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毒汤,由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这五种毒虫烹饪制成。祝锦看着碗里俨然一副活样的毒虫尸体下不去嘴,昨晚上她就是被这些东西咬了个遍。虽说她心里有恨,但也不至于需要咬回去来作报复。

    面前白瓷碗里盛着血色的汤水,红白两色对撞惊人,让人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嘴。

    院中树叶摇动,沙沙作响,黑十一此时宛如救星降临,他先对桌上几人躬身抱拳,喊了声素九:“九姑娘,我们该走了。”

    素九闻声点点头,吩咐魏兰卿:“记得照顾小主吃完哦。”

    魏兰卿单手撑脸盯着祝锦的碗里,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扔着个布袋,嗯了一声。

    两人很快就走了,貌似有什么要紧的事做。

    祝锦却是没食欲,抓着勺子没动,等着他给她辟谷丹。

    她分明看清楚了,这布袋里是装的是一颗颗圆润乳白的丹药,应该是方才他所说的辟谷丹。

    身旁的男人看着她眼巴巴的模样,喉间溢出一道似有若无的笑声,也不说要她跟他走了。

    “怎么,害怕?”

    祝锦老实地点点头。

    魏兰卿伸手打开了布袋,哎了一声,把空空如也的布袋底给她瞧:“不好,辟谷丹吃完了。”

    他语气可惜又似劝慰:“虽说这五毒汤看上去吓人,可实实在在是大补的东西,对你来说只有好处。”

    “不急,等你吃完再走。”

    看见男人此刻眯眼笑着说话,祝锦丝毫没受到一丝安慰,男人笑容似毒蛇吐信,冷不丁让她觉得这疯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吃辟谷丹,而是让她自己给自己挖坑。

    实在是肚中难受,有吃总比饿死好,祝锦闭着眼喝了口汤,挑拣了几根叶子吃。

    本以为这顿饭会吃上许久,魏兰卿也没想过祝锦这么快就能接受,看着她一点没停顿地喝完了一碗。

    他有些不怀好意问道:“味道如何?”

    祝锦没吭声,只是下了桌去牵魏兰卿的手,笑容灿烂:“爹爹,我们走吧。”

    这种味道她不想再回忆一遍。

    魏兰卿笑出了声,将她抱起来,朝院外走去,一路上倒是没再烦祝锦。

    祝锦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她昨晚就是跟一堆吸血的毒虫在这睡了一夜。只不过此刻正是白天,那密密麻麻的蛇虫没了踪影,只剩满窟的枯枝败叶,看不见一只活物。

    魏兰卿拎着祝锦的衣领把她放下,示意她往前走。

    她往前看,昨晚那只大蛇攀附的石壁此刻缓缓向两边移动,露出一面黑黢黢的空间。

    像是被一层墨布挡住,祝锦除了黑色看不见里面具体情况。

    迟疑片刻,祝锦带头踏入。

    魏兰卿见她胆子没有想象中的小,没了兴趣,大步流星超越了她。

    “这里是蛊家秘境。”

    随着男人清冷神秘的声音响起,周围陡然一变,祝锦脚下踩到大片石砖铺陈的地面,地面边缘无所依,竟是悬空而建,有十四条看不清源头的铁链由地面向远处延伸,而远处黑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抬头看一眼,也是黑的,只有地面嵌着的几颗夜明珠微弱亮着。

    她脚下的地砖似是感到来人,从中向两边缓缓敞开一处地下阶梯。

    竟别有洞天。

    这次由魏兰卿带头往下走,祝锦跟在后面,因为阶梯跨度太大,她走的慢些,落在魏兰卿后面。

    等她小心翼翼迈过数十阶赶上身前的人,冷不丁跟一条巨蛇对上了眼。

    “这是七层蛊塔的第二层,注意脚下。”

    还差一点祝锦就踩上了那蛇的尾巴,她快速挪开脚,朝魏兰卿的远处动身。

    缠着那人身上的蛇看见她的动作尾巴翻动,往前凑了不少,两颗黑眼瞳亮晶晶的盯着靠着石壁的祝锦,活像一只歪头打量的...狗?

    祝锦不自然摸摸鼻子,这不太聪明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是昨晚上那条。

    这一层结构跟刚刚地面上一样,皆是地砖镶嵌夜明珠,石壁上挂着几条粗壮的绿藤,粗粝的缝隙里钻出不少颜色诡异的蘑菇。

    七层蛊塔么。

    她打量脚下的地砖,向前探探,果然踩到一片脚感与四周不同的地砖。如果说这是第一层,那第二层第三层直到第九层,只可能是往这地下去了。

    这塔,居然是倒着的?

    魏兰卿不动声色地打量祝锦,见她踩上地门,点点大蛇的脑门,示意它下去。大蛇不再盯着祝锦瞧,麻溜地下地,转眼间就来到了祝锦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哈——”

    泛着寒光的獠牙降临头顶,那双长舌像红绫一般朝祝锦飞射,她开口,“爹爹。”

    “青什。”魏兰卿紧接着出声。

    好险。

    祝锦贴在身侧的拳头默默握紧,如果刚刚她不出声,这人是不是要放任它咬掉她的脑袋?完全不敢细想,她毫不怀疑此人做得出来。

    红舌离祝锦的脸一寸时堪堪停下,青什吞吞口水,闭上嘴,努着身子像后退。

    好香,好香,好想吃......

    它回头瞄主人两眼,眼神有些埋怨。前面那些被丢在窟里的人一个都没有眼前这个人香,连主人也是......

    青什被下令,天亮之前窟里的人还活着,就不准它吃,只准那些身子还没它一块鳞片大的臭虫吃。

    被丢下来的人,自打它住在这起,没有一个挺过后半夜。青什早已养成了见人就吃的习惯,把那多年前的命令全然抛之脑后。

    只见魏兰卿手指轻掐,青什整条身子凭空飞起,七寸处仿佛有重物锁住,它难受得不停摆尾。

    祝锦连忙后退,还是未躲过蛇尾波及,被抽到了手臂,红袖露出的一截莹白手腕赫然印上一条红印。

    “蠢货。”

    魏兰卿有些不耐烦,祝锦向他看去,对方瞥她一眼。

    祝锦只觉得好端端一个人戴个黑色面具,衬得人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在骂谁蠢。

    大蛇颓然倒地,地门应声而开。

    无数爬虫争先拥后从门内挤出,齐齐探出触角,似有所感应,朝着魏兰卿的位置移动。

    魏兰卿背对着地门,离它只有十步远。

    祝锦在门开的那刻人就不好了。

    这些虫子,可比昨晚上那些还要大,还要恐怖。

    油亮的花色背甲坚硬如石头,腹部为白褐色,爬行之间能看见里面生长的脏器跟随涌动挤压。身体呈长节状生长,足腹上附着密实的尖毛刺,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却空空如也,只留下两处浅浅的凹陷。口器巨大无比,约为身体的一半,在触角探索的同时口器不断发出尖锐的鸣叫,在空荡的塔层间不停回荡。

    “你肯定想知道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魏兰卿一步步朝祝锦走来,身后的蛊虫紧紧跟随着他的步子,“医家竟然出了个天生玩蛊的料子,真是有趣的紧。”

    他叹了口气:“可惜了,不知你家那些人知道了该怎么想。”

    魏兰卿走的不紧不慢,身后的蛊虫也似乎在学着他,不紧不慢跟着,始终保持在他身后一段距离。

    “会了杀你,还是留你?”

    黑色的面具低到她面前,祝锦跟一双戏谑的眸子对上,从眸子的倒影里看清自己惨白的脸。

    她可不知道她天生适合被虫子咬。

    祝锦深知自己在眼前的世界里活着没有任何优势。在她那个世界,虫子就是虫子,最不讨喜地位也最低微。往深处说,因为没有哺乳动物那样可爱的外表和亲人的灵智,活着只顾生存繁殖,不近人情,自有一套被人类社会所接纳的生存体系,被大多数人所讨厌。

    但为何在这里,这些蛇虫仿佛开了灵智,懂得人话。

    她看着跟随魏兰卿脚步停下的虫子,躺在地上晃着腿,露出柔软的腹部,微微怔神。

    它们甚至知道...讨好?

    “知道你被咬了,那些伤口去哪了吗?”

    祝锦摇摇头。

    但她猜测,应该跟她的血液有关。

    魏兰卿却没继续说,而是问道:“你可知何为蛊?蛊家拿何炼蛊?蛊为何对他们言听计从?”

    身后的蛊虫突然变了队形,一个接一个往上叠,在魏兰卿往后坐的那刻形成了一把一人高的椅子,被晾在一旁多时的青什此刻也爬了过去,顶着魏兰卿撑脸的手肘一动不动。

    “谅你也不知,”他稳稳端坐,自问自答地开口,“简单来说,把一群人关在一处密闭的空间里,不给吃食,不给水,他们想活着,会怎么办?”

    祝锦心想,会互相残杀。

    “为了活着,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吃人,喝人。

    “谁能活到最后?”

    最强的那个。

    魏兰卿说:“这就是蛊。蛊即是人,人即是蛊,万物皆可成蛊。你现在所看见的这些蛊虫,它们每一只,都曾是剩到最后的那个,每个人亦是如此。

    所有人都可以养蛊,但并非所有人都会养蛊。我刚才说了,万物可成蛊,而能拿来作蛊的活物,身上必须有七宗罪,贪婪,暴食,愤怒,嫉妒,色|欲,傲慢,懒惰。这其一就是贪婪,血肉对于蛊来说本就是美味,而你的血对于它们来说似有致命吸引力,这倒是让我非常意外。

    养蛊之人为了养蛊,把它们关着的同时,须要定时拿自己的血饲养,好让它们乖乖听话。表面上这些蛊对他们言听计从,实际上是反过来利用了他们的心理,好实现自己对血的贪欲。而这贪欲是越积越多,一旦血少了蛊不满意,它们会想尽办法榨干你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

    被丢进这窟里的人不少,几乎没有人能活着出去,无一例外全被蛊虫吸干了血。

    可那昨晚为何它们没有将你吸成人干?”

    隔着些许距离,坐着的魏兰卿仍旧高出祝锦不少,居高临下地凝视她。

    祝锦回看他,女孩的声调似是不确定:“还是贪婪?”

    “不错,”魏兰卿勾了勾嘴角,“人们不知道蛊虫其实非常聪明,将贪婪也把控得十分。好东西在你面前,你是为这一下吃饱肚子,还是为以后日日都能如此?你懂得,它们自然也懂得,见好就收,放长线钓大鱼。

    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些没有活着出去的人,全都是被吓死的。你昨晚被咬时,可曾见过什么吓人的画面?”

    祝锦想了想,摇摇头。

    昨晚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时,除了看见爷爷奶奶外,并未见有什么吓人的画面。

    “你倒是不一般了。”

    数年前,他被扔在这被啃咬时,可是被这蛊虫害得不轻,差点就这么死了。

    女孩娇滴滴嘟囔:“爹爹不也是吗?”

    她可记得很清楚,刚刚那位阿九姑娘,可是不小心透露了,这疯子也是从这窟里活着出去的,要论不一般,他还是首位。

    被祝锦一双清亮丝毫不见俱意的黑眸盯着,从他把她从窟里抱起那刻,魏兰卿便知,这祝家三小姐,绝非蠢类。

    他站起,指为刃,将手掌割出一道口子,血液争相顺着他的指缝和手背往下流,蛊虫落地,张大口器抢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甘露。

    祝锦头皮发麻。

    刚刚那番话,祝锦本已对蛊虫改观,至少不能拿之前的有色眼镜看待它们了。但此刻这些蛊虫不停攀附推攘彼此只为争夺那点血液,居然开始肆咬起来。

    抢到食物的蛊虫在进食后,油亮的背甲竟然从中生生裂开,发出嘎吱脆响,褪去的甲壳下又生出了一层,肉眼可见它们变大了不少。

    魏兰卿收住手,朝祝锦问:“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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