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5 章

    李善用和孟湉趁着宫变刚刚发生、各处一片慌乱的机会,迅速离开了卢奴王城,一路上遇到好几队盘查过往行人的兵丁,甚至还遇上过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好在他们两个都是机警的人,每次都想办法躲过了。

    从卢奴王城到襄国路途不算遥远,若是骑马两三日就能到,可他们来时走的是官道,自然安全、平坦,现在官道上布满了盘查的岗哨,他们只能绕路,避着卢奴人从深山老林之中穿过去。两个人都十分清楚此举非常危险,甚至为了是昼伏夜出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爆发了婚后的第一次争吵。

    “我看咱们还是昼伏夜出的好。”孟湉冲着黑黢黢的林子端详半晌,说道,“危险的东西都是昼伏夜出的,要是白天赶路夜里睡觉,恐怕睡梦之中被什么东西咬了都不知道,还是白天安全些的时候睡足了,才有精力赶路。”

    李善用急道:“我先前看过资料,卢奴这个地方邪门得很,深林子里什么都有,豺狼虎豹、毒虫毒蛇、绊脚的藤蔓、扎人的荆棘,白天睡觉倒是安全了,可是夜里什么蛇虫鼠蚁都出来了,让人怎么赶路?若叫毒蛇咬上一口,可真要在这地方长眠了!”

    卢奴追兵的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孟湉也急躁起来:“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夜里太危险,你连走路都不敢,还敢睡觉?!”

    李善用气道:“白天天亮,路也看得清,危险的东西也少,咱们提高速度,尽快走出去。夜里我跟你轮流睡,保证不让你睡着睡着叫野兽叼走了,这总行了吧!”

    孟湉一口拒绝:“那不行,有我在,怎么能让你连觉都睡不上?白天咱们两个都踏踏实实睡觉,晚上再赶路,这几天月亮大,能看得清。”

    卢奴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若再滞留下去只怕就要被发现了,两人顾不得争吵,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慌忙钻进了树林中。

    “咦,我刚才好像看见这边有人,怎么过来又不见了?是不是躲进林子里去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李善用从前有空的时候,跟乌瓜学过几句卢奴语,卢奴人的对话,她勉强能听个大概,一听带队的人这样说,登时心头一紧,不由得伸手过去,握住了孟湉的手。

    “哎呀,走吧走吧,就算真的有人,进了这黑林子也出不来了,咱们干嘛冒这个险?”

    “也是,这林子凶险,从来都是有进无出,算了,咱们还是往那边走走吧。”

    两个卢奴兵丁望着黑黢黢的林子,越说越害怕,队伍中的其他人也不愿意进林子去冒险,都说是第一个人看错了,这里根本没有人,一队人你说我劝地又走远了。

    李善用趴在林子边缘许久,等确认了他们是真的走远了,才拉着孟湉出来,一脸严肃地说:“我决定,不穿林子了。”

    “怎么?”孟湉听不懂卢奴话,不知道刚才那群卢奴人说了什么,一听李善用突然改变了主意,不由一怔。

    李善用把刚才那两人的对话转述了一遍,孟湉便也犹豫了起来:“他们是当地人,都不敢进这个林子,咱们俩……啧,要不还是算了。”

    孟湉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是也最有自知之明,他们两人都是宫里太太平平长大的孩子,谁也没走过野路,不知道山林里到底有什么危险,真遇到了又该如何应对,万一陷入险境根本无计可施。

    这么一想,走林子里的危险甚至于比走官道还大得多了,倘若落在白琮手里,至少还能跟他讨价还价,可若是落在野兽口中,他这个皇子亲王的身份,未见得能比山里樵夫的身份多换几分活命的机会。

    孟湉与李善用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得一见的“认怂”二字。

    “好,那就走官道。”最后,还是李善用拍了板,接着心有余悸地说了一句,“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黑黢黢的林子了!”

    既然定下了走官道,就得想办法装扮一番,总不能就这么大喇喇地送到卢奴兵丁眼前去。李善用眼珠一转,解开自己的头发,改梳了个男子的发髻,又让孟湉解下外袍,她临时改造了一下,自己穿上。她的身材本就高挑,扮作男子并不十分突兀,又刻意变化了嗓音,颇有八分肖似十几岁的小男孩。两个人对好了说辞,准备了一下所需的东西,便大摇大摆地朝官道走去。

    官道果然路平好走,也果然有许多巡逻盘查的兵丁,遇到第一起盘查的时候,李善用把孟湉挡在身后,自己出面跟对方交涉,借着递出一份文书的机会,悄悄往对方袖中塞了一颗金瓜子,对方的眼睛都直了,看都没看文书就干脆地放他们走了。

    就这么着应付了四五起盘查的兵丁,二人终于见到了一所客栈,想也不想便进去投宿——官道也走过了,盘查的兵丁也朝相过了,客栈还有什么不敢住的?早早进去吃点热饭,洗漱一下,睡个好觉,明天早早赶路才是正理。

    “只有一间客房了。”客栈掌柜笑得宾至如归,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为难,“两位看是加一张床凑合一晚,还是哪位去睡柴房?”

    孟湉看了看李善用,十分自觉地说:“那还是我……”去睡柴房吧。

    没等他把话说完,李善用就暗暗在他的手上掐了一下,不让他继续往下说,自己截口道:“兄长身材高大,还是兄长睡大床吧,我睡加的小床就行了。”

    孟湉知道她这么说必有深意,于是从善如流地说道:“那好吧,劳烦掌柜给我兄弟加一张宽敞些的床,尽量收拾得干净点。”

    “保证干净。”掌柜笑眯眯地说,“两位兄友弟恭,当真令人羡慕。”

    掌柜问过了他们想吃什么晚饭,便叫来小二把他们送到房间里去。小二伸手过来要帮他们拿包袱,孟湉敏捷地侧身躲开了,李善用客气地笑道:“小哥勿怪,这包袱是我嫂子亲手缝的,我兄长爱惜得紧,从来不让别人碰。”

    小二乐得轻松,便奉承了几句“大哥好福气”“嫂子好贤惠”之类的客气话,引着他们去房间了。

    兵荒马乱了这半日,二人终于又进了有屋檐的地方,迫不及待地要热水洗漱了一番,坐下喝口热茶定定神,这才觉得一颗心踏踏实实地落回了肚子里。

    “你蛮聪明的嘛,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包袱不能给人碰了?”李善用笑眯眯地夸了孟湉一句。他们二人约定好了,为防隔墙有耳,即便是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说话也注意避忌隐晦,以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当然了,这包袱是这样的,哪能叫外人碰。”孟湉一把提起包袱,轻飘飘的直摇晃,外头的布是李善用脱下来的外袍改的,里头填的是在野外抓的一包袱干草。

    他们两个是从满月宴上逃命出来的,身边什么东西都没带,是李善用提出来说,外出行旅之人没有个随身的包袱太过引人怀疑,所以才想办法做了个包袱凑数。不过只是个样子货,不能碰,让外人一碰就露馅。所以方才有人盘查的时候,孟湉都非常紧张地抱着包袱,仿佛包袱里装的不是一包干草,而是一包黄金似的。

    孟湉想了想,又好奇地问:“我刚才一直想问,你拿给他们看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怎么一看就管用?”

    这话说得够隐晦的,连李善用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应该是她刚才拿给盘查兵丁看的文书,于是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他看。

    原来,那是一张路引,写着持路引之人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因为何事要往何处去,底下还盖着县衙的大印。

    虽说官道上像他们这样称兄道弟的人结伴而行并不少见,但这样敏感的时刻,他们能一路畅通无阻,除了有李善用的金瓜子开路之外,这张路引才是起到了证明他们假身份的最关键作用。

    孟湉看罢,顿时肃然起敬,把路引还给李善用,忍不住说道:“这是你出发前弄的?你办事也太周密了吧,居然能想到弄这个!”

    “呵呵,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有备无患嘛。”李善用谦虚地笑了笑,心说,自从太子案后,我就养成了习惯身边常备路引、随时准备跑路的事,那是肯定不能告诉你啊。

    孟湉瞪大了眼睛:“你有这个,还拉着我往那种地方钻?”要是早知道她带了路引,他们何必为了要不要穿黑林子争论那么久呢,舒舒服服走官道不好吗?

    李善用不乐意了,嘟着嘴说道:“哎呀,我这不是后来才想明白这个灯下黑的道理嘛,再说了那个事你不是也同意了么。”

    如果不是黑林子过于危险,李善用还是愿意走穿林路线的,毕竟孟湉身份贵重,万一在卢奴出了什么事,朝野都要震动,听说那林子更加危险,她才转换思路,另想它法。卢奴追兵肯定想不到堂堂襄王妃出行,居然会随身带着一张货真价实盖着官府大印的路引,乔装打扮一下就敢仗着路引大摇大摆地走官道,所以他们只会更注重往偏僻无人的地方去寻。这么一来,官道就因为“灯下黑”反而成了相对最安全的地方。

    “两位客官,饭菜来啦!”小二招呼了一声,开门上菜,“二位请用,需要收拾的时候,再招呼我一声就行。”

    李善用客客气气地道了谢,送走小二,关紧了房门,与孟湉一起用饭。

    小二回到柜台,凑到掌柜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掌柜的,我打听出来了,那两个人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掌柜问道。

    “他们好像有什么组织,说的话都是黑话,听不懂,就听他们说什么出发前找门路弄了个什么给人一看就管用的东西,什么灯下黑,什么往那种地方钻,普通人谁这么说话呀。他们的包袱也不简单,一看就轻飘飘的没装什么金银细软,但听对话好像另有玄机。”

    掌柜神情凝重:“你还有一点没看出来,这俩人都是练家子,高个的功夫强,是个硬点子,矮个的功夫稍弱点,也不好对付。”

    “那掌柜的意思是?”

    “让他们踏踏实实睡一觉,明天一早好好送走得了。别银子没弄到手,反倒惹一身骚。”

    于是,李善用和孟湉这两个本该在深山老林里东躲西藏、亡命奔逃的人,就浑然不觉地在官道旁的黑店里舒舒服服用过了一餐热饭,踏踏实实地上床安歇,做了一夜好梦,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高高兴兴地告别了掌柜和小二,精神饱满地继续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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