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3 章

    李善用和孟湉离开卢奴王城的时候,章九辂恰好踏入了宴殿。

    此时,宴殿上的氛围与李善用离席时的欢声笑语大为不同,一群披坚执锐的武士围住了手无寸铁的众位王亲大臣,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殿中,以手指着端坐上首的明化公主,义愤填膺地高声指斥:“就是这个女人,假作怀孕,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儿带入公主府,冒充王叔的嫡长孙,阴谋混淆卢奴王室血脉!

    “诸位,这是中原朝廷的阴谋!这个孩子来历不明,只能仰仗公主府和中原朝廷的扶持,若干年后他做了卢奴王,在座的诸位便都要任凭中原朝廷鱼肉了!”

    “这……他说的是否属实?明化公主可否有个交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开口问道。

    “不是真的。”孟澈镇定地说,“这孩子如假包换就是世子的亲生骨血。本宫召见驸马的日子,彤史上皆有记载,与嫡长孙的出生时间相符无误,驸马本人亦可为证。”

    那人冷笑一声:“彤史是你们公主府自己记的东西,谁知道是真是假?世子是你的驸马,任凭你差遣,绝不会违逆你的意思,更算不得人证。要说人证,我这里倒是有两个人证,大家不妨见见。”

    说着,那人一拍手,便有两个身穿粗布衣裳的人被带入殿中,孟澈一见,心下便是一沉,知道今天怕是大势已去了——这两个人,便是嫡长孙的亲生父母。

    在那人的审问下,二人将嫡长孙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谁来他家相看,付了多少银钱,何时将孕妇接走,何时送回来,嘱咐他们不可泄露等等情形统统说了出来。特别是那人命仆妇将嫡长孙抱了出来,与众人验看,先时众人只觉得孩子长得不太像世子,却也没人多想,有了亲生父母一对比,登时便看出孩子与父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需滴血验亲,就知这孩子必是他家骨血无疑了。

    那人厉声说道:“诸位,找到这二人的时候,他们正被世子亲自带人追杀,连整个村子都被火海吞噬了,若再晚到一时片刻,这桩罪孽就永远无人得知了!”

    宴殿之上立即“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更有人直接站了出来,质问明化公主故意混淆卢奴王室血脉,究竟有何居心。

    那人却并不想众人将攻击的矛头对准公主,于是说道:“混淆血脉不是公主一人所为,世子本人也知道内情,就连王叔本人也是提前同意了的。”

    “怎么会呢!”“世子怎么可能同意!”众人当然不信,越发质疑。

    “那是因为……”那人提高了嗓音,把众人的议论压了下去,“世子根本没有生育能力,靠他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嫡长孙出生!”

    “轰!”众人立时又是一番议论。

    那人将矛头直指卢奴王,语气凶戾似刀锋:“王叔,您说是不是呀?”

    “你……你……”卢奴王又惊又怒,捂着胸口不停喘息,根本说不出话来。

    孟澈端正地坐在上首,开口质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辞,你这样诋毁本宫的驸马,手中可有真凭实据?”

    那人斥道:“公主与侧妃多年无孕,便是铁证。”

    孟澈轻笑一声:“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本宫婚后无子,曾四处寻医问药,都说本宫体虚难以孕育子嗣,一时错了想头,才做下了这移花接木之事。这种事,高门大户里尽是有的,并不稀奇,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此事是本宫一人所为,世子并不知情,尔等若要问罪,本宫愿与世子和离,以向大王谢罪。”

    “公主与世子当真是夫妻情深,都死到临头了还在维护世子的体面。可惜,令世子失去生育能力的毒药,是我亲手下在他碗里的,他能不能有子嗣,我比公主殿下,更清楚!”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刚才那名老臣颤颤巍巍地指着他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那人不假思索,扬声答道:“因为我不是白氏的孩子,我是乌氏的遗孤!

    “当年乌氏全族惨遭中原朝廷屠戮,只有我被乳母藏了起来逃过一劫,随着乳母东躲西藏地逃命,后来投奔到她妹妹家过活。乳母的妹妹曾是白夫人的侍女,受白夫人所托带着白氏幼子逃离王宫,未料白氏幼子染病去世,她无法向白氏交待,见我与那孩子年纪相仿、长相也略略相似,就假称我是王叔的侄儿,送入王宫交差。反正多年不见,王叔早已不记得侄儿的容貌,曾经服侍的下人,也在战争中离散找不到了。于是,我就顶着白琮的身份留了下来。

    “诸位,乌氏才是卢奴之主!白氏不过是我乌氏之臣,靠着搜刮民财谄媚中原朝廷,窃居王位这么多年,本已失仁失德,竟然还妄图将王位传之子孙。我身为乌氏遗孤,如何能坐视不理!

    “现在,已有忠于乌氏的几万将士守在在王宫外,只要诸位愿意奉我为主,将那僭王拿下处死,便都是新朝的开国功臣!”

    图穷匕见,那人终于把真正的目的说了出来,什么嫡长孙的身世,什么世子有没有生育能力,都不过是他捅向卢奴王的一把把刀罢了,甚至他是不是乌氏遗孤都只是他自说自话而已。唯一真实的,只有他现在手握数万大军围住了王宫,和他想要自登卢奴王位这两件事而已。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一时转不过来弯来,乌氏全族覆灭了二十年,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遗孤。看他的年纪,当年出事的时候应该还不到七岁,听说当年乌氏七岁以下的男孩都被送入了内侍省,这人莫非……

    便有熟知旧事的人,不由自主地转着眼珠打量起那人来。

    能在宴殿占据一席之地的,都是立于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了,谁也不会凭着一个人的只言片语,就为他冲锋陷阵,因此只是低声议论,绝无一人听他的指令。

    那人急了,心知若不见见真章,这群老狐狸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于是又拍了拍手,便有一人抱着老大的一个盒子送进殿来。

    那人打开盒盖,从中提起一物,环顾四周,扬声说道:“世子白曳罗已死!白氏气数已尽!诸位若不奉我乌氏后人为主,还要效忠何人!”

    孟澈当即面色剧变,上前几步仔细验看,拎在他手中的当真便是白曳罗的首级!今日入王宫之前,她还与他见过一面,谁知此时再见,竟已落得如此光景……

    一行清泪蓦地自眼中滚落,孟澈大喝一声:“殿外可还有忠于本宫与世子的勇士,来将这个弑君的逆贼拿下!”

    “有!”

    一个清脆的声音孤零零地响起,众人朝殿门处望去,一名女子头裹黑巾,一身短打,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一步一步走上殿前——正是满腔悲愤孤勇的章九辂。

    “公主殿下万安。”章九辂先向孟澈抱拳行礼,而后转身与那人四目相对,高声说道,“他不是乌氏遗孤,他就是白家的孩子、大王的侄儿——白琮!他没有资格争夺卢奴王位!”

    这个在宴会用酒中下毒、带兵包围王宫、意图逼宫夺位的逆贼,竟然就是章九辂心目中一直委曲求全、淡泊名利、无心报仇、只愿随她远走高飞的那个白琮,是她满心欢喜地说想嫁、满眼心疼地求李善用帮帮他的那个白琮,是那个——今生唯一惹她心动的男人。

    自从章九辂上殿之后,白琮就怔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她坚定地挡在明化公主身前,以敌对的姿态面对自己,心中五味杂陈:“辂辂,你……不要这样……”

    章九辂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五岁进白氏族学读书、八岁跟随母亲的侍女逃往外家避祸、十二岁回到王宫被大王收养,十八岁出宫开府,跟着通译官学中原话,桩桩件件都有人证,都是你自己亲口对我说的。你从来没有长时间地离开过白家人的视线,没有换人而不被发现的机会。你根本不是什么乌氏遗孤,你就是将血脉之亲与养育之恩都弃之不顾的白眼狼白琮!”

    白琮手中的确握有数万大军,但是只靠杀人是坐不稳王位的,必须争得大多数大臣的认同,才是最好的办法。杀得血流成河、强行登位,不是他所乐见的,也不利于他下一步需要进行的计划。章九辂拿着他情热时对她交待的身世,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他的底,实在令他被动极了。

    “章九辂你别犯傻!”白琮既气恼又心疼地看着章九辂,低声斥道,“白氏气数已尽,你若是现在站到我的身边来,等事成之后,你就是卢奴王妃!”

    “我是明化公主府的掌事女官,不是什么王妃。”章九辂望向他的双眸之中再无半分感情,曾经永远对他含笑相对的面容冷硬如铁,高声厉喝道,“乱臣贼子,弑君犯上,人人得而诛之。襄王殿下与王妃已经知晓逆贼阴谋,连夜赶回襄国调兵,诸位若是附逆,人人皆当同罪!”

    白琮大喝一声:“章九辂!”

    章九辂寸步不让,也大喝一声:“白琮,我现在就要带公主离开,你放还是不放?!”

    白琮摇头:“你一人离开,公主不能走。”

    “好。”章九辂提起了拳头,“那咱们就拳脚之下见真章吧。”说罢,便一拳狠狠挥向了白琮的头脸。

    “来人!”白琮身手敏捷地避开她的攻击,立即大喊一声,躲到护卫身后,“抓住公主,制服章九辂!不要伤了她!”

    “铮”的一声,无数叛军齐刷刷拔刀出鞘,向着赤手空拳的章九辂围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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