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冯府

    《蔷薇子弹》的拍摄终于进入了最后阶段,司徒蓝樱的戏份也迎来了一个又一个的高(单纯形容剧情)潮。

    其中极为重要的一场,讲得是江栖竹和陆华年私奔被人撞破,聂光远将军勃然大怒,将二人抓起来严刑拷打。

    江栖竹在水牢里关了三天三夜,冰冷刺骨的浊水没过她的胸口,将她折磨得几乎晕死过去。这时候,聂光远来到牢中,告诉她陆华年已经被抽筋剔骨,活活折磨死了。江栖竹受到巨大的刺激,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陈阳城两年前就已经把水牢取缔得差不多了,如今要拍戏,只好专门挖了个水池,位置就在离江岸不远的风口上,冷风一灌,再厚的棉袄都能吹透了。司徒蓝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服”,望着池子中泛起的寒气,觉得这剧组多少跟自个儿有点仇。

    导演显然并不在意她的怨念,拿着剧本一遍一遍地讲要求。

    “这出戏对于塑造江栖竹的悲剧命运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你一定要完全沉浸其中,演出情绪的变化。一开始,江栖竹是苍白的、脆弱的,奄奄一息的,当她听到陆华年去世的消息,大脑先是一片空白,但几秒留白后,就要出现一个剧烈的转变,双目通红,咬破嘴角,撕心裂肺地怒吼。此时此刻,她不再是那个优雅矜贵的大小姐了,残暴的专////制让女人变成了女鬼。”

    这个导演虽然人挺讨厌,但专业上确实有两把刷子,司徒蓝樱将他的话默默记在心里,然后由丫鬟搀着慢慢下了水。

    十二月末正冷的天,往脸上泼一瓢凉水都要冻得打哆嗦,更别说整个人泡进水池了。司徒蓝樱刚一下去,翻涌的寒气瞬间侵入五脏六腑,身子忍不住瑟缩一下,差点跌了个跟头。

    导演见她脸色煞白,露出大为满意的表情,并催促她快点往里走。司徒蓝樱心里咒骂了一千八百遍,身子还是艰难地趟到水池中央的刑架旁,这里的水位已经没过了胸口,除了刺骨的寒冷外,她还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场务大哥也淌了过来,用一根手腕粗的铁链将她牢牢绑在了刑架上,紧接着,摄影师和灯光师也凑过来,将各式各样的机器怼在她面前。

    天!这场面可真够受的!

    司徒蓝樱站在水中,如同一只苦雨中飘摇的脆弱蝴蝶,导演对此是很满意的。不过后面的爆发戏可就不好拍了,司徒蓝樱是个心思很深的女人,大部分时候都将真实的情绪深埋在心里,现在要求她彻彻底底地爆发出来,确实有难度。

    导演的要求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演得有半点不到位,所有人都得在水里泡着,一遍又一遍地重拍。

    扮演聂光远的中年演员经验十分丰富,他穿着墨绿色的军装,背着双手,在水池边来来回回地踱步,半字未言,仅用一双凌厉的眼睛,便将沉闷恐怖的气氛烘托到了极点。司徒蓝樱明知在演戏,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紧紧束缚着自己,她想吼叫,声音却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导演急了,干脆也跳进水里,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施加压力。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你是一个不知羞耻的荡/妇,你被世人唾弃,坠入深渊,万劫不复,现在又失去了唯一的爱人。你不是人,是一条疯狗,抛弃理智,抛弃自尊,像受伤的畜牲一样,歇斯底里地怒吼出来!”

    这出戏从清晨一直拍到日落,司徒蓝樱吼得嗓子都哑了,导演才终于满意。她从水中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得僵透了,两条腿折不过弯来,根本没法走路。随身的小丫鬟卿鸾只能搀她到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休息一会儿。

    司徒蓝樱浑身湿透地坐在风口上,并没有感觉太过寒冷,准确来说,她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比起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压抑更加让她难以承受,她在一片恍惚中,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司徒蓝樱还是江栖竹。

    这时候,导演拧着毛巾走到她旁边,嘴里依然喋喋不休:“蓝樱啊,你也别怪我吹毛求疵,咱们拍电影,就是对生活的捕捉和放大,想要吸引观众,每个镜头都必须精益求精,好作品都是这么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你信我的话,这部电影拍出来肯定爆红,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呢。”

    或许他说得对,但司徒蓝樱此刻只想叫他闭嘴。

    导演还没唠叨完,一个小丫鬟突然跑过来禀报,说有客人求见司徒小姐。司徒蓝樱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哪有心思见客人,就连导演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剧组早就声明了封闭拍摄,怎么总有不识趣的过来打扰呢?

    他还没来得及下逐客令,两道气势汹汹的人影已经从影棚外杀了进来。他寻思谁这么嚣张,近了一看,好嘛,难怪了,原来是冯老板和太太刘凌娥驾到了。

    司徒蓝樱看到这俩烦人精,懊恼地别过头去。

    刘凌娥看到她一副落汤鸡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的水池,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下水了?”

    司徒蓝樱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导演虽然不待见这对臭名昭著的夫妇,但人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也只能摆出一副好脸色,奉承道:“冯先生冯太太,可惜您两位来晚了一步,没看着我们全戏最精彩的一幕,司徒小姐为了这场戏,在水里足足泡了一整天,真是又努力又敬业,前途不可限量。”

    他本以为这番吹捧可以把俩人哄开心,没想到刘凌娥眉头一挑,厉声喝道:“什么?寒冬腊月里你竟然让她在水下泡一整天,是想把人害死吧!”

    冯斌卫附和道:“就是!什么电影非得跑到水里面拍,我看你们就是没安好心肠!”

    “这......”导演愣了几秒,又搓了搓没有几根毛的脑袋,显然被这两口子搞得有点尴尬。“您两位莫要误会了,拍戏本身就是辛苦活,遭些罪也是正常的,再说了,您瞧瞧,我们不都陪着一起下水了吗?”

    刘凌娥高傲地撇了一下嘴,径直走到司徒蓝樱身边,见她脸色惨白,嘴唇乌青,便伸出手指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发现她从头发到衣服全是湿透的,这可怎么得了!

    “蓝樱,感觉怎么样?能不能起来把湿衣服换了?”

    司徒蓝樱抖了下睫毛,不乐意、也没精力理睬她。

    刘凌娥冷哼一声,突然对旁边的小丫鬟要求道:“卿鸾,搀着司徒小姐,咱们回家去,不遭这个破罪了。”

    听了这话,导演急得立马跳起来,你们过来闹事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把演员带走?演员跑了,戏还怎么拍下去?

    “冯太太,这可使不得,司徒小姐明早还有一场重头戏,整个剧组的人可都候着她呢。”

    刘凌娥盛气凌人地说道:“怎么?生病了还不能修养吗?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负责得起吗?”

    导演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回道:“冯太太,您也是生意人,应该明白诚信的道理,司徒小姐既然跟剧组签了合同,肯定要按时完成拍摄工作,不然我也没办法跟老板交差啊。”

    刘凌娥丝毫不退让:“那你现在就回去翻合同,看一看演员因客观原因无法继续履行合约该如何处理,大不了我们把钱赔给你就是了。”她这话说得趾高气昂,仿佛冯家财大气粗,根本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司徒蓝樱见她越闹越离谱,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我不走,我没事。”

    刘凌娥回过头来,勾着嘴角冷笑一声:“从现在起,你有没有事,要我说了算。”

    “嗯?”司徒蓝樱感觉这话不太对味,一抬眸,正对上刘凌娥投来的复杂、诡异又炽烈的眼神。一瞬间,她心里冒出了个离谱的想法,让她大为震惊又极其焦虑,于是扭过头不再说话了。

    导演又跟那对蛮不讲理的夫妻掰扯了几句,甚至还专门给龙茗打了两通电话,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答应司徒蓝樱跟他们回去休息两天。

    简直是离谱至极!要不是为了之后的出逃计划,不得不忍辱负重,司徒蓝樱真要指着这帮人的鼻子骂娘了。

    最终,三人还是一起开车回到了冯家大宅。

    不同于其他富商钟爱的洋房,冯家的宅子是标准的中式住宅——方正结构,坐西向东,依次建有影壁、门楼、前楼、中楼、后楼和观山亭,每一进都设有天井。陈阳城地处江南,夏季格外炎热,所以这类老宅子都采用纵深式的布局,屋檐深挑,室内高敞,天井和庭院都比较狭窄。这种设计虽然利于通风,但相比北方宽敞的院子,光照就少了很多。

    中式宅院还有一个特色,想要进到屋里,必须跨过高高的门槛,司徒蓝樱脚下虚浮,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冯斌卫恰时伸出一双大手,牢牢抓住她纤细的手臂,搀了她一把。

    司徒蓝樱讨厌这种压迫感,默默将手臂抽了出来,抬起眼皮,突然发现中楼和后楼之间的中井里种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此时叶子已经全部脱落了,光秃秃的树枝交错着向天空蔓延,如同溺水者伸出的手臂,光是站在树下,就叫人压抑得透不过气了。

    庭院里的光线本来就差,怎么会种这么大的一棵树呢?

    刘凌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着痕迹地笑了一声:“等到秋天银杏叶黄了的时候,这里会非常漂亮。”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树前的一排窗子:“以后你就住在这里,院子里最美的景色都能尽收眼底。”

    此时天色已晚,几人进屋就开始用晚膳。司徒蓝樱身子虚,今天又受了寒,刘凌娥叫后厨给她炖了一大盆五味乌鸡补血汤。司徒蓝樱平生最恨这种黑乎乎油腻腻的食物,光是看见胃里就翻江倒海了。

    刘凌娥转过头,昏黄的灯光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刻下明暗清晰的调子,见司徒蓝樱没有喝汤,她也放下了自己的碗筷。

    “赶紧喝吧,都是为了你的身子好。”

    司徒蓝樱蹙了一下眉头。

    冯斌卫在一旁搭腔:“是啊,趁热喝了吧,夫人亲自帮你味了料,味道鲜得不得了。”

    这两人脸上挂着诡异而僵硬的笑容,仿佛从石板上拓下来的一般,盯得人头皮发麻。司徒蓝樱虽然不觉得他们此时会害自己,但这家人肯定有点问题。

    刘凌娥见她无动于衷,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沉下去,而后对小丫鬟卿鸾使了个眼色。

    卿鸾会意,立马用汤匙舀出一碗汤来,端到司徒蓝樱眼前。“司徒小姐请用汤。”

    司徒蓝樱淡淡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眸子。卿鸾是冯家的家养丫鬟,被刘凌娥塞过来已经有段时间了,虽然模样生得不错,办事也有眼力价儿,但司徒蓝樱烦透了冯家人,对她自然没什么情分可讲的。

    卿鸾见她没有反应,竟然跪下来,将碗恭敬地举过头顶,呈到司徒蓝樱面前。

    “司徒小姐,请用汤。”

    司徒蓝樱视线越过她,直直看向刘凌娥,冷笑道:“冯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您看我像心软的菩萨吗?您自己的丫鬟,要打要罚,实在没必要做给我看。”

    “司徒小姐未免太紧张了,我可不是罚她,只是觉得这汤没人喝太浪费了,不如赏给这个没用的丫鬟。”刘凌娥一边笑着,一边起身从卿鸾手中接过汤碗。“

    说话间隙,她抬手便将整碗汤扣在了卿鸾头顶上,滚烫的热气霎时从小姑娘身上蒸腾起来。司徒蓝樱没想到这女人能疯成这样,身子顿了一下,紧咬着嘴唇才不至于神色失态。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