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吗......小夏......”赵淼躲在大门口细声问。

    路小夏头上罩着个大面具，压根不敢睁眼睛看，没头没脑地照着记忆里的画面乱跳一通，随后桃木剑一挥，大声喝道，“妖魔鬼怪速速显形——”

    形字的音还未落下，手腕却被人握住了。对方力量很大，路小夏根本挣脱不掉，一丝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像一只冰凉的手探进了她的身体。她虽然也害怕，但想到赵淼胆子更小，担当责任的除了自己再无他人，于是鼓起勇气，正准备再次大喝一声——

    ——面具被人摘掉了。

    路小夏紧闭着眼睛，呵斥的话语哽在喉头，呜咽了下，然后开始犯怂，“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来驱你们......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你们自己玩，小的这就退下了......”

    她转身要走，然后又一把被人扯了回来。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一道饱含着无可奈何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咦？她为什么说我们才是妖魔鬼怪？”另一道声音紧接着在她右边响起。

    完了！不止一个鬼！路小夏心下大惊，下意识地就朝抓着她的那只手上啃去。虽然闭着眼，但准度非常精确，只听一声闷哼，手腕上的力量松了，路小夏一个敏捷转身就往外跑。

    躲在大门口的赵淼被吓得吱哇乱叫，手忙脚乱去开门。路小夏一把拨开她，一边压下门把手，悲催地发现赵淼居然把门反锁了。刚解除反锁打开门，路小夏只来得及把赵淼推出去半个肩膀，后衣领子忽然一紧，直接被人拎了回去。随后同样被拎着衣领揪回来的赵淼跟她撞在了一块，一条大被子扑头盖面而来，把两人罩了个严严实实。

    “为什么她们这么激动？”那个带着点稚嫩的声音疑惑地问。

    “先让她们冷静一下。”之前抓住路小夏的沉稳的声音说道。

    咔嚓，大门被再次反锁上了。

    赵淼抱着路小夏瑟瑟发抖，路小夏强作镇定，但心下依然恐慌。她忽然发觉，屋里的这几个可能不是鬼，而是贼，因为他们压根不按照恐怖片里的套路来！

    过了大概两分钟，头上的被子忽然被掀开了。赵淼几乎整个人都埋进了路小夏怀里，抖得跟装了马达似的。路小夏紧闭眼睛，大声道，“钱在抽屉里！银行卡密码是260926！你们拿了就快走吧！我们是不会报警的！”

    四周一片寂静，过了几秒钟，哭笑不得的声音传来，“你先睁开眼睛。”

    这两天几乎把各种类型的恐怖片都扫描了一遍的路小夏惊恐道，“还是算了吧！”不管他们是贼还是鬼，路小夏心想的都是眼不见为净。

    一阵塑料摩擦的声音响起，随后食物的香味飘进路小夏鼻孔，稚嫩的声音问，“要吃薯片吗？”

    路小夏：“？”

    她缓缓地掀起右边眼皮，首先看到的是黄色的零食袋，拿着零食袋的是个横圆竖阔的小胖子，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嘴巴圆圆的，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站在小胖子后面的是个个头高挑、皮肤白皙的陌生男子，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们。

    路小夏赶紧闭眼，“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们不是贼，也不是鬼。”林征说，“我们是人，跟你们一样的人。”

    “人？”赵淼忽然停止抖动，“第一，怎么确定你们是人？第二，如果你们是人，为什么出现在我家？第三，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第四——”

    “要吃薯片吗？”零食袋被转移到了赵淼的鼻子下面。

    就在这时，忽然从卧室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叮咛，韩尧扒着门框虚弱地望向他们，“有没有人替我伸冤啊......”

    刚齐齐睁开眼睛的赵淼和路小夏看见满头满脸是血的韩尧，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翻着白眼身体开始摇晃。

    二十分钟后，洗澡完毕的韩尧头发湿漉漉地坐在了林征和陶晓年中间的小马扎上，而他们对面是坐在沙发上的赵淼和路小夏。五人神情凝重，目光严肃。

    “所以——”路小夏和林征同时开口。林征抬了抬手，“你先说吧。”

    “所以你们真的是人？不是鬼也不是贼？”路小夏问。

    林征伸长手臂，示意她将食指按在自己的脉搏上。路小夏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按在他的手腕上，有温度，脉搏跳动规律，确实是人。

    陶晓年吃了口薯片，无所谓道，“我就住在你隔壁，家里七套房子，月收入光房租就有一万九。林征收入多少具体我不清楚，但你看看他穿的衣服鞋子以及手表，就知道他不是那种缺钱的人，至于韩尧嘛——”陶晓年瞅了一眼没精打采的韩尧，“他是这套房子的新主人，自然也不可能是贼咯。”

    “新主人？”路小夏疑惑。

    林征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展示给路小夏和赵淼看。

    “2023年5月1日？”赵淼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路小夏掏出自己的智能机，颤颤巍巍解锁屏幕，上面显示的日期是2012年5月1日。

    她在自己款式老旧的按键机和对方那台锃光瓦亮的全屏手机之间来回看了看，表情全然不可置信。

    “韩尧是2023年这套房子的新主人。”陶晓年吃完最后一口薯片，满足道。

    林征将手机装回口袋，“我平常接收凶宅试睡委托，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出现在这里。至于陶晓年，是来凑热闹的。韩尧我就更不用多说了。”

    赵淼耳尖，“等下，什么委托？”

    “凶宅试睡委托。”林征加重了语气，“从2012年下半年开始，这套房子成为了凶宅。”

    虽然没有明说，但赵淼和路小夏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们面面相觑，仍觉得这事过于离谱到还是令人难以置信。林征给了她们消化信息的时间，过了一会儿，路小夏才颤抖着声音问，“这个房子里......死了谁......”

    林征望着她，她的面容逐渐和新闻报道上模糊的照片重合，给了他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路小夏。”

    路小夏震惊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可能？”赵淼却反应奇快。

    “怎么不可能？”林征迅速看向她，目光冰凉得像是能将人冻在原地，“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凶手是谁。”

    “是谁？”赵淼急忙问。

    “就是你，赵淼。”

    赵淼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着他，失笑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凶手就是你。”林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从高二起就辍学出来打工了，和路小夏在打工的餐馆认识之后，关系很快熟络起来，并且租住了同一套房子。路小夏家境虽然贫困，但未来的前途与你不可同日而语——她在一所知名大学念书，在餐馆打工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休学了而已，并且到了明年她就会回到学校重新上学。你虽然表面上跟路小夏很要好，但实际内心非常嫉妒，并且因为这份嫉妒激发了强烈的占有欲——你不想让新认识的朋友离开，因为你害怕一分开，就算以后再相遇，也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所以你想出了一个非常缜密的计划，在2012年5月12日晚残忍勒死了路小夏，并出于泄愤砍掉了对方的头颅。”

    赵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像在听外星人说外星语。

    “5月12日？”路小夏觉得嗓子里像是干燥得要起火，“被勒死？被砍掉头颅？”

    赵淼回过神来，忽然抓住路小夏的胳膊，镇定道，“小夏，他们是一群疯子，你不要听他们乱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报警，快！”

    这时林征长腿一迈，越过路小夏直接攥住了赵淼的胳膊。他神情冰冷地盯着她，“都被我戳穿了，你还不肯承认？”

    赵淼微微后撤身体，“大哥，我理解你这份追逐奥斯卡的心，但是你要明白，你可以侮辱我的闺蜜，但是绝对不能侮辱我的人格——”她顿了顿，“更不能用把我描述成一个变态这样来侮辱我。”

    “是或不是，检查一下就知道了。”林征说，抬起右手。陶晓年立刻起身，蠢蠢欲动。

    “喂！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侵犯我的隐私！”赵淼大叫。

    林征伸手想把路小夏拨开，将赵淼拎出来。

    大概由于林征此时的表情太过渗人，吓到了赵淼。她低吼一声，“你可以侵犯我的隐私！但不能伤害我的闺蜜！”话音刚落，她脑袋猛地朝前一撞。林征只觉眼前一黑，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就松了。

    赵淼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冲路小夏大喊，“快跑啊小夏！出门记得报警！要是我发生了什么不测，一定要记得烧掉我所有的日记本！”

    说完，赵淼一脸悲壮地闭上了眼睛。

    ......

    客厅里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林征幽幽的声音才响起，“可以放开我的腰了吗？”

    “放开吧。”路小夏的声音更轻，好像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中，“你俩这个姿势别的我难受。”

    赵淼睁眼瞧了瞧被她和林征卡在中间一脸生无可恋的路小夏，脑内俩小人剧烈斗争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撒开手。

    “你们说，你们是从2023年来的。”路小夏说，“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那你这么笃定赵淼是凶手，是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吗？”

    林征和陶晓年不说话，韩尧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怀疑这个世界，同样沉默着。

    “小夏，你也怀疑我？”赵淼委屈地看她。

    “我怀疑你。”路小夏肯定道，“怀疑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打了什么智商增高剂。”

    赵淼：“......”

    “有证据吗？”路小夏仰头看林征。

    林征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又看一眼仍委屈巴巴的赵淼，败下阵来，“没有。”

    “所以你刚刚是为了诈赵淼？”路小夏问，“诈出了什么收获吗？”

    林征摊手，回到小马扎上重新坐下。

    “如果凶手不是她，那她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去搜她的房间呢？”陶晓年发出了疑问。

    “喂，如果换成你，突然有三个陌生男人闯进你家里，说你在不久的将来杀了你最好的朋友，还要去搜你的房间，你会怎么想？”赵淼愤怒，“我没暴揍你们一顿就算不错了好吗！”

    陶晓年理亏闭嘴。

    “赵淼不会做这种事的。”路小夏说，“她踩一只蟑螂都跟踩地雷似的，怎么可能下定决心去杀人，而且是在动机如此不充分的情况下？并且你说没有任何证据，是不是指最后没有查出谁是凶手的意思？”

    林征犹豫了下，点点头。

    “11年了，居然都没查出谁是凶手，说明这个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啊......”路小夏摸下巴，“据我对赵淼的了解，她没这么聪明。”

    赵淼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智商辩解，陶晓年再次举手，“为什么你这么淡定啊？”

    路小夏抬眼看他，“怎么了？有问题吗？”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半个月后会被人残忍杀害，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慌张和害怕吗？”

    “我已经慌过了啊。”路小夏表情无辜。

    “......什么时候慌的？”陶晓年怔怔地看着她。

    “刚才他——”路小夏朝林征抬抬下巴，“质问我闺蜜的时候。”

    陶晓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换老大的冲动，但在林征阴沉的目光下，还是生生压制住了，只是再次摸出了一袋黄瓜味薯片，含笑递到路小夏跟前，“吃薯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