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划

    沈信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皇叔。”

    密室里很安静,连沈翊儒走动时衣料摩擦的声响都格外清晰,他支着腿坐到沈信对面,拿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

    他的身形看着也没有多健壮,但只有死在沈翊儒刀下的鬼魂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阎罗,自小接受着天玑组织的训练让他练就一身本领。沈翊儒做这些才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天晟不过是他卧薪尝胆的牢狱,从他被救出大尧皇宫的那一刻起就暗下决心,总有一天杀回去,他要取了那些人的狗命。

    “侄儿也没有说错,您是大尧皇室嫡系血脉,是雍王世子,我为何不能叫您皇叔?”

    沈信摇头,直言他意气用事,只要沈家在天晟一天,那就与大尧皇室没有关系,旧事不要重提。沈信提笔在地图上圈圈画画,示意沈翊儒看他那里。

    “前些日子我接到消息,盘九勾州等地的兵器粮马都开始大量被人收购,尤其是盘九,这里是桦玟安氏的地盘,看来大皇子一党是下定决心逼宫了。”

    沈翊儒指着勾州,疑惑道:“这里不是祖母母家的势力范围吗,怎么也会与大皇子一行人同流合污?”

    话说是这么说,但自从谢老侯爷去世后,沈老夫人作为唯一的子嗣没有办法承袭爵位,最后还是在旧党的帮扶下才保住侯府四成的家底,其余的东西早就被族中那些豺狼虎豹给分食殆尽,爵位也被二房抢去。那都是些见钱眼开的家伙,之前百里侯府的威望早就被他们毁了,现下更是富贵险中求,投靠了桦玟安氏一同帮助大皇子夺位。

    正好沈家在大尧的天玑组织已经十分完善,那边的人正巧也快坐不住了,接下来很有可能在大皇子夺位时趁虚而入对沈家动手,所以现在沈信就想着借此事帮沈翊儒摆脱这层身份,以皇子身份回到大尧得到左翼的支持拿回皇位。

    沈翊儒突然想起一件事,试探着问沈信:“我听大哥说皇帝要给阿妧和祁王定亲是真的吗?”

    说这话时沈翊儒的神情都不由得紧张起来,沈信看出他的小心思,语气里都多了几分无奈和告诫:“嗯,我已经回禀了陛下,此次回上澧也是为了按照旧例在澧水源头取一坛水以备婚宴所用,作为阿妧最亲近的哥哥就由你去吧。”

    沈翊儒偏着头应下这门差事,随后把话题引回正轨。

    两人在密室里商量至夜半时分才回到前院,沈翊儒一路上满脑袋都是即将复仇的喜悦,直到回到房间脸上还挂着笑容,但是他没想到姚宴桵在里边等他,昏黄的烛火下是他叫了十五年母亲的女人,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沈翊儒早就在心底里把姚宴桵认作母亲,只是他不会表达出来。

    “煜儿回来啦,快过来,母亲给你带了夜宵。”

    到了沈氏老宅后,姚宴桵看着下边的人安排好卧房,又瞧着这俩人半天不出来,恐怕是有得等。想起在路上沈翊儒也没有用多少晚膳,于是又让厨房再准备些清淡小菜温着。

    她知道这小子脾气傲娇,怕他不肯吃伤了胃,于是亲自坐镇看着沈翊儒用了夜宵才肯走。

    好不容易熬走了姚宴桵,沈翊儒背靠着房门突然想起远在洛都的沈苡婠,如果自己真的回了大尧,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那个追着自己叫三哥哥的小丫头了,还有沈府那些对自己极好的亲人......应该算是亲人吧......

    山脚边的上澧城还灯火通明,乐声歌舞声随着放飞的祈福天灯飘到了云霄,同时也染红了半边澧水。

    天晟皇宫。

    盛泫也得到了大皇子的消息,而且他还得知玗王试图拉拢东理国国主,虽然那只是个天晟的一个附属国,但是东理国崇尚武力,士兵的战斗力更是非同一般。但时候连同海洲兵权,从北边和东边一起围攻,局势很不容乐观,所以他一大早就去了朝闻殿找到盛玦,希望他能同意边关贸易之事。

    “你的意思是开通边市?可是天晟并不缺这一点贸易,咱们的海贸才是重点。”

    先前朝中就有大臣提议开通与东理的边贸,但盛玦没有同意,天晟与东理的边关一直骚扰不断,若是开通边贸不就是给了他们机会。盛泫明白兄长的顾虑,他换了一个角度叙述。

    “陛下,臣弟认为开放边市才是解决边关冲突的最佳选择。东理人之所以时常骚扰我国边关不过是为了一些资源,您要知道东理国大部分土地都不适合耕种,只有少部分的绿洲和草地才适合生存,在这种环境下东理国的粮食经常不足。若是有了边市,他们可以通过合法的方式得到物资,我们不也有了长期合作往来。”

    盛玦吸了一口气放下朱砂笔,眯着眼睛紧盯盛泫,有些话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只道:“如此,你便让下边的人去做吧。”

    “是,陛下。”

    盛泫本想离开尽快把这事做实,谁知盛玦又把他叫住了:“阿璟等等,你与那沈大姑娘的婚事可还有要求,这几日就可以叫礼部吩咐下去了。”

    说到这件事盛泫倒是突然有了很多东西要说,忙不迭又折返回来。

    “正好我这里有几个......”

    不过盛玦直接笑着打断他,直言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对那小娘子上心,朕可再也不想听你念叨一遍,你去和礼部尚书商议就好。”

    盛泫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大些搬到了东宫开始习字读书才收敛些,不过见到他还是那般。

    自从某一年宫宴盛泫在御花园的花丛里捡了个小姑娘后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那小子跟有了心事一般,一天到晚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原来经常装病躲宴请诗会的少年突然像开窍了一样,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各大场合。盛玦高兴了好久,还真的以为自己的弟弟长大了,就等着去培养这个未来帝王,结果江勿给他带来一个让能让一位帝王心碎的结果:咱们的小殿下好像把雍和国公家的姑娘看上了......

    那一夜,谁也不知道一位兄长的心如死灰。

    起初盛玦也试着和盛泫谈一谈,次数多了就发现这小子油盐不进,甚至反客为主给盛玦将其关于沈苡婠的事情,若不是有江勿拉着,他可能真的要揍盛泫一顿。也还好盛泫各项功课、能力都出众,没有因为这些事而耽误上进。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盛玦发现自己的弟弟那是真的深情,也算个好事吧,所以他才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促成这门婚事。

    出了朝闻殿,赵赫全低声告诉盛泫:“殿下,二皇子和大公主在东宫求见。”

    盛泫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安排他们先去暖阁等着他。

    谁也不知道这位二皇子是如何在姜贵妃手底下引起陛下注意,竟然还能被皇帝重视逃出翊青宫的魔掌,连白家旧部都召回洛都,有些人猜测这二皇子估计也要成为夺嫡一大势力,一时间吸引不少人靠近。

    但只有他们兄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祁王的手笔,趁着大皇子一派风头过盛引起陛下反感,顺势分走皇帝的注意力和偏爱,毕竟当年的白昭仪也是宠冠后宫的主儿,虽然发生了那些事,但她的死一直是盛玦的心头病。见到了这么多年被自己遗忘的子女,哪个做父亲的能不自责加倍补偿,何况盛承熙那张和白昭仪六分相似的脸,摆在那里就够盛玦回忆往昔了。

    盛承熙坐在殿内静静地喝茶等着盛泫,他的骨相本就很出众,更有神似白昭仪的那副皮相,就算他在糟践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坐在盛承熙身边的女孩子就完全不同,她的脖颈修长,是典型的古典美人长相,一双远山眉秀丽可人,额间碎发中隐隐约约漏出一点朱砂痣,盛清芜天生就是一张笑脸,总让人觉得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她拽了拽盛承熙的袖子:“哥哥,我听宫人说六皇叔很好看,真的假的?”

    自打她记事起就很少出过菡萏宫,平日里嬷嬷们也不会让她踏出宫门一步,说得好听是公主体弱,不适合出去吹风,不过就是姜贵妃怕他们兄妹俩见着了皇帝告状,干脆直接软禁起来。更不说吃食衣裳,不是外边挑剩下的也不会给他们,幸好温贵太妃看着俩孩子日子过得苦,偶尔躲过姜贵妃的眼线还能拿些东西进来。

    好歹熬了这么多年,遇到盛泫也算是熬出头了,盛清芜不求自己和皇兄能权倾朝野,只想着六皇叔登基后她能和哥哥一起去封地过安稳日子,不再任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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