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0 章

    李善用好不容易哄走了廖缪缪,商绂又接踵而至。

    这位老人家曾是帛州绫锦院的院使,手握着商家十几代人密不外传的织造秘术,是李善用费尽心思延揽来的人才,当然不能像对待廖缪缪那样随意,不说倒履相迎,也得热情接待才是。

    于是,李善用吩咐将人请到花厅奉茶,自己特意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出去见商绂。

    她今日请商绂前来,为的主要是商量在襄国发展丝织业的事。

    李善用在均国时,为商绂一家人各自开了调养身体的药方,教他们用食疗的方式慢慢滋养因为多年忍饥挨饿、惊恐焦虑的困顿生活而逐渐亏虚下来的身体,还给了不少银两以供生活之用。这些时日,襄国笼罩在缺粮危机的阴影之下,人人节衣缩食,唯恐不知哪日就断了粮。可是,李善用特意吩咐人给商家送去上等的粮米、菜蔬、鸡鸭鱼肉和用得上的滋补药品,他们反而吃胖了一圈。

    商家人自从蒙难之后一直流离失所、担惊受怕,在李善用的帮助下终于过上了吃喝不愁、安安稳稳的好日子,加上她开的食补、药补的方子确有神效,一家人的身情况明显好转,特别是商五郎、商六郎的伤腿都恢复得极好,日常行走已看不出明显不便,更是卸下了商家人的心头大石,心情舒畅了许多。

    今日来见,商绂昂首挺胸、走路带风,双目炯炯、神完气足,鬓边数茎银丝梳得一丝不苟,端看那意气昂扬的精气神,倒更像是五十来岁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与在均国初见时衰朽颓败、行将就木的模样大相径庭。

    商绂见李善用来了,便主动站起身来,拱手为礼:“我一家承蒙李女官搭救,如今全家皆已安康无恙,愿为李女官效犬马之劳,但有使令,绝不推辞。”

    “商老院使客气了。”李善用连忙还礼,笑着说道,“在下邀您前来,确是有事想请您帮忙。”

    商绂拱手道:“还请直言,老夫必定鞠躬尽瘁,竭尽所能。”

    见商绂如此真诚,李善用便省去客套,开门见山地说:“先前我曾与商老院使提起过,想在襄国发展纺织业,希望能借助您的多年经验和技术,不知您考虑得如何了?”

    这一问正中商绂下怀,他对李善用极为感激,亦十分清楚她延揽自己为的就是此事,因此来到襄国安顿好之后,便立即着手谋划此事,加上曾经主持帛州绫锦院的多年经验,胸中早已有了腹稿,一直便等着李善用来问呢。

    “李女官的眼光极好,襄国是有纺织业的底子在的,早在数十年前“襄纱帛绣”就曾经闻名天下,只是后来襄国绫锦院遭到裁撤,才逐渐没落下来。”商绂朗然一笑,有条不紊地给李善用介绍情况,“来到襄国之后,我走了一些地方,看到许多地方都有大片桑园,家家户户都还保留着养蚕缫丝的习惯,而且还在不少地方看到有人养夏蚕,这在其他地方并不常见。”

    “此外,这一路行来,我看到襄国本地和附近州郡府县的富户与中产之家,大多有穿用丝绸的习惯,街边常能见到遍身绫罗之人,可见销路亦是不愁的。如此看来,襄国丝织业之重兴,天时地利人和皆已具备,李女官若是拿定了主意,老夫便即刻着手去办,结果必定不会让李女官失望。”

    商绂不愧是曾经执掌天下第一绫锦院之人,不需李善用多问,便已将她想了解的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甚至点到了一些她未曾想到的角度。看来将重振襄国丝织业之事交给商绂,她可以省心不少了。

    “商老院使思虑如此周全,在下自愧不如。”李善用十分欣喜,笑道,“实不相瞒,不久之后襄国运河即将恢复通航,我欲在襄国重建绫锦院,借助运河之力,将襄国织品销往各地,重振美名。不知商老院使以为如何?”

    “当年贯通天下商道的襄国运河竟要恢复通航?这可是天下经商往来之人之福泽啊!”商绂欣然惊叹,“襄王殿下若行此举,实乃功在当下,利在千秋。李女官重振襄国织品美名的想法亦与老夫不谋而合。

    “不过,老夫有一想法,还望女官参详。绫锦院乃是朝廷官营,各地绫锦院皆须受京城绫锦院管辖,每年都要贡上一定数量的丝绸。襄国绫锦院既已裁撤,或可考虑参照绫锦院的经营模式,由王府自行开办、自行管理织坊,免去无端受绫锦院的辖制,似乎更加便利。”

    “所言甚是有理,就依商老院使之言。”商绂句句都能说在点子上,令李善用十分省心省力,她十分满意,便又笑问,“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若要将襄国织坊建立起来,不知需要多少银两?”

    商绂不假思索地说道:“如果有现成的地方,不需考虑场地费用,有一万两白银足矣。”

    “一万两?!”李善用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她近来习惯了购粮、整修运河这些动辄几十万两的大项目,没想到开办织坊会这么便宜。

    商绂沉吟着看了看李善用的神色,委婉说道:“王府高价购粮之事,老夫有所耳闻。若是一时拿不出一万两,老夫也可再想办法尽量压缩一些。”

    “不必不必不必,”李善用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嫌数额高,而是意外您要得太少了。从无到有地开办织坊,一万两当真够用吗?”

    “李女官过虑了,”商绂微微一笑,说道,“如果只是将织坊开办起来,所需的无非是购置织机、原料,以及雇用女工的费用而已,用不了多少银两。而织坊能否打响名头,关键不在于投入多少银钱、扩张多大规模,在于织造技术能否超群绝伦。

    “能织出别人织不出的珍奇织品、绣出别人绣不出的花样纹饰,才是织纺名扬天下的关键,却也是最需要花大价钱、投入无数人财物力才能有所突破的。但襄国织坊有我在,这笔费用便可以省去了。”

    说到这里,商绂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既然商老院使已然成竹在胸,我便将重振襄国纺织业的重任托付于您。”话说到这里,李善用再无疑虑,起身去取了一万两银票来,“您把银票收好,什么时候需要补充了,只管随时开口,我定竭尽所能满足。我只求一点,待运河恢复通航之时,便是我襄国织品行销天下之日。”

    “好。”商绂毫不推辞地接下了那一万两银票,昂首傲然一笑,“李女官尽请放心,老夫必不辱使命!”

    如此忙忙碌碌地又过了数日,李善用应邀与金匀一同踏勘运河沿岸的地形,规划将来的商业布局。

    为了行动方便,金匀今日穿了一身窄袖袍服,戴了轻便的发冠,眉眼稍稍上挑,整个人显得精明强干、意气风发,与那日舫室中的神仙之姿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风景。

    金匀说了说自己的想法,李善用也斟酌着提了些建议,但她始终闭口不谈自己的计划——此人身世成谜,终究引人疑窦,她虽与金匀达成合作,但并不代表就能完全信任他。

    金匀半开玩笑地看向李善用,问道:“李女官今日说话滴水不漏,怎么如此生分?可是在下哪里做得不妥,开罪了你?”

    李善用的笑容透出一丝尴尬:“绝无此事,是容直兄想多了。”

    她只是忽然想起前几天方修明说的“暧昧”二字,一旦存了这个意识,再去看金匀的一举一动,便时时处处觉得似有不妥,好像的确有些暧昧似的。就譬如此刻,金匀站的位置,与她是不是有些过于近了……

    她不愿误解金匀的意思,却更不希望金匀对她有不恰当的想法,于是决定还是尽量与他保持距离为好。

    李善用不动声色地向后撤了一步,谁知一阵清风拂过,恰好将一片树叶落到了她的头上。金匀正与她面对面说话,见状便十分自然地上前一步,抬起手,探到她的鬓边,轻轻帮她摘下。

    恰在此时,一阵整齐的马蹄踏地之声自远处滚滚而来,不过转瞬之间便从隆隆低响变为震彻天际。二人不约而同举目望去,当先一人金铠红袍、腰挎长剑、丰神俊朗、神采飞扬,正是多日不见的襄王孟湉。

    李善用心中默算,自从那日孟湉留字离开,到今日恰好五天,他说什么“五日必回”,居然是真的。

    她还没来得及想好该如何面对这个不告而别的家伙,孟湉便已策马奔驰到她的面前,手法巧妙地一勒缰绳,马儿便轻轻巧巧地驻足在了她的身边,抖抖耳朵,讨好地低下了头。

    孟湉坐在马上,笑嘻嘻地朝她伸出一只手,她未及多想,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结果被他一把拉到马背上,紧紧圈进了怀里。

    孟湉呼喝一声,马儿便又扬蹄而起,只遥遥甩下了一句话:“我们还有事,先回王府了,日后有缘再聚吧。”

    孟湉一阵风似的把李善用从金匀面前拉走了。金匀的手甚至还停留在方才她鬓边的位置,可他的眼前却只剩下了从她发丝上摘下的树叶和孟湉扬起的滚滚征尘。

    悠然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金匀将树叶凑到鼻端,轻轻嗅了一下上面残留的发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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