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梨央回来后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司徒蓝樱只当是小孩子太过敏感脆弱，但事实证明，梨央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雏星大赛的失利，对大明星来说确实是件挺跌面子的事。

    第二天她刚出门，便察觉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不是挤眉弄眼，就是龇牙咧嘴，幸灾乐祸得简直不要太明显。哼，用膝盖想都知道，肯定是昨晚那群碎嘴八婆又添油加醋地编排自己了。

    哎，世道真是变了，以前都是“徒以师贵”，现在反倒成了“师以徒贵”，到哪讲理去？

    不过郁闷归郁闷，司徒蓝樱可不会忘了正经事。这次比赛，她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最后关头给柳垂怜投注了5000银元，由于梨央在包厢区领先了10万票，所以柳垂怜当时的赔率极高，这5000块少说也能赚回七八倍。

    司徒蓝樱不放心大笔意外之财揣在别人口袋里，于是清早就去账房商量结算的事情。

    由于司徒小姐是每个月的领钱大户，账房先生跟她颇为熟悉，知晓她的来意后，直接劝她过几日再来，账房结账可没有那么快。

    司徒蓝樱倒也不着急，心里惦记起另外一码事，趁着周围没人，小声问道：“您能不能把昨晚包厢区的投票册拿来给我看看？”

    账房先生瞬间想起秦梨央在包厢区莫名多了十万票的事儿，恍然大悟般拖了一个长音：“啊——”

    司徒蓝樱不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怎么，不方便吗？”

    按照规矩，投票明细肯定是不能外泄的，但考虑到那位神秘投票者与司徒小姐的特殊关系，账房先生没有太多顾虑，直接将投票册翻至包厢那页，递了过去。

    司徒蓝樱接过来一看，浑身上下顿时不寒而栗。

    那页纸上赫然写着：二层五号包厢，冯氏刘凌娥，耳闻妙音，心怡神悦，敬赠秦梨央小姐金玫瑰壹拾万支。

    原来，昨晚那个目光诡异的女子，正是冯斌卫“臭名昭著”的正房太太，刘凌娥。

    *

    这次雏星大赛，虽然司徒蓝樱受到了不少冷嘲热讽，但作为主角的秦梨央，却收获了普遍不错的评价。这几天她在家里看歌迷的来信，有人盛赞她的天籁之音，有人青睐她的绝世容颜，有人鼓励她再接再厉，有人断定她前途无量，总之，大多是热情的夸耀，甚至不乏溢美之词。

    梨央虽然只能看懂只言片语，但心里的郁闷还是稍稍得到了缓解，可能这就是当明星的好处吧，哪怕只是微弱的闪光点，都会被人看在眼里，无限地放大。

    一天早上，门铃声又“叮——叮——”地响起来，梨央下楼开门，看到的不是送信的小丫鬟，而是穿着一袭白裙，满脸含笑的穆阳雪。

    稀了奇了，神仙下凡了！

    惊讶片刻后，梨央赶紧将这位贵客请进来，烧水沏茶，而后小心翼翼地问：“您找司徒小姐吗？她一早就出去了。”

    穆阳雪摇了摇头，回道：“我找你。”

    听她这么说，梨央更加紧张了，寻思她八成要责怪自己糟蹋了好曲子，于是抢先道歉。“对不起，穆小姐，我以后一定努力练习，不会再给你们丢脸了。”

    穆阳雪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唱得很好，比我刚出道那会儿唱得好。”

    如此不切实际的称赞，让梨央感觉有些被折煞了，但还是接受了这份善意，并诚心回捧了几句：穆小姐曲子写得好，钢琴弹得好，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穆阳雪莞尔一笑，估计也没怎么听她讲话，放下茶盏后，直接上到二楼，走进司徒蓝樱的闺房，在窗边最舒服的一张沙发椅上坐下，还热情地招呼梨央也坐，别傻站在那，怪累人的。

    好嘛，她一来，反倒梨央像个客人了。

    这时候，床底下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猫叫声，小白猫好奇地怔着一双玻璃球似的蓝眼睛，吸了吸鼻子，嗅到熟人的气味后，立马窜了出来，用小脑袋亲昵地蹭穆阳雪的裙摆。

    “翠翠！”穆阳雪激动地将小猫一把抱起来。“我的宝贝，阿妈想死你了。”

    她细细抚摸着猫咪身上顺滑光亮的毛发，满脸幸福地感叹：“翠翠被照顾得不错，蓝樱真是越来越可靠了。”

    “什么？”梨央想起翠翠每次见到司徒蓝樱立马钻进床底下的画面，瞬间满头问号，真不知道穆小姐对自家师妹究竟有多少层滤镜。

    司徒姑奶奶十指不沾阳春水，你还指望她帮你养猫吗？不虐待就不错了！翠翠现在胖成小猪崽，难道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精心照料的结果嘛！

    这种委屈心理，就像当娘的里里外外操持家务，但邻居串门看到你家白胖娃娃的时候，只夸当爹的靠谱、负责任，换了谁谁能不生气？

    穆阳雪似乎看出了梨央神色中的质疑，搂着猫咪，轻松地解释道：“翠翠是我从一位朋友家中抱回来的，当初只有一只拳头大，呼吸也不太顺畅，我怕养不活，便想送回去，但蓝樱死活都不同意。”

    “我嫁进刘府之前，蓝樱跟我发了好大的脾气，可就算这样，她还是默默把翠翠抱回去养了。”

    “她那个人呀，做事细腻，心思也细腻，偏偏就是说话不留余地，爱惹口舌是非。希望你往后多担待她一些，若是真受了什么委屈，我帮你去理论。”

    梨央暗想，穆阳雪这个“陈阳第一歌姬”的称号真不是白来的，人美歌好且不提，为人处世更是大方得体，每句话都说得人心胸舒畅，如沐春风。

    再回头看自己师父，简直就是‘小肚鸡肠’的专属代名词，隔三差五就要找由头埋汰穆小姐几句，好像说人坏话能帮她延年益寿似的。

    梨央心想，我要是司徒蓝樱，听到穆阳雪这样为自己讲话，估计都要羞愧得自刎了。

    穆阳雪将翠翠放回地上，站起身对梨央说：“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送我什么？”梨央一时有点发懵。

    穆阳雪笑道：“我只有蓝樱这么一个师妹，她的徒弟登台出道了，我怎么能不备礼呢？”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一块温润的玉佩，轻轻放进梨央的手心里。“拿着吧。”

    梨央摊开一看，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螭龙转心佩，白玉质地，通灵剔透，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玉体云纹相对，山水相连，灵秀遒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上等宝物。

    梨央哪敢收这么贵重的礼物，第一反应就是慌张地将玉佩退回去。

    “别急，别急，先听我说。”

    穆阳雪按住她的手腕，耐心解释道：“这块玉佩是我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总共有两块，一块在我手里，另一块在蓝樱手里，师父希望我们将它传承下去，给后辈留个念想。以我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不会收徒了，这块玉就送给你吧，往后是自己留着还是转送别人，全凭缘分。”

    她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这物件儿就愈发显得沉重了。梨央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小手茫然无措地举在半空中，显得颇为滑稽。

    穆阳雪莞尔一笑，牵着她的手腕，让她紧绷的手臂放松下来。“蓝樱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玉佩送你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不过有一点，这件事先别告诉蓝樱，她跟我闹别扭，免不了把火气撒到你身上。”

    “她怎么好意思因为这事对我发脾气？”

    梨央从刚才开始就有点暗自赌气。既然玉佩是要送给徒弟的，为什么司徒蓝樱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现在“师姑”都来了，她这个做师父的未免太不长心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把自己当一家人看待。

    穆阳雪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声劝道：“蓝樱对于形式上的东西总是很别扭，就算想把东西给你，肯定也要挑个合适的时机，所以不要心急啦。”

    “我才不想要她的东西呢，全世界属她最麻烦，最特殊，太阳月亮都要绕着她转。”梨央忍不住抱怨道。

    穆阳雪摇了摇头。

    “我知道，蓝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孩子，我们共同成长的时光，所有点点滴滴的小事，都是一生不能忘怀的美好回忆。”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伤感起来：“原本以为，无论我身在何处，都能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保护她，可现在看来，我已经不能陪她继续走下去了。”

    “看得出来，蓝樱很喜欢你，所以算我自私一回，请无论如何，多陪伴她一段时间吧！”

    秦梨央是个很容易产生共情的人，虽然不知道她们姐妹间有什么难言的纠葛，但看到穆阳雪这种不落俗尘的仙女，在自己面前说起掏心窝子的话，不免心软起来，当真觉得司徒蓝樱就是个性格孤僻，内心柔软，身若浮萍，茕茕孑立的苦命孩子，于是满口保证，自己一定对她忠心不二，生死不离。

    很可惜，这种幻觉大约只维持了两炷香的工夫。

    穆阳雪前脚刚离开，司徒蓝樱便迈着小碎步回来了，进到卧室后，她吸着鼻子转了一圈，直接发问：“谁来我房间了？”

    不是吧姐姐！你到底是属什么的，不仅眼睛好使，鼻子也好使。

    不过仔细想来，穆小姐身上的香水好像还挺特殊的，凭她们师姐妹间的默契，估计也瞒不过司徒姑奶奶的狗鼻子，于是梨央诚实地回答：“是穆阳雪姐姐来过了。”

    司徒蓝樱立马挑起眉头：“她来做什么？”

    梨央胡诌：“她叫你快些还她的一万块钱。”

    “......”

    鉴于穆阳雪不太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梨央改口道：“穆姐姐是来鼓励我的，她夸我唱得好，有天赋，是兰芝的未来之星。”

    司徒蓝樱放下茶杯，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深深地感慨：“虽然早就知道那人虚伪，没想到竟能虚伪到这种程度！”

    接着，她轻轻托腮，不怀好意地眯眼一笑：“还有呀，欠钱的事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已经用你的演出提成还上了。”

    “什么？”

    秦梨央反应过来，当即抗议道：“凭什么！我的提成还没有你的多，还钱之后说不定要倒贴！”

    “放心，我帮你算过了，勉强够用。”

    司徒蓝樱用扇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轻松地宽慰：“别跟我计较得这么清楚啦，人都是我的，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你将来嫁人，还不是要我出嫁妆。”

    行吧，梨央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多邪门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