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

    沈苡婠扒拉着自己的裙子,发现那声响离自己越来越近,连忙从袖中拿出骨哨双手紧握,都放到了唇边又想起来现在自己吹响肯定会引起注意,这山庄周围都有皇家暗卫,她为了天玑的人不会引起帝王不满让他们都呆在外围,只有先多争取时间自己才可能脱险,她也是独自第一次面对这种情景,额上已经渗出冷汗,现在能做的只有躲好,能避则避。

    那些人离假山不远,沈苡婠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一个中年男子不停祈求那些人放过自己,但是对面的人似乎不给他机会。

    “再问你最后一次,那些账本呢?”

    沈苡婠愣住,这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太过耳熟,直到声音再次响起她才敢确定:"还不说,你能熬,你确定你的妻女能熬吗?"

    是路州!这尾音带着的张狂一听就是这家伙,沈苡婠长舒一口气,还以为闯到什么贼窝了,但是她还是不准备现身,现在闯出去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当沈苡婠放宽心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又让她紧张起来。

    路州眼见这人死活不肯松口,就准备再吓唬几句,结果一直抱着手的盛泫突然开口:“把右手剁了吧。”他说这话时就像在审视一件物品,剁个手就跟拔毛一般轻松,话语满是冰冷不含一丝热度。

    随即杀猪一般的嚎叫就直直钻进沈苡婠的耳朵,她抓着外衣的指尖都开始泛白,另一只手死死地按在假山上。只是沈苡婠第一次看见盛泫杀伐果断的一面,虽然沈叙白与她说过盛泫狠毒,但是亲眼见着还是和听说不同。假山上正好有一个孔隙,沈苡婠透过那个小洞看过去,那人的右手已经自小臂处砍断,鲜血在月光下反射着不同的光辉,但是那些血迹只是在碎石路上停留了一会,就肉眼可见地渗入地下,路面又恢复了原貌。

    “还不说就剁左手,手剁完了就换脚,脚完了就割耳朵。”

    盛泫抽出旁边人的佩剑,闪着寒光的刀尖直指那人的面中,黑夜中盛泫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像极了黑沉沉的潭水,活脱脱一整个恶鬼模样。

    “我说!我说!账本被玗王藏在了城郊的一个庄子里,他派了很多人看着,你们的人进不去的。”

    那人实在是受不住疼痛,还是把消息透露出来,不过盛泫还是不满意,稍微用力就把剑尖插入那人的肩膀,一阵尖锐的痛叫声又让躲在假山后的沈苡婠汗毛直立,她突然都有些恍惚,白日里那个温柔似水的盛泫和这个杀人如麻的盛泫谁才是真的......

    “还不肯说实话是吗,那我是先杀你姑娘还是你夫人呢,或者是你养在外边的独苗私生子?”盛泫说着话又把长剑刺进去几分,那人痛得脸色惨白,但是听到儿子时还是松了口,大叫道:“在玗王外室那里,西街槐花巷!求殿下饶了那孩子吧,稚子无辜啊!”

    盛泫把剑拔了出去,让暗卫按照他说的去查,地上那人还以为得了救,咧起嘴角就要爬起来,谁知下一秒盛泫就剑锋一挑,直接割破这人的喉咙,喷出的鲜血溅了盛泫半个袖子,还有眉眼处也添了几分血腥气,这下更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了。

    沈苡婠扒着假山的那只手也收了回来,她整的人顺着墙角滑下,脸色也有些不佳。心底的直觉告诉她这才是盛泫真实的一面,戾气和狠毒毫不保留的展露出来,难怪连祖父都会说他不是个好对付的,现下沈苡婠只求她们处理完人就赶快离开,血腥气和泥土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真的不会让人觉着舒服。

    她听见外边盛泫吩咐了下边人几句就没了动静,还以为这人已经离开,沈苡婠闭上眼睛整个人靠在假山内侧,但是长时间被沈叙白训练的思维还是强迫她冷静下来,想着等会这么逃出这个地方,第二天又怎么面对盛泫,可是她一扭头就看到自己才想着的人正拿着滴血的剑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就站在假山出口,眼底神情晦暗不明,黑夜里寒光从剑刃上就快凝固成为实体杀气。

    沈苡婠直接呆住了,后知后觉地摸索起骨哨,不过她的手实在抖得过分,,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又差点失手坠落,盛泫的眼神则落到因为角落肮脏而染黑的白裙,还有被假山蹭破皮的手腕,平日里精致典雅的小姑娘现在如同寒风中的白梅染上了泥尘,世人最爱的便是看高在云端的神明跌落尘埃,这时盛泫才知道他们的乐趣,自卑心作祟而产生的扭曲快感。眼见沈苡婠快把骨哨抵在唇边盛泫才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丢下长剑夺过哨子,沈苡婠死死盯着他,试图把手腕从盛泫手中抽回来。

    “阿妧别闹,我不动你,乖,我不动你。”

    盛泫尝试着安抚沈苡婠,不过沈苡婠撇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盛泫,究竟哪一个才是你?”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看着沈苡婠依旧渗着血的手腕直接一言不发地把人抱了起来,后边的暗卫也跟了上来,他们都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人,但是看殿下那副神情似乎不介意这人看到反倒是有一点担心。

    盛泫瞥到了沈苡婠弄脏的鞋子,直接单手托着人,空出一只手把那双绣花鞋脱了下来丢在一旁让一名女暗卫处理好,顺便再派绣娘作出一双相似的来,那女暗卫低头应下,看着沈苡婠的眼神满是好奇。盛泫私自做主把人带回了自己院子,赵公公看到殿下抱着沈苡婠满手血迹还以为是这姑娘受了伤,忙不迭要找太医来,盛泫拦下了他,让赵赫全不必担心。只去隔壁院子拿一套替换衣物来。

    整个路上不肯开口的沈苡婠打断了盛泫的话,看着赵公公道:“去堇竹轩吧,我的东西都在那里。”盛泫不解,眉头紧蹙希望沈苡婠告诉自己怎么了,不过她直接反问盛泫:“你回来了还没去过我那吧?”

    盛泫点头,表示自己回来以后就去处理私事,还没来得及抽空去一趟。

    沈苡婠坐在软榻上,屋内的烛火让她看起来都柔和不少,减退了清冷感,开口不是怨怼也没有生气:那就不怪你了,姜贵妃派人挪了院子,她说自己需要安胎,我那间院子不错。”说罢就微微提起笑容让赵赫全去吧,估计忘乐那姑娘也发现自己不见了正心焦。

    在盛泫的视角里沈苡婠浑身都散发着过度紧张后的虚弱感,散落的发丝似乎都绵软无力,衣裙上血渍和泥尘交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底苦笑自己还是把她弄脏了。沈苡婠注意到盛泫死死抓着衣角的动作和发红的眼眶,那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还是在提醒她刚才的事情,不过现在面前这位祁王殿下反而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沈苡婠偏过头从下往上看盛泫的眼睛,四目相对,越是让盛泫觉着有点紧张。

    “帮我上药好吗?”沈苡婠伸出自己还未处理的伤口,这时候盛泫才像被踩到尾巴一般,忘了叫人倒是自己跑出去拿了药过来。

    他站在沈苡婠面前,已经清洗过的手轻轻托起小臂,细致地处理伤口,沈苡婠也低头看着他动作,冷不丁来一句:“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那人?”

    盛泫的动作一顿,他的喉结微动,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他帮玗王做事。”沈苡婠知道他说的假话,直接把手收了回来冷冷地抬头:“说实话。”

    “那人是玗王的安插在枣州的眼线,平时做着布料生意掩盖身份,因为有特殊癖好经常在外边买很多幼童圈养,对家里的妻女不管不顾,只一心在外边养的儿子身上,我杀了他也算为民除害。”盛泫说完又牵起沈苡婠的手继续上药,这时赵赫全也拿着东西回来了。

    “你先换衣裳,我去处理一下事情。”话毕盛泫就逃一样出了屋子,但是还是让几个老练的嬷嬷留下来伺候着。

    其实他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处理,只是出来透口气,空灵透彻的月色落在庭院中,盛泫也只是伸出手紧握一把,似乎这样能拿回些什么,也是光亮让他看见自己外衣上那些狰狞的血迹,他想把这些东西去掉但是他们如同诅咒深埋骨血连着灵魂,除非连同这幅躯壳一起焚毁才罢肯休。赵赫全轻声劝他先去沐浴换件衣裳吧,沈姑娘恐怕不是很喜欢血腥气,盛泫点头让人下去准备,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让赵公公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自己今晚住那儿。

    等着盛泫再次回到正屋时沈苡婠已经换好了衣裳,还和帮她梳头的嬷嬷相聊甚欢,那嬷嬷见他来了放下木梳行礼后直接退出屋内,现在又只有两人相处,盛泫手里拿了一碗安神汤,他把东西搁在床边,全程两人都不说话,跟哑巴了一样,还是沈苡婠叫住了他,肉眼可见盛泫的背影有些紧张。

    “今夜我是碰巧才遇见,活了这些年也是第一次看见杀人,说实话除了有点震惊害怕也没什么,你的事情我也不多管,只要不是滥杀无辜就好,我说完了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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