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与信任

    八月的第一天,霍格沃茨的猫头鹰就带来了新的书单。埃斯特拉立刻写信告诉德拉科,约定一起去对角巷的时间,并且在他依旧事无巨细的回信里得知了他当选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队长的消息。

    “我以前还总觉得他的性格和卢修斯不一样——不过这条路倒是和他爸爸一模一样了。”埃斯特拉在晚餐上说起这件事,菲利克斯若有所思地回应道,“不过马尔福家的人是这样的,他们总能成为某个群体的领头人。”

    埃斯特拉想起他们这个小圈子的友谊,似乎一开始就是因为德拉科在他们之间互相介绍才熟悉起来的,忍不住赞同地点了点头。

    最终他们约定了尽快动身去对角巷,就定在周六。菲力克斯这一天不需要加班,也和他们一起。这天天色昏暗、阴云密布,完全不像之前的夏天,尽管酷热,但至少还能看出一点万物蓬勃生长的热闹景象。

    对角巷也是一样。没有往日的人群熙攘,店铺橱窗不再陈列着五光十色的坩埚和模型,反而被大幅的通缉令和魔法部通告遮盖住了。纳西莎·马尔福和德拉科站在丽痕书店的橱窗外,正在低声交谈着。

    埃斯特拉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急切过。在一片萧条、人们行色匆匆的景象前,似乎她的男孩是唯一的鲜亮色彩。他看上去瘦削了不少,长得更高了,身量越来越像成年男人,侧脸沉稳了许多,但仍然能看出每次等她赴约的期待。

    于是她迈开脚步,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跳进他的怀里。

    熟悉的手臂稳稳地揽住她的腰,埃斯特拉听到德拉科在自己耳边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爸爸妈妈都在看着我们呢,亲爱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埃斯特拉立刻松开手,从德拉科的怀抱里出来,后退一步,站到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走过来的父母身边,对纳西莎行了个礼。“您好,马尔福夫人。”

    “德拉科一早起来得比谁都早。我看他也迫不及待了。”纳西莎轻声安慰她,埃斯特拉注意到她虽然温和地笑着,但依然看上去十分疲惫。

    一番寒暄过后,父母们决定分头行动。纳西莎带着德拉科和埃斯特拉去长袍店买两件新校服,莱拉去买两人下学期的魔药材料,菲力克斯则去把两人需要的新课本都买齐。

    他们走进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德拉科长了不少个子,正站在台子上让摩金夫人给他别上别针好量尺寸。埃斯特拉则挽着纳西莎的手臂,两个人在一排蓝色和绿色礼服长袍的衣架前随便打量着。

    “虽然这件墨绿色的很好看——但是如果配酒红色可能会有点过于像圣诞节了。你觉得呢,埃拉?”纳西莎指着一件墨绿色的袍子问道。

    “是很好看。”埃斯特拉点点头,又疑惑地问,“为什么一定要配酒红色?”

    纳西莎看了一眼正抬高了下巴让店员量尺寸的德拉科。“大概是因为圣诞舞会吧——他一直很懊恼没来得及留下一张照片呢。”她轻声说,看到埃斯特拉泛红的侧脸忍不住笑了,“他一整个夏天,每次都很期待你的来信。”

    埃斯特拉悄悄看了一眼德拉科的背影。“我也很期待的。”她想到那些有些凌乱、没什么逻辑、东一句西一句闲聊的长长的来信,心底一片柔软。

    摩金夫人调整好了衣袖的大致尺寸,德拉科便从台子上走下来,站在镜子前端详起来。埃斯特拉在他身后通过镜子打量了一下,“你确实长高了很多。我记得暑假之前——啊。”

    店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又走进来四个人;一个高大的黑发成年男子带着三个孩子。埃斯特拉和德拉科几乎同时从镜子里注意到了他们。

    店里一时安静得只能听见摩金夫人的皮尺和德拉科调整别针时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埃斯特拉空着的那只手悄悄伸进了口袋,尽可能平静地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和纳西莎一起走到了德拉科身边。

    “你是莱拉·诺里森的女儿,对吧?”那个男人开口,打破了诡异的平静。

    “是。您找她?”埃斯特拉平静地问道。小天狼星·布莱克已经不是当年的通缉令上形销骨立的样子,她甚至觉得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点熟悉的特质。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既然没有和你在一起,改天再说也不是不行。”小天狼星挥了挥手,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滑了一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让那三个人去试衣服。

    德拉科脱下了身上的长袍,从镜子前走开。“我们走吧。”他低声说,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了摩金夫人,纳西莎上前付了钱。

    等到他们三个出了店铺,埃斯特拉终于松开了握紧口袋里魔杖的手。上次碰面时剑拔弩张的场面还在她脑海里,尽管知道有大人在场,又是校外,大概率不会真的打起来,但真的无事发生,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就在他们路过猫头鹰商店,打算去和诺里森夫妇会合的时候,德拉科捏了一下埃斯特拉的手。她转过头,用眼神传达自己的不解。

    “我有话想和你说。”德拉科压低声音,显得有些紧张,“只能我们两个。”

    埃斯特拉暂时压下了想要追问的念头。“那就——”她踮起脚尖四下打量,看到了不远处唯一一家五光十色、如同烟火展览一样吸引着路人视线、和对角巷的气氛格格不入的门脸,伸出手指了一下。

    “人太多了,而且这可是韦斯莱家的店铺。”和父母会合之后她耐心地和他们请求道,“你看,这里有这么多人,而且他们卖的东西都是在公共休息室里试验过的,绝对没有危险。里面基本没有大人,你们进去会很奇怪的。”

    也许是店里的人山人海,也或许是看上去就充满了欢乐气氛的那些人的神色,大人们最后同意了埃斯特拉的请求。于是她拉着德拉科挤了进去。

    韦斯莱双胞胎的把戏坊里全是顾客。这里有埃斯特拉在他们肄业前那一年见识过的速效逃课糖,也有市面上从来没有过的新花样。趁着身边的人视线全都在那些新奇的产品上,她拉住德拉科的胳膊,“有什么事这么急?”

    “我妈妈几乎不让我从她的视线里离开。但是我必须要去一趟翻倒巷——”德拉科压低声音说道,紧张机警地四下打量,确保没人在偷听,“我保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但是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埃拉。”

    埃斯特拉盯着那双浅色的眸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当然不是德拉科·马尔福第一次需要她帮忙做什么事。他总是露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表情,但是这一次她没来由地觉得,他或许是在利用什么。

    “我会留在这,确保他们的视线里有我。”只沉默了片刻,埃斯特拉慢慢地说道,“你可以跟着那群人——”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收银台边上的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低着点头,混在他们之间。一会回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

    德拉科那一天去翻倒巷是为了什么埃斯特拉不得而知。后来他们两个默契地一口咬定在店里没有走开,只是人太多,德拉科先出去透了透气,是大人们忙于交谈所以才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出了店铺。她也将那天心底浮起的诡异情绪暂时地抛在脑后,在通信里也没有强迫他告诉自己。

    埃斯特拉还顺便把在长袍店里遇到了小天狼星的事说给了父母。

    “可能是某种布莱克家的疯狂特质吧。”菲力克斯这样评价她感觉到的“熟悉感”,“在纳西莎身上可能没有那么明显。不过在他弟弟雷古勒斯身上倒是更突出一点。可惜了,那么年轻——”

    “他怎么了?”问出这句话以后埃斯特拉就有了某种预感。

    菲力克斯摇摇头,语气沉重。“死了。十六岁就加入了食死徒,但是也许是后来后悔,无声无息地被杀了——布莱克夫人伤心坏了。不过他死了没多久,神秘人也倒台了。”

    直到九月一号开学的那一天,埃斯特拉还忍不住会想起这一晚父亲闲聊时说的那些事情。一个十六岁的、来自古老高贵的纯血统家族的、支持至少大部分神秘人言论的男孩,她无法停止那些让人不安的联想;但是终于结束了漫长的、难以见面的时光还是让她浮起了难以克制的雀跃情绪。

    “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莱拉和纳西莎把两个人的行李搬上了找到的空车厢,又拥抱了她和德拉科,“也不要轻易和人起冲突,好吗?”

    “我会照顾好我们两个的。”埃斯特拉点了点头,不想泄露太多不安的情绪。

    火车启动了。在汽笛声里它一点点加速向前开去,直到转了个弯,从车窗里再也看不到两位母亲的影子。

    她转过头看着已经在座位上坐下的德拉科。“我才想到——你不需要去级长车厢吗?”她打开塔菲的笼子,把里面的垫子也一并拿出来,让它在小桌上更舒适地躺下,“还是说布雷斯已经到了会主动替你去的程度了?”

    但是德拉科拉住她的手,轻轻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先坐下吧,埃拉。”他深吸一口气,“我有话要和你说。”

    埃斯特拉迟疑了一下便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盯着两个人交握的手。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复杂而郑重,她心里又浮现出两个月的假期以来都从他的信里感受到的那些纠结焦躁的情绪;但她觉得,又有什么会比刚刚回家的时候听到的事更沉重呢?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你一定已经知道了假期前在魔法部发生的事。”德拉科侧过身来,双手握住了埃斯特拉的手,却垂眸不去看她,语气也有些发抖。

    “那个人……虽然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是损失了太多人。他对我父亲不满意,很不满意。又因为我父亲入狱,现在马尔福家不比从前了——什么人都可以来踩一脚。贝拉姨妈在庄园里更是随便发号施令——”

    德拉科握着她手的手指很冷。随着话慢慢说出口,他的语气平缓了许多,已经足够埃斯特拉听出许多言外之意了。她从没有像此刻这么痛恨自己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男友的了解,也从未如此痛恨自己在刚回家时问了太多。

    她想起在夏天刚开始时,湖边的山毛榉树下德拉科脸上熟悉的好胜心,想起离开学校前的那一天,在地下石廊里德拉科的表情。为什么她没能早点料到一个马尔福对这个姓氏背后代表的一切有多重视呢?

    “他给了我一个机会。只要成功,一切就能和从前一样。我父亲会回来,马尔福家能和从前一样,再也不用被那些人肆意取笑。”

    重新见面的喜悦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逐渐熄灭了。车窗外的天气忽晴忽阴,偶尔遇到的阳光晴朗而微弱,就好像埃斯特拉此刻的心情一样。

    什么样的机会是可以给一个十六岁的在校学生,而且是成功了就能“和从前一样”的?背后的风险有多大,又会涉及到多少人?

    她用了点力气回握德拉科的手。

    “看着我,德拉科。”埃斯特拉感觉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给你什么样的机会,要你做什么事?”

    德拉科放开了她的手,捧住了她的脸。如果有人从外面经过,一定以为一对亲密的情侣在耳鬓厮磨间正要发生一个亲吻;但是埃斯特拉只觉得颊边的手很冰,传进她耳朵里的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锤子在敲打她的脑袋。

    “他要我把他的人带进霍格沃茨。”德拉科闭上了眼睛,声音近乎耳语,“这些人可以——帮我,结束邓布利多的性命。”

    火车在铁轨上行驶的轰隆声和其他车厢里传来的嘈杂的交谈声一并涌入他们之间的沉默里。埃斯特拉颤抖着手把德拉科的手拿开,压在他的腿上,凑在他耳边轻声反问,“这是他同意让你告诉我的,对不对?”

    不出她所料,德拉科的身子突然一僵。他没有说话,但是又什么都说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了解你呢?”埃斯特拉放开了手,看着那双浅色的眸子。

    在过去的一整年里,每一次他们摸到了一点真相的边,德拉科都会恨不得把她立刻拉到另一条路上。他也那么了解她,知道她这一年所有的不安、纠结、自我拉扯甚至厌恶,他知道这一切的原因,所以恨不得让她离得越远越好,这样才有机会避免那些可预见的、在未来会让人更痛苦的选择。

    所以德拉科怎么会把这些事告诉她?又怎么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冒着被她告密的风险,把这项任务全盘托出?

    可是一旦结合她父母说过的,关于想要招揽他们加入食死徒的那一部分,就变得合理多了——不论她看法如何,只要她将这件事说出去,就代表卢修斯·马尔福说过的关于如何游说成功诺里森一家,就都是说谎。

    菲利克斯和莱拉的生命会在她把这个任务说出去的一瞬间消散。

    “我在波特面前说过,无论我的父母站在哪边,我只站在你那边。”一天才过了不到一半,埃斯特拉却已经觉得筋疲力尽了。“你没有选择,你重视你的家族,不管这件事多危险——我为了你的命也一定会帮你的,哪怕会让我再一次违背我以前的观点。”

    “可是德拉科——我讨厌被人试探。我当然也知道你是没有办法——”埃斯特拉深吸一口气,想要把眼泪忍回去,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了。“但我真的讨厌被人胁迫着做事。”

    “对不起,埃拉,对不起,”德拉科伸出手,把她拉进怀里,埃斯特拉察觉到他的语气又开始微微发抖了,“他太精通摄神取念了,在他面前我根本没有秘密。后来我开始学大脑封闭术,但是——”

    黑魔王怎么会允许自己选中的棋子在自己面前隐瞒呢?

    频繁的摄神取念本身对大脑和记忆就是一种损伤,如果是在有意使用大脑封闭术想要隐藏一部分的情况下被强行攻击,只会更痛苦。

    埃斯特拉终于理解了自己收到的礼物为什么是一个可以上锁的箱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德拉科在信里事无巨细,宁可显得潦草,又为什么在信里说,要“保护一点秘密,只属于我们的秘密”。

    如果为了保护,将自己的大脑封闭得越来越好,直到有一天,他是如此自然而然地连那些感情也一并都封闭起来——欢喜、心动、紧张、甜蜜、期待——甚至形成了惯性,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她靠在德拉科的肩膀上,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一定很没出息地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但是语气里有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坚定。“不管是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谁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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