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7 章

    “孟钧所言是否属实,还请陛下澄清真相!”越来越多的大臣站出来,向皇上讨要说法。

    孟钧长身而立,看着朝堂之上群情激奋的情景,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他得意扬扬地取出一封书信,向在场众人展示,“这里有太子殿下的亲笔手书,言明了当年受皇上逼迫,‘奉旨谋逆’的荒唐之事,诸位一看便知真假。”

    李善用上前几步凝目一看,便瞧见了孟渥那熟悉的笔体和落款处太子私印“继德堂印”的殷红印记,心下陡然一沉——原来,梅夷光以她的性命相胁,竟向孟渥换到了这种东西。

    是啊,早该想到的,孟渥亲笔所书的请辞储位奏疏对梅夷光能有什么用处?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不失太子而是皇上啊!

    李善用将目光转向孟钧,他的面上正挂着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笑意。

    孟渥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自幼便被册封为皇太子,承宗庙社稷之重,然而当年案发之后,十年间一直蜗居在清元宫内闭门不出、不与政事,除了尊位尚在,几乎与废黜无异。若不是受了来自皇上的逼迫,他身为储君岂会自暴自弃、一蹶不振到如此地步,今日又岂会亲笔写下供词,控诉当年冤情?

    所以,当孟钧拿出此物为证的时候,众臣便都信了他的言辞,特别是出身世家豪族的官员,已经纷纷开始向皇上讨要说法了。

    群臣的诘问一浪接着一浪,高居御座久久不言的皇上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并未替李善用解围,反而将她向风口浪尖上更推了一把:

    “此案内情,襄王妃知之甚深。襄王妃,就由你来为众卿释疑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臣俱是一惊,谁都没想到这位伶牙俐齿、才辩敏捷的女官,竟然便是近来誉满天下的那位一力主持襄国复兴的襄王妃。这一位,可着实不是一般人哪。

    襄王妃与襄王一样,按制无诏不得入京,她却隐藏身份突然出现在皇上身边,再联想到方才皇上不听劝谏,执意要禅位于襄王,以及皇上在朝堂上几乎一言不发,完全由这位襄王妃代为喉舌……这位执掌襄国政事的襄王妃,在今日之事中到底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实在引人深思。众臣看向李善用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李善用突然被揭穿身份,心中猛地一惊,不由瞪大了眼睛看向皇上,却只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坐山观虎斗的狡黠笑意,似乎在问她,一边是太子,一边是襄王,你会保谁呢?

    众议汹汹,直冲御座,他却犹自岿然不动,像个没事人似的将难题推给了她去解决。

    如果承认孟钧所言属实,那么孟湉就是为虎作伥的奸佞。如果否认孟钧之言,那么孟渥就是勾结逆臣构陷君父的贼子。孟湉与孟渥之间,她要保谁,她能保谁?孟钧手握着这样的把柄,她要如何还击,才能赢得漂亮?

    李善用简直难以理解,如此困局,皇上就这么相信她一定能妥善平息物议、不留丝毫遗患吗?

    她立于皇上身侧,将殿内众臣各怀心思、神态各异的样子尽收眼底,暗暗在袖中摩挲手指,头脑中飞快地思量解决之法。能入宣政殿中,侍立于御阶之前的,俱是公卿重臣、国之栋梁,可是他们此刻追索太子案真相的紧迫态度,与方才对孟坚案的漠不关心,形成了鲜明对比。

    仔细观察片刻之后,她从心底溢出一抹冷笑,什么栋梁,不过是一群以利相合、利尽则散的蠹虫鼠辈罢了。自古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拿了孟渥的供词,就妄想着能驱使这些人将她逼入绝境?呵,未免太小瞧她了!

    李善用心中拿定了主意,将太子亲书的供词拿在手里,向孟钧问道:“此物既是太子殿下亲笔手书,敢问阁下,太子殿下眼下身在何处?”

    孟钧本觉胜券在握,但此刻见她神色镇定、毫不慌张,开口不作辩白,却问起太子,心中直觉不妙,便道:“太子殿下当年受逆案打击,心灰意冷、一蹶不振,迁居于清元宫深居简出,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王妃何必多此一问?”

    李善用笑道:“既然太子殿下身在宫中,又亲自写下了当年之事赠予阁下,为何不请殿下来宣政殿,当场向皇上和诸位大臣分说明白呢?毕竟,这手书所写,不尽不详之处甚多,若能得太子殿下当面陈明,方不至有所误解呀。”

    李善用的笑容中透出胸有成竹的自信,太子案是她亲身经历,其背后真相更是她呕心沥血才查清的,最后相安无事的结局,也是她以命相搏换来的结果。天下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件事的内情和太子的心思,想利用太子来攻击她,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罢了。

    果然,孟钧迟疑了,太子之所以肯写下这封手书,是因为梅夷光以李善用的性命相要挟。若让他登殿当面对峙,看到李善用平安无事,他如何还肯听从摆布,说出对他父皇不利的话呢?

    孟钧踌躇着一时未开口,李善用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也不开口,朝堂上的气氛一时僵住了。

    “来人!”还是皇上沉声下令,打破了僵局,“去清元宫传太子过来,让他当场把这东西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

    “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应了一声,却在偷眼看孟钧的脸色。

    孟钧的面色极为难看,太子这个证人是他提出来的,他就没有反对让证人当面对峙的理由,一反对便是心虚,便是有鬼,便是不辩自败。他只能点头。

    孟钧恨恨看向李善用,冷声说道:“在等太子殿下亲至的这段时间,襄王妃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身为边王正妃,却掩藏行迹暗藏于陛下左右,不以真实身份示人,是何居心啊?”

    李善用轻轻一笑,说道:“我与襄王殿下入京,自是奉了父皇密旨而来,诸位不必生疑。我们接到旨意也很意外,也是刚刚才与诸位一起得知,原来是父皇意欲禅位于襄王殿下。”

    她这一番话说得意犹未尽,说罢目光流转扫视众臣,令人心中不由得翻起波浪。

    她对众臣微妙的面色变化颇觉满意,接着说道:“其实,当年太子的案子正是襄王殿下奉旨主持查办。我听殿下提起过,当时他年纪尚轻,第一次承担重任,确有许多稚嫩不足之处,所以才会被刑部主事许纯那等怀衔私怨、滥用职权的小人钻了空子,残害了姜氏独子。好在,后来此人按律治罪,听说是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想来可以稍稍消泯姜氏之恨了。

    “既然今日有人重提此案,为涉案获罪之人鸣冤,依我浅见,陛下不妨命大宗正司和三法司重审此案。襄王殿下若有机会再次奉旨主持,定会实心任事、精益求精,以弥补当年的遗憾,而且襄国有许多精明老练的法司官员,也正适宜暂调入京协助办案,以补吏员不足之缺。”

    说着,李善用面上居然露出几分跃跃欲试之色,似乎对于重审太子案十分期待:“我记得当年因为查办太子案,涉案者举发诸豪族不法事八百六十余桩,查实二百九十七桩,服罪者三百八十四人,使世风为之一清、吏治为之一正,至今百姓犹津津乐道。至今已过数载,若有机会再彻查整肃一番,倒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在场众臣听了,皆面面相觑、噤若寒蝉。襄王妃如此态度,表面上看着似是光明正大、一心为公,但细究起来就能发现内中用意颇深。若要重审太子案,第一个便得从东宫查起,而太子的母族是世家之首,诸豪族与东宫关联最为密切,一旦重审吃亏的还是世家豪族。

    何况皇上已经密召襄王入京,并公开说要禅位于襄王,若重审旧案,依旧由襄王主持查办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襄王的母族是巨贾史家,在襄国也大行重商之政,定会借机打压世家豪族,在朝中安插襄国人手。

    襄王妃的话,在场的人人都听见了,襄国有许多官员正嗷嗷待哺,等着跟随襄王进京鸡犬升天呢。可京里哪有那么多官缺?怎么就这么巧,恰有个孟钧跳了出来,拿着太子的手书说当年旧案有冤情,要说法、讨真相,大有不闹个天翻地覆就不罢休的架势。

    近年来,世家豪族稍稍恢复了几分元气,骄奢淫逸的陋习抬头,谁家手上没有几笔见不得光的烂账,哪个经得起细查?若是当真重审此案,各家不是白白地给人家腾位置吗!这个孟钧看起来一副气势汹汹、要逼宫犯驾的样子,别又是串通好了来打压世家豪族的吧!众臣看向孟钧的目光,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正在殿上的气氛渐渐凝重的当口,殿外有人禀报,十年不履朝堂的太子殿下终于应召前来。而令人意外的是,与太子殿下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人,正是绍圣宫的梅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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