心。

    一连数日水月庵都相安无事,寺庙里的人各司其职看起来稀松平常,但在平静无波之下暗流涌动。玉面虎一行人的伤恢复的差不多,玉面虎有更多的精力观察寺庙里的一举一动。他见星云每日鬼鬼祟祟的端着两份饭菜送上楼,觉得蹊跷,这日就守在楼梯口拦下星云:“你日日送的饭是给谁吃的?”“是我师父要吃的,您也知道,他近来在居室抄录佛经很少下楼,所以我都是把饭菜端上去。”星云胆怯的解释道。“你师傅的胃口可真大,一个人吃两份饭。”玉面虎自是不信说道。“这。。。。。。我。。。。。。。”星云的谎话眼见要露馅,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字。“我的直觉告诉我楼上住着陌生人,那人是谁,快说,不然我一刀割下你的舌头!”玉面虎凶相毕露,拔出冷冰冰的剑。星云哪还受得住这种吓唬,一时间腿发软手无力,哆哆嗦嗦好似筛子。“我说我说,是一个叫红莲的十七岁姑娘,前些日子师父救了她,她一直住在师父房里,师傅让我送的饭还有她的一份。求求您别割我舌头。”星云吓得一股脑把知道的都说了,就差跪在地上喊饶命了。“哦?!原来你师父是瞒着大家夜夜春宵,好一个玉通禅师,在寺庙里就做上了苟且事,枉我一直把他当成真和尚呢。。。。。”玉面虎阴阳怪气的说着,慢悠悠的把剑收回剑柄,又作势拍拍星云肩膀靠近耳边问:“你说的红莲长得漂亮吗,弟兄们几个月也没开荤了。”星云被这一拍更是惊恐万分,此刻他也不在乎红莲的安危,只想着说些动听的话让自己开脱。“她。。。。。。长得很漂亮,而且还是处子身。”星云知无不言的样子被玉面虎看在眼里,玉面虎很是高兴。“咦?你师父没碰她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玉面虎一听有了兴趣,兴致盎然的继续问道。“因为。。。。。。我撞见过他们俩呆在厢房里,什么都没做。。。。。。”星云和盘托出。“哟,你这小和尚没少偷看女施主呀,该不会是对人家有意思。”玉面虎看透星云的心思,心下顿生一计,改口说道:“这样吧星云,你听我的话,我就让你得到红莲,怎么样?”星云一听喜出望外,还有这等好事,他对红莲倾心已久,奈何被师父捷足先登,如今能抢回红莲,当然是满口赞同。“星云愿意为玉面虎大侠效力。”星云心悦诚服的样子,玉面虎看了很是满意。

    夜幕低垂,窗外繁星点点,玉通禅师下榻轻手轻脚的来到一楼的藏经阁,这里有一道暗室,只需启动机关就可进入,里面是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都是这些年玉面虎众人抢来的。玉通禅师刚想启动机关,黑暗中悠悠的传来鬼魅一般的声音:“大师夜访藏经阁所为何事,不会是想偷走千万家珍带姑娘私奔吧。”玉通禅师眉头一皱,燃起手中的烛火,烛火映出玉面虎阴险冷峻的脸。“裴木,你不要多生事端,我是来寻书的。”玉通禅师冷冷的望着他。“你寻书也好,偷宝也罢,在了慧大师回来以前,谁想离开水月庵半步都得死。”玉面虎摇摇手上的剑说道。“你在威胁我?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文僧,真打起来你的武功也未必在我之上。”玉通禅师无半分畏惧,反而与他分庭抗礼。“你说的没错,我未必会赢你,不过我没有顾虑,我死了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你死了,东厢房的姑娘谁来照顾?”玉面虎字字玑珠的打在玉通禅师的心上,玉通禅师的眉目间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玉通禅师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吹灭蜡烛,拂袖而去。

    玉通禅师来到东厢房见红莲还没睡,把门合上,从怀中掏出一个暗紫色的小盒子,递到红莲眼前。“师傅,这是什么?”红莲接过盒子慢慢的打开,一阵柔和的光芒四散开,红莲的面颊都被幽幽的珠光照亮,红莲惊异于这颗珠宝发出的夺目光辉,但又不识得是什么。“这是夜明珠,一颗能买下一座城池。我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你。”玉通禅师说着,坐到红莲身旁。“师傅为何送我如此名贵的礼物,红莲与师傅在一起并无所求。”红莲蹙眉不解其意。“红莲,我一介布衣和尚,年岁又长你甚多,如今也别无所长,难得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只有这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送与你以表心意。太平盛世,夜明珠可做首饰:乱世之中,夜明珠可做盘缠,若我有天不幸离世,你携带这颗夜明珠可保一生衣食无忧。”玉通禅师的眼眸里藏着对红莲的深深眷恋,他说这番话就像是预告自己的命运一般,红莲小小年纪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只说出一句:“师傅是不会有事的,师傅说了会永远陪伴红莲。”玉通禅师主动把红莲搂在怀里,他摸着红莲的发髻,缓缓地开口念出一首诗:“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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