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

    那年轻人就是长恨,先前裴怀雁和他在战场上相遇,后面又在顾鸣面前见了一面。

    只是往日和裴怀雁最不对付的人,现在也只是沉默着没有再和裴怀雁呛声,裴怀雁还有些不习惯长恨这样子。

    没走多远,杜时莺就看见栈道的尽头有个佝偻的身影站在那里,他们走上前去,长恨却停顿了脚步,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杜时莺,不自在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节哀!”

    说完这话,他就快步离开了,似乎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的背影接近落荒而逃。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顾鸣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杜时莺同顾怀之如出一辙的样貌,即使之前见过,顾鸣也觉得心中一阵酸涩。

    他湿了眼眶,低声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杜时莺看着他哭,也觉得什么东西在心里生根发芽,那是名为亲情的种子,也许这就是隔辈亲吧!

    她看着面前这个老泪纵横的男人,重重地跪了下去,裴怀雁想了想,也顺势跪在了她的旁边。

    顾鸣没有心思去注意裴怀雁,只是一脸心疼地走上前来搀扶杜时莺,可杜时莺就像生了根一般,就是不起来,顾鸣抱着她的头缓缓蹲下,泣不成声:“我想怪你姑姑,可是若不是她,你便也不会活着;我想原谅你姑姑,可是你父母的死又与她脱不了干系!”

    杜时莺听他说这话,缓缓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顾鸣:“姑姑?我父母?”

    顾鸣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娘是顾家小姐,身份尊贵,却在一次出游的时候不慎失足落水,是你爹爹救了她。自那以后,你娘就跟鬼迷了心窍一般,为了嫁给他要死要活,最后你爹做了个倒插门,成了全邺城人的笑柄!”

    他说着说着就有些生气,胡子气得老高:“你爹入赘到咱们家的时候,蛊惑你娘将他一大家子人都接来了,沈静秋,就是你姑姑。”

    杜时莺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一道道泪痕都顾不上擦,她看着顾鸣,想要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

    顾鸣却岔开了话题,他转而看向裴怀雁:“当真打定主意不回去了?”

    裴怀雁坚定地摇摇头:“裴家以下狱,这么多年,皇帝忌惮裴家已经受够了,有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需要我再出手。”

    他说着,目光缱绻地看着杜时莺,“更何况,她现在这情况,也没有回邺城的必要了。”

    顾鸣看过了那么多事情,如何不明白裴怀雁的心意?将杜时莺托付给裴怀雁,也是个极好的选择,他顾鸣看人,就不会看错!

    只不过当他看向依旧木讷的杜时莺的时候,他又有些没有把握了,小丫头片子看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反应过来。

    此后,经由马庚筛选出来的愿意追随裴怀雁的士兵便跟着裴怀雁夫妇上了山,同他们之前要喊打喊杀的匪寇住在了一起。

    而有些家中妻儿还在邺城的士兵不愿意跟着他们做叛军,马庚也没有为难他们,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妻儿家庭,若不是他早先觉得时局有变,早早地将自己的妻儿接到安全的地方,他也不一定会追随裴怀雁。

    晓寒在山上过了一阵无忧无虑的日子,将顾鸣种的蔬菜水果祸害得差不多以后,被顾鸣揪着衣领子拉出去当随行军医。

    虽说他看着小,一身武艺和古灵精怪的脑子也为长恨出了不少妙计,在与官府的大大小小战役中屡出奇兵,打得官府士兵苦不堪言,长恨也因此与晓寒越发的亲密无间。

    杜时莺在山上和顾鸣教小孩子读书习武,有时候杜时莺也能学个一招半式,自从上次裴怀雁和长恨的战争过去以后,顾鸣就让人把城中的所有老弱妇孺都带到了山上来,美其名曰:人多热闹。

    山中不知岁月长,不知不觉已经是春日了。因为粮草紧缺,杜时莺带着山里的残兵去种地,犹记得去年初春,杜时莺还在天益县拿着《田耕农种》混日子,如今却在这里当起了老师傅。

    她不再回忆过去,仿佛只要她不去想,过去的那些苦难就不存在了一样。

    冬去春来,宫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圣上重病,将所有事物悉数交予华蕴殿的那位暮云主子,经暮云的手 的折子,往往都能处理得又快又好。

    最初朝中颇有微词,却都被暮云以雷霆手段镇压。

    观星台上,一身披很色大氅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处渐发生机的绿树。

    苏总管拿着一个汤婆子,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初春天寒,主子还是要注意保暖!”

    他缩着,小心翼翼地将汤婆子双手奉上,暮云却置若罔闻。

    他有些害怕,却依旧强撑着提醒暮云。暮云有些烦躁,低头看向他,眼里没有一点感情,全是冰冷与狠戾。

    苏总管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这暮云主子进宫的时候还没有他高呢,这一转眼,竟就比他高出一个头去。

    正这样想着,苏总管就感觉自己手上一重,随即手上就是一阵剧烈的灼痛,在之后就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带着苏总管的心也沉了沉。

    暮云冷冷地看着他:“谁让你上来的?”

    少年那冰冷的目光同他先前侍奉的那个君主别无二致!苏总管咽了咽唾沫,忙不迭地跪下身去求饶,然而少年并没有再将目光投向他,只是驻足在观星台这个邺城最高的建筑上,再一次去等一个他注定等不到的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来了这里多少趟了,为了迎接那个人,他费尽心机将皇帝药倒,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找到了冷宫中的密道,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却等不到一个她来。

    他该恨杜时莺的,但是杜时莺又做了什么呢?他好像没有立场去恨;当初他知道杜时莺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可是就因为沈静秋的关系在,他好像也不能爱这个人。

    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暮云撤回流浪在外的眼神。

    你看,他何其可悲,永远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日子。

    来人一身戎装,脚步急切,让暮云感觉好像下一秒就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果不其然,来人一脸不善地将暮云往观星台下面请:“圣上醒了,召主子觐见!”

    暮云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随即抬脚往观星台下走去。

    剂量还是不够大呢!

    崇德殿外,一批一批的太医被拉进去看脉,又都是摇着头出来的,见暮云来,所有人都为他腾开位置,让了一条路给他。

    暮云刚走进崇德殿,一股子浓重的中药味就扑鼻而来,他状若不经意地抬起手来在自己鼻边扇着风。

    半躺在床上的李玉看见他来,眼睛亮了亮,艰难地挥挥手,屏退了屋子里的所有人,等所有人都出去以后,他才朝着暮云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暮云依旧是面无表情,侧在两侧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捏紧两侧的衣服。他走到李玉跟前,像尊木雕似的站在那里。

    李玉看了看这个一年过去没有任何长进的少年,心中的得意更甚,他毫无威慑力地对着暮云说了一声:“跪下!”

    暮云听话地乖乖照做,李玉心中更是得意,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捏在手中的傀儡,忽地起身,艰难地朝着暮云面前的地上吐出一口口水。他看着不为所动的暮云:“地脏了,给我擦干净!”

    暮云听他这话,伸出手,用袖子在地上缓慢擦拭着,李玉犹觉得不够:“用脸!”

    暮云擦口水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李玉,那摄人的目光看得李玉有些胆寒,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突然想起这里是崇德殿,他能对自己怎么地?

    暮云没了再同他周旋的耐心,只低声说了一句:“圣上累了吧!该休息了!”

    奇怪的是,他说完这话,李玉就感觉自己眼皮子似乎有千斤重,睡意几乎是一瞬间就来了,他有些不甘心地想要指使暮云,却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等他两眼一闭,暮云便伸手进了自己袖子里,将一切收拾妥当以后才推开门出去,他一身大汗,脸色惨白,同往日里的许许多多个日夜一样,众人早已司空见惯。

    圣上有时候心情好了会召暮云主子,心情不好了也会召暮云主子,每次暮云主子一出来都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圣上做了些什么。

    不过什么都不是他们该管的。

    暮云冷清着脸,遣散了一众御医,强撑着回到了华蕴殿。

    他并不是装的,让李玉癫狂生病的秘方药揣在他的身上,对李玉下药,他也会受一定影响,即使他自己有解药,但是他不用,就也对他没什么效果。

    活着本来就是一件无趣的事,总要折磨一下自己的仇人,日子才不算过得太无聊。

    要是可以在自己死之前,再见一面她就好了。听说她在反叛军那里过得不错,那这样,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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