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均王府正院,依旧高堂轩敞、竹径清幽,侍从低眉含笑、恭敬守礼,透着一股累世簪缨的大家世族才养得出来的清贵气象。

    清晨早起,冯老王妃用过早膳,便有下人将昨夜均王寝殿前发生的事报了过来。

    “哦?鎏儿这孩子真是出息,连劫狱这种事都做得出。”冯老王妃慢条斯理地拿丝帕擦手,极为轻慢不屑地说,“早知如此,我也不必费这么大心思收服他了。就看这副沉不住气的性子,用不着我出手,不出三年,他自己就得哭着跪在我面前救他。”

    冯老王妃的侍女极有眼色地符合着笑了几声,又说道:“不过,襄王殿下昨夜也在大王那里,还待了整整一夜。”

    冯老王妃摇头笑叹:“看来,那孩子终于发现这事没那么简单了。啧,想当年咱们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果决狠辣,听说那孩子还是陛下亲自看着长起来的,怎么竟是个光长个头不长心眼的傻小子呢?”

    擦罢了手,冯老王妃将丝帕丢给侍女,笑容里满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群傻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是均王嫡母、均王府的女主人,不仅均王不得忤逆我,冯府也必须巴结我。任他们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去。

    “前儿冯府不是进了个巧手的梳头娘子么,叫进来伺候吧。今儿心情好,叫她给我梳个百鸟朝凤髻。”

    冯老王妃梳妆更衣后,便有人通传:“襄王殿下求见。”

    孟湉入内,先行礼问安,冯老王妃在上首坐着,笑眯眯道:“殿下客气了。老身上了年纪,就爱跟你们年轻人聊聊天、说说话,让我啊,也能想起年轻时候的事。”

    孟湉笑道:“若是堂叔祖母喜欢,我就多来请安说话。”

    两人客套了几句,冯老王妃命人奉上茶来,这次不是上回喝过的碧柳茶,而是近年来早已不流行的擂茶。孟湉尝了一口便放下,轻轻皱起了眉头。

    冯老王妃笑问:“这是我们年轻时候常喝的茶。怎么,不合殿下口味?”

    孟湉想了想,说道:“茶性易染,即名香亦不宜相杂。如此屑茶为末,杂投盐、椒、姜、橙相烹,真味尽失,殊为无趣。”

    冯老王妃笑吟吟地一摆手,便有人撤下擂茶,复又换上碧柳茶。

    孟湉端起茶盏才喝了一口,便听冯老王妃语气和缓地说:“殿下说得极是,这茶自是一国,盐、椒、姜、橙又各是一国,一国自管一国的事,若是伸手到旁的国里去,名香相杂,失了真味,便无趣极了。”

    这是话里有话,明摆着指桑骂槐了,孟湉放下茶盏,垂目道:“堂叔祖母若有话,不妨直说。”

    冯老王妃笑眯眯地摆手:“老身年老糊涂了,哪有什么话说,不过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罢了。倘话说得不中听了,还请殿下多担待。”

    孟湉沉吟不语,李善用所料果然不错,冯老王妃在均王身边安插了眼线,这么快就知道了他昨夜一起营救方修明,便迫不及待地借茶来敲打他。孟湉原本好心怜悯冯老王妃年老孤寡,担心她受庶子欺负,现在看来她的耳目如此灵便、行事风格如此霸道,不仅不是想象中柔弱可欺的兔子,反而是择人欲噬的饿狼。他不由在心中默默盘算起李善用早上才刚谋划好的“打狼”之策。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老娘娘正在见客,还请大王在门外等候传召……哎,大王你不能进去!……哎哎!快来人呐!”

    守在门外的侍女们个个娇弱,哪里拦得住均王一个擅武的成年男人,叽叽喳喳叫侍卫来拦人的工夫,均王已经大步闯到了冯老王妃面前。

    冯老王妃见均王不请自入,当即敛去笑容,沉了脸色,冷冷吐出两个字:“退下!”

    均王站在当地,不言亦不动。

    “怎么,这是要造反了?”冯老王妃神情淡漠,扬声对外头喝道,“来人!”

    冯老王妃的侍女们已叫来了侍卫,正在外候命,听见内间叫人,立即齐声应是,奔了进来。

    冯老王妃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漠然下令:“拖出去!”

    说罢,她还歉意地对孟湉一笑,道:“小子无礼,都是老身管教不严,让殿下见笑了。”

    她的态度高傲到了极点,仿佛站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任她搓圆捏扁的小小庶子,而不是一位有资格与她正面相对的均国之主、超品亲王。

    侍卫们都是冯家选进来的,跟随冯老王妃多年,只听于冯老王妃一人命令,眼中何曾有均王,此时领命而行,毫不犹豫地上前抓均王。

    均王回王府前已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岂会被几个家养的侍卫轻易擒拿,身法翩然一动,动作快如闪电地一串推、点、勾、锤,孟湉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看,也没能看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便见几名侍卫便统统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均王瞥也不瞥那些倒地的废物一眼,自顾自地将方才稍有弄乱的襟袖捋整齐,向着冯老王妃踏前一步。

    冯老王妃面色大变,身体情不自禁地向后仰,幸亏被身后高高的椅背托住了,才没有失仪。

    均王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她苍老的面孔、衰败的身躯,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感受。

    “把方修明交出来!”均王身体前倾,极具压迫感地沉声质问,“我今天早上派人去州府衙门打听方修明的消息,竟然告诉我人不见了。人是你们冯家的官员从王府带走的,才一天的工夫就落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冯家是要杀人灭口不成!”

    冯老王妃气得发抖,明明是这小子昨夜带人劫狱,劫走了方修明,她还没向他问罪,他反倒打上门来冲她要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低声喝道:“家丑不可外扬,我这里有贵客在,你且退下!”

    孟湉连忙开口:“堂叔祖母且慢,若是方修明的事,我也想听一听,毕竟数日前我已经按照堂叔祖母的讲述,将此事奏闻朝廷。待查案的钦差来了,少不得还要向我问询,这桩案子若有隐情,还该让我知道,不然倘在钦差面前说错了话,反为不美。”按照李善用的计划,后面还需要他与均王一唱一和,逼迫冯老王妃低头让步。如果均王她被赶了出去,后面的戏可就不好唱了。

    冯老王妃见孟湉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只得答应,冷着脸对均王说道:“大王到老身这里来讨方修明,老身却没见过此人,只是听说昨天深夜,大王带了一伙儿江湖客潜出王府。老身未免好奇,均国境内到底发生了何等天塌地陷的大事,值得一国亲王不顾身份,亲自衣小衣、持刀、深夜潜行?”

    均王不动声色,举目深深望了冯老王妃一眼,语气平静地说:“我听不懂老娘娘所言何意,昨夜我早早入睡,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才起床,哪有什么深夜潜行的事?”

    这是李善用教他的说辞。劫狱之罪非轻,即便是亲王,揽了这种罪名上身也十分麻烦。好在均王和他的一干手下都是惯走江湖、手脚爽利的熟手,回到王府后仔细回想,这一来一回确实没有遗落什么能证明身份的把柄,纵然冯老王妃有眼线,心知肚明就是均王劫走了方修明,但只要拿不出证据,就奈何他不得。所以李善用告诉均王,无论冯老王妃如何笃定,他都得装糊涂到底,绝对不能不打自招、自认罪行。

    冯老王妃被这无耻言论气了个倒仰,明明方修明就在他手上,他说起谎来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小子从前明明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愣头青,什么时候把脸皮练得这么厚了?

    “满口胡言!”冯老王妃斥道,“你既说不知道方修明在哪,可敢让人搜查你的寝宫,以证清白?”

    均王勃然变色:“老娘娘未免欺人太甚,本王的寝宫,便是大宗正司要搜查,也得先请了圣旨来。老娘娘一句以证清白,就要搜查,凭的是什么?本王又有什么不清白之处,要靠搜宫来证明了?”

    “放肆!”冯老王妃手掌用力,将身前的桌子拍出一声巨响,“你敢质问于我?!就凭我是先王正妃、你的嫡母,你再敢如此放肆,我就亲自上书大宗正司,告你忤逆不孝!”

    按律,父母亲告子女不孝的,罪名不审即定。冯老王妃身为均王嫡母,如果亲自上书大宗正司告庶子不孝,均王轻则锁闭、重则夺爵除国,后果十分严重。因此,她才拿这个筹码来威胁均王。

    谁知均王眉尾一挑,放诞不羁地轻薄一笑:“老娘娘尽管去告,我本江湖游侠,误入红尘做了两年亲王颇觉束缚难耐。老娘娘若肯送我夺爵除国,重返江湖,我正求之不得呢。”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