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会

    那老者听见裴怀雁的话愣了愣,手上拿着的棋子直直地落在了棋盘上,打乱了他方才布好的棋局。

    他却不管不顾的站起身来,眼里有欣喜,也有戒备,“你是谁?”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裴怀雁看,在心里想过一个又一个熟人,裴怀雁和其中的每一个都对不上。

    裴怀雁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一步一步走到对方面前。

    他坐到顾鸣对面,拿起桌上乱了的棋子恢复原位,“十年前,我在被遣送往天益县的天益县的日子里,是你帮助我,取得老皇帝的信任。”

    顾鸣冷哼一声,“臭小子!既然这样,为何又要带着皇帝的精锐,来攻打中顺县?”

    裴怀雁摊摊手,他两只手上各拿了白黑两枚棋子。

    “小侄本以为这中顺县不过是一群流氓地痞,无赖得紧,却没想到是顾老亲自教出来的兵。”

    顾鸣翘起胡子,又是一声冷哼,裴怀雁这才解释,“小侄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才取得皇帝信任,现如今他派我平反,估计也是不信任我,在试探我,这次成功的话也许就能留在皇城了。”

    顾鸣有些不屑地撇撇嘴,“要说这报仇,你不及我,我要是你,还会等这么多年?我看你是割舍不下啊!”

    他这话一出,裴怀雁就突然站了起来,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每天都恨不得杀了他!”

    顾鸣咂咂嘴,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裴怀雁吼完这声也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有些失礼,这才讪讪地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顾鸣。

    那样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子回家后害怕挨长辈的训,顾鸣点了点面前被裴怀雁复原的棋局,“来都来了,陪我下一局吧!”

    他说着,拿出棋子率先落下一白子。

    裴怀雁点了点头,拿过黑色的棋盅,细细端详起了这残局。虽说他方才复原的时候已经看过一遍了,只是这残局虽破,却是绝佳巧妙,饶是裴怀雁不是臭棋篓子,这样看着一头雾水,倒胜似臭棋篓子了。

    顾鸣见他这般,有些洋洋自得,“这可是我在家闲来无事,翻阅古棋典籍,这才得来这样一个残局,只是残局虽妙,却无人与我对弈。”

    裴怀雁听他这话,顺着话头问,以此来换区自己思考的时间,“顾老平日里操练那些兵,就没有让他们也跟你过个一招半式的?”

    顾鸣一听他这话,嗤笑一声,“他们,乡野小儿罢了,那里会下棋?教他们都不愿意学的。”

    裴怀雁笑了笑,落下一子。顾鸣看他落点,点了点头,“这还行。”

    他说着,就想起来昨日见的那个女娃娃,“你们出来打仗,还带家眷?”

    裴怀雁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杜时莺,他点了点头,“那是我夫人。”

    顾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棋局,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他就是那狗皇帝给你赐婚的那个出身低贱的夫人?”

    裴怀雁皱了皱眉,并不认同顾鸣这话,又听顾鸣道,“不过那丫头还算有趣,不像是传闻那样不识大体,出身低就低吧!只要是真心过日子的,你就不要苛待她!”

    裴怀雁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更何况,她出身可不一定低呢!裴怀雁这样想着,又跟着顾鸣下了一步。

    他看了看山下灯火透亮的营地,叹了一口气,“顾老知道我们住在山下,为何不趁着夜色将我们一锅端掉。”

    他这话本是玩笑话,顾鸣却变了脸色,“作为战士,他们最荣誉的归处就是战场!再者,若不是你们要来打,谁舍得拿自己的亲人跟你们肉碰肉,血撞血的打?”

    他吹胡子瞪眼,“现在城中老弱妇孺都是我那些孙儿在照看,若是没有他们,那些人活不了多久就都饿死了!”

    他说着,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棋盅,“他们本跟着我隐匿山野,谁都找不到,可就是这一入世,这一辈子就都搭进去了。”

    裴怀雁摇摇头,不敢苟同,“之前我们来的时候,就听说这中顺县内,买卖幼童是常有的事。”

    顾鸣重重地一拍桌子,“不可能!我带的人,绝不会做这种事!”

    他似乎是气急,胸膛急速起伏着,裴怀雁怕他就这样厥过去,忙起身跑到他身边去给他拍背顺气。

    也许只是县令他们知晓这勾当吧!裴怀雁这样想着,心中却始终觉得亏欠了杜时莺,明明此行也是来找她弟弟的,却就在眼皮子底下被带走,硬生生地错过了去。

    顾鸣越喘越凶,许是两人的动作惊扰了山上旁的人。

    远处的路上突然亮起了光,远远地传来呼喊声,“老头子,你没事吧!这夜里风大,你身子又不好,也不知道出来干什么!”

    那男子声音带着埋怨,听起来年纪却不大,裴怀雁听着还有一些熟悉。

    对方的亲昵口气,似乎是和这顾鸣关系十分密切。

    不待他问,来人就走到了他面前,明亮的火把照亮了彼此的脸。

    他们在看清对方的脸的一刹那,齐齐出声,“是你?”

    倒是把旁边的顾鸣吓一跳,他止住喘,“你们认识?”

    不待他们回答,顾鸣又自言自语,“认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你们白天还打了架。”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说是打架还能是怎么地?顾鸣说完这话,在那里装鹌鹑。

    来的那个小青年看到自家爷爷这个龟缩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轻轻地踹了他一脚,“你说要等人?就等了这么个玩意儿?”

    裴怀雁看也不看他,只是背着手,看起来他倒是最老神在在的,见自己的侮辱没有得到回应,那小青年气急,“看来白天砍你那一刀还不够狠,既然敌军主帅都来了我这里,那么我不介意成人之美!”

    他说着就将手上的火把朝着裴怀雁扔来,却在半道上被顾鸣打歪,横着飞了出去。

    “长恨!住手!”

    名为长恨的青年愣了愣,随即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要我住手?这可是我们的敌人!您一生都在抗争的敌人!”

    顾鸣翻了个白眼,“我自然知道!不过他是我徒弟,纵使你们立场不同,也不要在我面前打架!”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在我背后也不可以!”

    长恨不解地看着他,他却将手轻轻地搭在了裴怀雁肩膀上,“小子,没事吧?”

    长恨看不得他的眼里盛满的关心,扭过头去,“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

    顾鸣点点头,没好气道,“老夫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长恨看着冥顽不灵的他,撤回了自己想要扶他的手,气狠狠地看了裴怀雁一眼就转身回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裴怀雁看了看顾鸣,“这样没事吗?”

    顾鸣摆摆手,“他今日想杀你,你却担心他?怕什么,他又不是小姑娘!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他轴得很!”

    顾鸣说着,缓缓坐了下去,“你那胳膊,没什么大事吧?”

    裴怀雁摇摇头,笑着开口,“能有什么事?一点点小伤而已!”

    顾鸣一听这话,冷笑一声,“长恨可不是那些小猫小狗,挠一下那种,他是小狼崽子!今儿个打完仗回来他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说自己重创了敌军主帅,却没想到就是你。”

    裴怀雁笑了笑,没有说话,顾鸣瞪着他,“笑什么笑?伤在你身上的,你还笑得出来?”

    裴怀雁这才止住笑,转头看向被长恨搅得一团乱的棋桌,摊开双手:“今儿个没得下了。”

    顾鸣看也不看那棋局,从旁边的草丛里面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含混道:“不下就不下,日子长着呢!”

    他这样说着,似乎自己也觉得没有定数,于是叹了一口气:“要不你别回邺城了,跟着我干?”

    裴怀雁瞥他一眼不说话,他不是非要待在狗皇帝身边才安心,只是忍辱负重多年才取得皇帝的信任,若是现在叛逃,岂不是前功尽弃,裴怀雁如何能答应?

    顾鸣也想到了这一点,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些许试探:“你若是要回去拼,将你夫人留在这照料也是好的。”

    “不行!”

    裴怀雁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倒是让顾鸣有些意外。

    他以为两人之间并无感情,若是回去,他夫人要受不少苦。当然,他也绝非没有为自己考虑。

    裴怀雁是个人才,如若不能为他所用,这便是他的损失,要是杜时莺在他这里,两人往来也有光明正大的借口。这些考虑顾鸣自然不会全盘给裴怀雁说出来。

    裴怀雁一句话说出去以后才发现不对劲,忙看向顾鸣,想要解释什么,却被顾鸣制止了。

    他看了看天色,下了逐客令:“今日夜深了,老夫要休息,就不留你了,你自己回去!”

    裴怀雁对着他行了一礼:“是,顾老好生休息,下次晚辈再携内子登门拜访。”

    顾鸣并没有回他,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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