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皇后意味深长地笑道:“湉儿是皇上膝下头一位成亲的皇子,到时可要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宫宴啊,来贺喜的大臣们若是不够多,我可是不依的。”

    李善用恍然,按制亲王婚后第二日应入宫朝觐,帝后则会大开宫宴以示庆贺。这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场合了。只是,成亲乃是终身大事,纵然她只是一名女官,却也为皇后效力多年,换来的却是皇后先是命她以色相勾留在襄王府做细作,现在又轻描淡写地便要牺牲她的终身拿来设局……

    史贵妃自然不情愿,无论是作为女官的李善用,还是假充皇后侄女的李善用,都不可能给孟湉带来任何助力。即便以后再娶侧妃,侧妃的家世也不能越过王妃去。能让女儿小小年纪就入宫做女官的,能是什么好家世?要是同意了这门婚事,联姻这条路就彻底断了。

    她“哼”了一声:“太子也到了该娶太子妃的时候,怎么不让太子娶她?我也可以认她做娘家侄女。”

    “你要是能说服皇上解了渥儿锁闭,为他操办婚事,我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皇后瞥了史贵妃一眼,淡淡说道,“保住了眼下才能图将来,别忘了,皇上可不止两个儿子!”

    想到借势陡然风光起来的梅夷光和三皇子,史贵妃咬牙道:“行!”

    “善用,你可愿意?”皇后这才看向李善用,柔声问道。

    她还能说什么呢?李善用低垂眼帘,将眸中情绪掩得点滴不露,抚裙向前一步深深跪叩:“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回到爱莲居以后,李善用合衣上床倒头就睡。这两天一夜之间她片刻都不曾合眼,从无数邸报资料中查询需要的信息极花时间,引导贵妃与皇后达成合作,敲定计划更是极耗心血。

    一觉昏昏沉沉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她才慢慢醒来——是被脸上温热的舌头舔醒的。一睁眼就看见孟湉送来的那只小奶狗乖巧地蹲在她的枕头旁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一脸无辜的表情。

    李善用浑身都僵硬了。

    孟湉俯身捏着后颈皮把小狗提起来抱在怀里,笑嘻嘻地摆弄着给李善用展示:“看,这是我给咱儿子设计的衣服,下头人刚做得的。”说着又把小狗放到地上,“孟虎,转两圈给你娘瞧瞧。”

    啊,对了,他还给小狗取了个名字,随他姓,叫孟虎。李善用瞧着他兴致勃勃的神情暗自腹诽,有本事你就告诉皇上,你让他做了狗爷爷!

    孟虎穿着威风凛凛的虎皮衣,按照孟湉的指挥在屋子里得意洋洋地走来走去,然后转了个圈冲着李善用骄傲地站定:“汪汪!”

    孟湉同款得意洋洋脸看向李善用:“咱儿子威风吧?”

    李善用一哆嗦:“……威风极了。”

    孟湉指了指自己,对孟虎下令:“叫爹!”

    孟虎:“汪!”

    孟湉又一指李善用:“叫娘!”

    孟虎:“汪!”

    李善用:“……”莫非是史贵妃事后反悔,特意让你来替她出气的!

    跟孟虎玩了一会儿,孟湉恋恋不舍地把宝贝儿子交给侍从带出去撒欢,特别好奇地问李善用:“你可真厉害,我都说不通娘娘,怎么你一进宫,娘娘就同意咱们的婚事了呢?”

    李善用紧张地目送孟虎从她的视线中消失,终于松了口气:“怎么?赐婚的旨意已经降下了?”

    “没那么快。娘娘说皇后本来今天就要拟旨赐婚的,她拦住了,打算请皇上亲下圣旨赐婚。”孟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嗔怪道,“知道你喜欢我,可你毕竟是个姑娘家,说起婚事来怎么比我还着急?”

    李善用:“……”你跟你儿子真是狗到一处去了!

    过了几日,昭阳宫传来消息,皇上已命翰林学士拟旨为襄王赐婚。李善用搬出襄王府,住进了承恩公府,拜于承恩公世子膝下为义女,配合府上备办纳采问名之礼。

    为防夜长梦多,承恩公府与史家达成共识,婚事一律从简从速。于是承恩公夫人做主,在皇后幼年住的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厢房安置李善用,挪用为明年出嫁的七小姐准备的婚嫁之物,备妥了一切所需。

    承恩公则疏通了制敕库的关系,派人入内细查近年往来公文与朱批录副,果然发现皇上早在数年之前就开始密织罗网,目标正是豪族与巨贾之家。

    承恩公捧着报来的资料越看越是心惊,在他毫无察觉之间,皇上的亲卫鹰扬卫已扩编了一倍、军费翻了两番,会试的同考官中,出身寒门、中立于世家巨贾两派、只忠于皇上的越来越多,近几科录取的进士出身寒门的也越来越多……

    有了兵,又有了人,难怪皇上敢大动干戈啊!

    承恩公颤着手放下资料:“去将孙小姐请过来。”

    “孙小姐?”下人愣了一下,这阖府里住着的孙小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公爷说的是哪一位啊?

    承恩公的长随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躬身回道:“回公爷,孙小姐今天一早带着府兵出城去了。”

    承恩公这才想起来,李善用昨日说有了拿到褚文昌口供的办法,请他点了一队府兵,应该是办事去了。

    “吩咐伺候孙小姐的人,让她一回来就来见我。”承恩公沉声道。

    李善用此时正坐一家馄饨铺里,一边吃着馄饨当午餐,一边看着街对面的太平茶楼。褚文昌刚一出门,她提前安排好的街边小孩就跑过去,猝不及防地把一个小纸条塞进他的手里,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跑开了。褚文昌莫名其妙地展开纸条,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剧变,神色慌张地四下看了看,往馄饨铺走过来。

    李善用数着褚文昌的步子估计时间,不紧不慢地从碗里捞起最后一个馄饨吃掉,这时褚文昌恰好走进馄饨铺。

    她满意地擦了擦嘴,扬声道:“店家,再上一碗馄饨,汤要宽宽的!”

    “得嘞!”店伙将抹布往手上一搭,高声应着往后厨传话去了。

    褚文昌循声望去,便见李善用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笑眯眯地对他招手,走过去坐下低声问道:“竟然是你!你把我父母怎么样了?”

    李善用笑了笑:“别慌,先吃碗馄饨,这家馄饨做得虽然平平,汤头却熬得极好,喝上一碗最能安心定神了。”

    店伙端着一碗馄饨放到了褚文昌面前,底气十足地说了一声:“客官慢用!”

    “你到底想怎么样?!”褚文昌愤恨地瞪着李善用。

    “请用。”李善用笑眯眯地指了指那碗馄饨,“放心,这里没下毒。天底下最不希望你死的,大概就是我了。”。

    褚文昌狠狠瞪着李善用,她却是一副不吃馄饨就不肯说正事的态度,他只得深吸一口气,埋头吃起了馄饨。

    李善用悠然开口道:“其实我挺好奇的,按说你该做的都已经做完,怎么还会被我找到活口呢?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你还有一件事没办完。”

    褚文昌的筷子一顿,没说话。

    “纸包不住火,太子案的真相总会被人查出来,到时候一个死人可压不住豪族巨贾的怒火,非得拿出一个活人来剥皮抽筋、凌迟处死,才能让哪边都说不出话来。”

    褚文昌抿着嘴听李善用慢条斯理地说着,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筷子。

    李善用意有所指地继续说:“褚文昌不是褚昶,与皇上、右相都扯不着半点关系,罪名往史家一推,还能引起豪族巨贾之间的内斗。啧,这招太过高明,我实在不能不佩服。

    “当然,阁下的忠君之心我也是极为佩服的,当得起一句国士无双。毕竟我自己可做不到甘心替罪、慷慨赴死。”

    “我能怎么办?!我父母家人都被鹰扬卫扣押了,若敢擅动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连自戕都求而不得!”褚文昌“啪”地把筷子拍在碗上,低声嘶吼,“我真后悔!当初实在不该投身举业,要是一心耕读传家,又哪里会有这场飞来横祸!”

    李善用定定地望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褚文昌接过来,只往信封上看了一眼,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信封上是极为熟悉的笔体,写着“吾儿褚昶亲启”。

    “今天一早,我已经将令尊令堂与一众家小转移到了一处安全所在。现在来这里,是来救你的。”李善用将声音柔和下来,安抚着褚文昌躁怒的情绪。

    人人都说进士及第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可是对于褚文昌来说却是全家噩梦的开始。自从怀恩找上门来对他交待了皇上密旨,他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夜夜都会梦到任务失败被皇上夷族,或是任务成功被抛给豪族报复。

    换做几年以前,他绝想不到自己自幼憧憬的明君竟然会将他推进地狱,而救他逃出生天的居然是这个曾经势不两立的小姑娘。这世界可真是荒诞……

    褚文昌像是三天没吃饭的人,突然得到了一大碗鲜香暖胃的热汤面一样,如饥似渴地看着这封信,手指一遍一遍地抚摸父亲的笔迹,视线渐渐模糊。

    良久,他抹了把眼泪,看向李善用:“你要什么?”

    李善用极其认真地看着他,目光纯澈诚挚,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我今日来,只是救你,别的什么也不要。”

    褚文昌断然道:“不可能。”

    其实,他明白李善用想要什么,身为东宫女官,于她而言还有什么比证明太子清白更重要的呢?他的父母是皇上用来控制他的重要人质,要从鹰扬卫手里救人,其艰难危险之处不言而喻。

    宦海沉浮这几年,褚文昌已经悟透了一个道理,无论想要什么,除非拿出等价的东西来交换,绝不可能有人无偿相赠。他与李善用萍水相逢,还狠狠地得罪过她,她却肯大费周章救出他的父母,总不可能是看他可怜,同情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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