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早饭送了过来,众人草草吃了,抓紧时间小睡一会儿,醒来便继续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毕竟,正如孟湉所说,这事还没完,州府衙门失了人犯,冯家若想将劫狱的罪名扣到均王头上,就算手上没有实证,编也能编出证据来。再则,朝廷下令重审此案,若不得出个结果,方修明就算伤势痊愈、离开均国,也会变成背着人命案的通缉犯,过上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这是均王断然不愿看到的。

    尔雅打了热水来,服侍李善用洗了把脸,又帮她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衣服。李善用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将不相关的人屏退,对均王说道:“这件案子,我自己查了一些,听证人说了一些,襄王殿下自冯老王妃处也听到了一些。只是案情究竟如何,我还想听殿下再说一说。”

    均王本来记恨孟湉暗害,不屑接受他的帮助,但李善用治好了方修明,他自己刚许下了刀山火海在所不辞的诺言,何况李善用又是为了帮他,他便也不再推脱,沉吟片刻,将内情娓娓道来。

    均王的版本从基本事实上来看,与老均王妃所讲的相差无几,却是故事的另外一面。现任均王孟鎏是先王庶子,当时冯王妃把持王府,又厌恶先王的侍妾和庶子,王府下人便对年幼的孟鎏百般欺凌,他在王府的日子很不好过。幸好,孟鎏的乳母受过他生母的恩惠,因此对他忠心耿耿,想尽办法保护他、抚养他。

    可惜,好景不长,冯王妃不知为何诬指乳母偷盗御赐宝物,扭送到州府衙门治了死罪,还将孟鎏收到自己的院子里。从此,孟鎏再无奥援,虽然名义上是均王的儿子,实际上却成了嫡子孟銮的小厮奴仆,动辄挨饿受冻,还要挨下人打骂。

    转机出现在孟鎏八岁那年,他在王府外捡到了一个重伤昏迷的道士,这时冯王妃听信谗言,认为孟鎏命硬克兄弟,已经将他赶出了正院。孟鎏自己找了一间无人居住的杂物间栖身,便将道士安置在自己的住处,故意摔伤自己腿去良医所骗来外伤药,给道士敷用。

    道士伤势渐渐好转,知道这小男孩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见他身世可怜,便问他想不想离开王府。孟鎏自然愿意。于是道士便求见先王,说孟鎏是天生克父母手足的命格,自己受他救命之恩,愿意收他为徒,引他向道,结个善缘。先王本不愿意宗室血脉流落民间,但冯王妃巴不得先王的庶子们都死绝,便力劝先王同意,先王只得按照她的意思,让道士带走了孟鎏。

    孟鎏跟着道士行走江湖,渐渐才知道这道士在江湖上颇负盛名,人人称敬,有个名号叫作“抱一道人”。孟鎏根骨奇佳、天赋极好,跟着师父习得了一身高强武艺,渐渐忘了幼年在王府的遭遇,像抱一道人一样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做了一名自由自在的侠客,不几年也闯下了小小名望。

    生活渐入佳境之际,抱一道人突然将孟鎏召回身边,告诉他,他的父亲先均王已经薨逝,几位嫡子庶子先后夭折,无人继承王位,让他自己选择是继续做个江湖游侠,还是回去奔丧,继承均王之位。

    说到这里,均王冷笑一声,问李善用道:“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孟鎏的选择现在看来已经不需猜测,但若设身处地,无论如何选择都十分艰难。继承均王之位是血统赋予他的权力,如果放弃,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祖宗;可是均国上下被冯家把持多年,除了初代均王,每一代均王都是冯家的外孙,他这个被冯王妃视作眼中钉的庶子继承了王位,如果不肯像父祖一样做冯家的傀儡,恐怕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而且还会像他的乳母一样,被扣上一个十分不名誉的罪名死去。

    李善用看向均王,沉吟未答。均王一挑眉梢,语声冷冽地说道:“均国是宣庙亲下圣旨赐给先曾祖父均恭王的封地,不是他冯家的私地。本王身为宗室,上仰祖荫、下抚黎民,岂敢将封地拱手让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除非冯家造反称王,不然这均国只能姓孟!”

    李善用明白他的意思,当今皇上只有三子,长子为太子,次子已封襄国,三子年幼,十几年之内都没有需要分封的皇子。均国如果除国,只会收归朝廷,由州府衙门治理地方。可是州府衙门已被冯家把持,除国无异于将均国拱手让与冯家,以孟鎏的遭遇,他怎么可能甘心呢?

    孟鎏赶回王府奔丧,冯家没有理由阻止他继承王位,便想照旧通过联姻的方式继续控制王府,谁知孟鎏如此胆大,竟然拒绝了,而且对冯老王妃也态度冷淡,连面上功夫也不耐烦做。冯家见孟鎏如此不知好歹,就想找个事由,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冯家的势力,以后乖乖听话。

    方修明也是抱一道人的弟子,从小与孟鎏一道长大,感情深厚,因知道师兄在王府处境艰难,特来助他一臂之力。这层关系落在冯老王妃眼里,便成了把柄,前次为了捞方修明出来,均王就已委曲求全向老均王妃低过头了。谁知冯家食髓知味,这次襄王途经均国,他们听说了襄王在庆国的事迹,便动了歪心思,打算再一次拿方修明杀鸡儆猴,借襄王的手打压均王。

    龙游浅滩,逆鳞亦不可一触再触。孟鎏继承均王之位后,渐渐有一些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江湖客来王府投奔,他命人查过底细,凡是身家清白、不曾为非作歹的,便都留在了王府,不计职数,用他的私库养着。这次方修明含冤入狱,均王不耐烦继续与冯家斗些诡谲心计,振臂一呼,众人皆愿跟随,一行数十人直奔州府衙门,直接一力降十会,将方修明从狱中劫了出来。

    只是如此一来,善后之事颇为棘手。李善用沉吟问道:“为今之计,不知均王殿下作何打算?”

    均王想也不想地说:“冯家只手遮天、横行霸道,将偌大均国视作私产,纵容门下子弟为非作歹。均国上下苦冯氏已久。我身后还有几十名弟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进冯家,铲除恶首,还均国一个清平天下。若有幸,之后隐迹江湖,谅来朝廷查不到我;若不幸,与冯家同归于尽,也算一桩义举。”

    “均王殿下说的是什么胡话!”李善用简直气笑了,她眉毛一竖,斥道,“你是名载玉牒的孟氏皇族、堂堂均国之主,说什么同归于尽,冯家也配?何况一众江湖侠客投奔殿下,所求无非生活安稳、家人平安,纵然他们肯为殿下效死,可殿下令他们身涉险境、再入江湖,难道不会心存愧疚?”

    一席话,说得均王垂下头去,不做声了。

    “可是大宗正司奉旨来查案的钦差过几日就要到了,现在均王叔又犯了劫狱大罪,到时要如何交代?”

    李善用疑道:“大宗正司的钦差?不是只有大理寺与御史台插手了此案吗?”

    孟湉抿了抿嘴唇,面露尴尬之色,支吾道:“除了上书朝廷,我还向父皇上了密奏。父皇最恨皇室之中有不孝不悌之事,听说是龙颜大怒,派了大宗正司的人来均国彻查。”

    李善用急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孟湉低了头,一指均王,小声说道:“我怕说出来打草惊蛇,他有了防备,会消灭证据、收买人证。”

    均王“嗤”地笑了,声音冷得能搓下冰碴来:“好个锄强扶弱、大义凛然的襄王殿下!”说完,他“腾”地站起身来,大步就往外走。

    “殿下要做什么?”李善用忙问。

    均王道:“召集人手,去冯家杀人!”

    李善用急了:“不许去!”

    均王勾着唇角,眼角上挑,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宗室议亲议贵,除了谋反没有死罪,大不了均国除国、本王锁闭三年。便只当这一趟王府我不曾回来过,还是那个江湖侠客,路见不平,替均国百姓除害了!”

    “你给我坐下!”李善用气急,见拉不住均王,便用上了章氏擒拿手的巧劲,一撩一带,将均王按回了椅子上。均王虽然武艺高强,但到底不能对李善用动手,便任她带着,坐回了原处,不曾反抗。

    “这事看似逼入绝境,但还有一点转机。”李善用平静片刻,喘匀了呼吸,开始说出自己的判断。

    “是什么转机?”均王与孟湉齐声问道。

    “一个是均王殿下手脚利落,冯家就算心知肚明是殿下劫狱,也没有证据。还有一个嘛……”李善用以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冯”字,“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但有一个人最希望冯家与王府两处平衡。她不愿看到冯家势弱,可若均国除国,也没有她的好果子吃。你们猜,她是谁?”

    均王与襄王对视一眼,齐齐答道:“冯老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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