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刘二金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哥从来不跟我讲这些事。我哥没了以后,爹娘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再在矿上干活了,把家里的房子田地都卖了还主户的债,把我从矿上领了出来,进城里投奔亲戚。我舅舅在这里做厨子,就安排我来跑堂,赚些嚼谷养活一家子。”

    “你家里如今可还好?”李善用问。

    “说实话,不大好。”刘二金苦着脸垂头丧气,“家里的钱都还债了,赁不起房子,一家五口挤在舅舅家一间小屋子里住着。我爹早年伤了腰,不能干重活,我娘又病了,嫂子得在家照顾爹娘和小侄儿,全家都指望着我这点儿工钱,也只刚够吃喝,要缓过来还不知得多少年。我想着还回矿上去,好歹能多赚点儿,可是我娘死活都不肯,说我家只有两个儿子,不能都扔在矿上……”刘二金一边说一边叹气,越说声音越低。

    李善用把荷包拿出来,捏着底往桌子上一倒,倒出几个银锞子和一些铜钱。她把银锞子捡出来,掂了掂约有十来两,推到刘二金跟前:“这些银子够在乡下置几亩地,也够在城里盘个小铺子,你拿回去,跟家里人商量着办吧。”

    刘二金倒退一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您肯听我倒苦水,没怪我晦气败兴,已经很感谢了,我哪能白拿这么多银子!”

    李善用略一沉吟,道:“这不是白拿的,我去矿上那日,拿了刘一金的东西,这是赔给你家的。”

    “真的?我哥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值这么多银子?”刘二金嘀嘀咕咕地疑惑着,到底还是收下了,对李善用千恩万谢了一通退下了。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突遭家难,犹嫌稚嫩的肩膀硬生生扛起供养全家的重任,委实没什么底气去支撑什么富贵不能淫的骨气。

    李善用一上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草草用过饭出来,没去刘二金推荐的孙记从食店买果食,而是去了一家书店买了些矿务资料,不顾沉重,自己拎回了王府。

    尔雅见李善用回来,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着打趣:“姑娘答应的糖蜜果食呢?敢情是口惠而实不至呢。”

    李善用一反常态并未与她谈笑,神情严肃地交待道:“去把近三年的邸报拿出来,把关于庆国的都摘出来。”

    “是。”尔雅知道深浅,忙收起嬉笑之色,想了想又觉有些为难,“不是说明天启程么,邸报这些用不着的东西都已经收好装车了。”

    “去卸下来。”李善用说,“咱们明天应该是走不成了。”

    近三年的邸报有满满一大箱子,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摘出有关庆国的内容实属工程浩大,好在李善用在东宫时命人做了邸报引得,尔雅对照引得一条条摘抄,抄着抄着自己都看出了问题。

    “姑娘,庆国的矿山枯竭了啊,从前年就几次奏报岁课不足,连庆府宗室的宗禄都欠着发不出来了。那,那,那……”尔雅面现惊惧之色,“那”了几声不敢说话了。

    李善用放下手里的资料,接过尔雅递来的邸报摘抄,翻看了一下,接着把她的话完:“那庆王府上下这么多人修园子、买女人、烧丹炼药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你不是逛瓦市去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善用与尔雅二人正面面相觑、神色凝重,孟湉恰从外头进来,看见李善用便眼睛一亮。

    李善用以目光止住尔雅话头,目前发现的这些线索最多只算蛛丝马迹,贸然说出来,孟湉只会认为她对庆王府心存偏见,就算信了几分,万一跑去质问庆王世子,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她若无其事地将手边的资料收拢起来,笑着回答:“逛累了,吃了点儿东西就回来歇着了。咱们不是明天启程嘛,我得养精蓄锐呀。”

    孟湉犹豫了一下,问:“咱们明天先不走了行不行?”

    尔雅惊讶地看向李善用,自家姑娘又未卜先知了?

    李善用神色不动,笑问:“怎么,殿下今天不是去向庆王妃和世子辞行了吗?”

    孟湉“嗨”了一声,坐到李善用身边:“别提了,王婶病得起不来床,我连面都没见着。沣子说,有小人离间亲亲,上奏说庆王叔薨得不明不白,得查明真相才能准他袭爵,朝廷派来查案的钦差已经在路上了,估计过几天就到。他苦求我多住几天,好歹等给他作了证再走,免得他没了爹还要遭受不白之冤。我看他哭得可怜,就答应了。”

    “上疏举告的人是怎么说的?”李善用问。

    “你问这个干嘛?平白脏了你的耳朵。”孟湉撇了撇嘴,一脸晦气地说,“那黑心烂肺的竟然污蔑沣子弑父。说是有个王府逃奴去三司衙门告状,空口指称王叔不是中风而亡,是醉酒以后被沣子提前埋伏在房里的人捂死在床上的。沣子都跟我说过了,这几年庆国税收吃紧,地方官拧成一股绳算计他们王府这点宗禄,恨不得赶紧找茬给除了国去。他们就是欺负沣子太要脸,不好意思张扬庆王叔的丢人事,想硬给他栽罪名。”

    李善用瞟了一眼孟湉面色,沉吟片刻,试探地问:“殿下就从没疑心过世子?”

    “没有。”孟湉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你不信沣子,可那是因为你没跟他相处过,他是最热血不过的人了,肯为兄弟两肋插刀,也能为了他要维护的东西拼命。他也许会做出格的事,可绝不会有意为恶。”

    李善用看着孟湉坚定的目光,没有继续争执下去,转而问了个看似关系不大的问题:“钦差什么时候到?”

    “三四天以后吧。”孟湉说。

    李善用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李善用找尔雅要来一身衣服换上,又梳了个双丫髻,尔雅递过镜子,捂着嘴直笑。

    李善用见她笑得古怪,就知道必有不妥之处了,对镜一看,她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出来,但见那镜中人虽做侍女打扮,却眉目清朗、威仪自生,何曾像个丫鬟了?她笑着瞪了尔雅一眼,对着镜子认真调整了一下表情,敛去目中逼人华光,换上腼腆瑟缩之色,总算是有了几分不起眼的小丫鬟模样。

    “行了,你去把外头探头探脑的那个丫头弄走,我就不因为你笑话我生气了。”

    尔雅笑道:“我早就办在前头了,还用得着姑娘吩咐?那个丫头蠢得很,一骗就骗走了。”

    “好家伙,我看你今儿是要翻天了。”李善用佯装生气,恐吓道,“你既这么聪明,你去查庆王世子的底吧,反正我装丫鬟也装不像,索性歇着不去了,省得被你笑话。”

    “像!像!像!姑娘最像丫鬟了!比我还像呢!”尔雅笑着求饶,一个劲地把李善用往门口推,“姑娘快办正事去吧。不是要在钦差到之前查清楚吗?哪有时间耽搁。”

    李善用脚步一顿,意外道:“这你都猜出来了?”

    尔雅理所当然地说:“看襄王殿下的意思,等钦差来了,他一定会给庆王世子作证,万一那边真有蹊跷,殿下免不了受牵连。姑娘不赶在钦差到之前查清楚庆王世子是否真的清白,怎么可能放心呢。”

    李善用摇头叹息:“他在这件事上要是有你一半懂得我的心意,我何至于去趟这种浑水,这么热的天,窝在房里消暑吃冰酪不好么?”

    “姑娘可别这么说,襄王殿下总比太子殿下强多了不是,好歹庆王府没有谋反作乱,”尔雅眨了眨眼睛,笑道,“这点儿小事而已,姑娘扛得住。”

    李善用:“……”早晚换了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丫头!

    庆王灵柩停放在王府宗庙之内供奠举哀,庆府诸多宗室俱来尽丧,地方官员亦纷纷前来祭吊。王府门前车马如流、宾客如云,府内下人往来纷乱。李善用扮作侍女,在王府中行走毫不显眼,一路来至世子府门前,门上只有个婆子守着,还半睡半醒地打瞌睡。

    李善用垂下头,微微缩着肩,走到那婆子跟前,小声说:“婢子是跟奉国将军夫人来的,跟彩珠姐姐约好了来取昨日世子妃答应给我们夫人的绣样。”

    这番说辞是她仔细斟酌过的。奉国将军是一等不高不低的宗室爵位,这几日来王府的奉国将军夫人没有十位也有八位。那婆子年纪大了耳聋眼花,早都不管事了,因这几日府里实在抽不出人手了,才安排她出来当个摆设,哪会知道世子妃有没有答应给哪位奉国夫人绣样。

    那婆子眯着眼睛看看过来,疑道:“彩珠一早就跟着世子妃往前头去了,你不知道?”

    李善用不慌不忙,仍旧低着头,小声说:“彩珠姐姐说她没时间等我,让我自己往她房里五斗橱第三个抽屉里拿。”

    婆子上下打量李善用,瞧着她畏首畏尾的,从头到脚冒着一股子小家子气,倒像是那等穷宗室家出来的,谅来没胆子做什么出格的事,便一摆手让她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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