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紧弦

    司徒蓝樱坐直身子,将《蔷薇子弹》的剧本,龙家和王家的恩怨,以及她对柳垂怜的猜测全部讲出来,平铺直叙,语气泛泛,听着就像在聊今晚要吃哪道菜。

    说完后,她微微偏头,眨着一双灵动的黑眼睛,如同乖乖等待老师点评功课的好学生。

    此时此刻,要是换任何一个人来听这些漫无边际的猜想,估计都会骂她一句精神病,但梨央却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记忆拉成一道长长的线,对于柳垂怜的种种疑惑,好像贯穿了她们相识相知的每一个阶段。百灵大赛前的初遇,她对《漫天情》这首歌表现出超乎常理的执念;大赛之后,她送了自己价值不菲的新衣服,并且对西餐厅、照相馆这种高档场所轻车熟路;包括前几天,她劝自己积极参赛时,言语之中不自觉透露出的气定神闲。

    真的很不对劲!

    梨央不否认柳垂怜对待朋友的善良与真诚,但她不是傻子,心中揣着一面明镜,是非黑白自有判断。

    柳垂怜背后有个情人,应该是错不了的。

    司徒蓝樱感受到梨央对自己的认同,唇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笑意。“我还不知道那个男人要搞什么名堂,是单纯想给柳垂怜铺路,还是有意暗害你我。无论如何,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下去,咱们总要吃亏的。”

    她突然吸了一口气,语气认真,像在鼓励梨央,也像在鼓励自己。

    “我知道尽人事知天命的道理,但是尽人事也要看尽到哪种程度,现在距离比赛只剩几天了,你再努把力,我也再努把力,咱们拼尽全力,把这个第一拿下来好吗?”

    如果让秦梨央用关键词概括对司徒蓝樱的印象,“争强好胜”绝对是其中大写加粗标红的那一个。

    当然,剧团环境使然,争名逐利也可以理解,但司徒蓝樱跟其他歌女不一样,她想赢,是刻在心里,刻在眼睛上,熊熊燃烧着的,无法掩饰的欲望。

    而梨央对于赢的理解就比较肤浅啦,鲜花、掌声、赞美、名气、钞票什么的,虽然嘴上不想承认,但是哪个女孩没做过梦呢。

    很长一段时间来,她的灵魂都在这种底层欲望和珍贵友谊之间反复摇摆,如今突然面对司徒蓝樱的赤诚,竟然分寸大乱了。

    憋了半天,她终于挤出来一句:“我不想让别人看你的笑话。”

    “看我笑话?”

    司徒蓝樱愣了一下,随即说了句挺不符合她风格的话,不知是自嘲,还是为了安慰可怜的小徒弟。

    “你以为我输不起吗?说句实话,穆阳雪还在兰芝的时候,我几乎一次都没有赢过。”

    “剧团竞争可不像足球比赛,有个你争我夺的过程,一次输了,热度就少了,恶性循环,只会跟前面的差距越来越大。我经历过这些,所以不想让你重蹈覆辙。”

    梨央忽然产生了一种倒错感,穆阳雪和司徒蓝樱的故事在这方舞台上轮回上演,就是不知道供养她们的剧团,会不会像如今的时代一样,江河日下,最终土崩瓦解。

    *

    眼看着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却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需要准备,毕竟正式比赛跟考核不一样,不是歌女站到台上唱首歌就完事了,舞台效果也是取得好成绩的关键因素。

    这段时间,剧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十二位新人就像要上战场似的,争分夺秒地设计舞美,准备服装道具,排练舞蹈动作。下腰的、劈叉的、转圈的,恨不得把身上那点绝活全部卖弄出来,生怕少一个动作,就会埋没了自己这块天然璞玉。

    知道是来听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看杂技的。

    司徒蓝樱对这种哗众取宠的表演方式嗤之以鼻,她言之凿凿地跟舞台监督表示,秦梨央最大的优势在脸蛋上,光站在那儿就自成风景了,根本不需要复杂的舞台动作,把歌唱好就足够了。

    梨央偷偷想:说得好听,我要是有多余的本事,你巴不得让我上去表演个钻火圈呢。

    同往常的比赛一样,本次雏星大赛仍在专属于兰芝歌舞剧团的汀兰剧院举行。

    这座现代化的剧院最多可以容纳1200个座位,分为三层,第一层是池座与廊座,第二层是木板隔出来的包厢,第三层则是散座。

    为了增加赛程的紧张性,比赛结束后,三个区域将分别进行票数统计,并以散座、包厢、池座的顺序播报。前一个区域播报结束后,后面的区域还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继续加码,除非手中的金玫瑰全部送完,否则狂热的歌迷是不会轻易收手的。

    票数播报的顺序也大有学问。

    首先播报的是散座区。散座票价最低,对购票人的要求也相对较少,坐在这里的大多是徒有热情但经济不宽裕的歌迷。之所以将他们放在首位播报,一是为了炒热气氛,二是为了检验选手们相对真实的泛人气,最关键的是,散座观众兑换的金玫瑰往往不多,基本上一轮就用光了。

    其次播报的是二层包厢。包厢是整座剧场最舒适的位置,不仅私密性强,还有专人伺候,缺点是离舞台比较远。坐在这里的一般是些财力雄厚,但参与度不高,也没有明显偏好的富商,他们可能在观看演出的时候突然喜欢上某个歌女,然后一掷千金,爆出个大冷门。所以,这个区域的特点是票数难以预测,将他们放在第二位播报,也是为了刺激最后那批人。

    最后播报的是池座。正对着舞台的这片区域,无疑坐着最狂热的一批歌迷,他们往往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并且有着不可撼动的专爱,一旦第二轮成绩爆出冷门,威胁到他们喜欢的歌女,他们可以孤注一掷,甚至是侵家荡产。

    司徒蓝樱猜测,龙茗要是派人给柳垂怜灌票,一定会安排在池座区域,在最后关头给她来一招出其不意。

    哼,她倒是挺想看看,那家伙能耍出什么花招。

    *

    雏星大赛当天,数百位观众早早就守在了剧院门口,等待着签到入场。队伍排成一条长龙,盘旋在挂满彩旗和海报的街道上,虽然炎热又辛苦,但人们的脸上仍然神采飞扬。

    汀兰剧院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观众入场的地方,通常会安排一位不知名的小歌女负责迎宾和签到,而今天,则由大明星司徒蓝樱小姐亲自上阵。

    司徒蓝樱做这种事,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歌迷们权当她是爱徒心切,对她的印象一下子改观了不少,甚至很多人当面表忠心,要把金玫瑰全部投给秦梨央。

    司徒姑奶奶跑来受这份罪,当然不是为了这点蚊子肉。她一边笑着应酬,一边仔细观察每位入场观众,到目前为止,总共进去了173个,都是眼熟的,没发现什么异常。

    很快,第174个过来了,竟然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王泗源见到司徒蓝樱脸上挂着几乎凝固的标准笑容,一本正经地站着迎宾,实在吓了一跳,心里不由感慨,姑奶奶你也太拼了。

    他趁低头签名的工夫悄悄问:“有什么发现吗?”

    司徒蓝樱没跟他搭话,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进去,别耽误自己办正事。

    王泗源先是不满地瞪了下眼睛,随即塞过去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说是赵湘虞托他转交的。

    司徒蓝樱接过来掂量了一下,突然想起这应该是关于龙茗的资料,东西倒是不少,但赵湘虞做事未免太磨蹭,演出都快开始了,再拿这些东西过来有什么用?

    就在她稍稍走神的时候,迎面突然急火火地走来一位陌生男子,身穿藏青色丝绸褂子,脖子上挎着一串锃亮的玛瑙珠,身材壮硕,面目阴沉,眼角处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模样不像歌迷,反倒像个跑江湖的码头仔。

    司徒蓝樱从没有在剧场见过这个人,而他近距离见到司徒蓝樱,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兴奋,只在名册上匆匆留下名字,便迈着大步走进去了。

    司徒蓝樱低头扫了一眼,这人叫做朱汉青,还真是个做船运生意的。

    接下来,队伍中每间隔三五个人,就会出现一个眼生的男子,总共有六个,模样、身材以及经营的生意看起来都毫不相干,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些人肯定有问题!

    司徒蓝樱马上把手头的工作丢出去,跟着那批人进了剧场,果然不出所料,他们陆陆续续都在一楼池座的前排落座了。

    司徒蓝樱当即跑上二楼,王泗源在这层订了一间包厢,从上往下俯瞰,可以观察到池座观众的一举一动,是今晚观战的绝佳位置,为此,她把后台的秦梨央全权交给程冬雨照看了。

    正式比赛的出场顺序根据考核成绩而定,因此梨央还是倒数第二个,距离登台尚有挺长一段时间。

    司徒蓝樱忍不住一直盯着尚未拉开的红色幕布,心里突然有点后悔,梨央那丫头现在肯定紧张得要死了,自己至少应该陪她一会儿的,对于新人而言,从惧怕舞台到享受舞台的过程,也是一段宝贵的回忆。

    王泗源难得见她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一句:“你这么担心龙茗捣乱,怎么不看看赵湘虞千辛万苦找来的资料?”

    “哦,也是呢。”要不是他提起,司徒蓝樱差点把这事忘了。

    抱着对赵湘虞的最后一丝信任,她从文件夹中掏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资料,包括龙茗最近的案审资料,先进代表的申报表格、亲民事迹的新闻报道、甚至还有一本他翻译的法律书籍。

    真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把自己那本《金刚盘若波罗蜜经》拿出来读一读,修心。

    这时候,王泗源从外面解手回来,一进门便满脸新奇地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我原本想预订二楼中间最大的包厢,结果下手晚一步,被别人订去了。”

    “怎么?你认识那间包厢的客人?”

    “我不认识,就是觉得奇怪,刚才无意瞥了一眼,发现里面坐着的竟是一群女客人。”

    司徒蓝樱嫌他少见多怪:“女客人有什么稀奇的,兴许是陪着自家先生过来看热闹呢。”

    王泗源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在外面呆了半天,没看到一个男人出入。”

    司徒蓝樱随意嗯了一声,倒也没太在意。平日里也有阔太太们来剧场听歌消遣,但基本不太会送礼物。一是因为太太们在财务方面大多不甚自由,二是同为女性,很难产生通过大笔消费吸引歌女注意的兴致。

    *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舞台两侧突然响起震耳的铃声,随之,大红色的帷幕缓缓拉开,几层观众席同时爆发惊天动地的掌声和欢呼声。

    万众期待的雏星大赛终于开始了!

    主持人仍然是那个金发碧眼的罗伯特先生,但今天的气氛明显不同于百灵大会的轻松活泼。

    百灵大会的冠军毫无悬念,整场比赛几乎成了司徒蓝樱的加冕典礼,观众也没什么压力,只要图个乐子就行了,而今天的雏星大赛,由于竞争激烈,不免透露出一种成王败寇的悲壮感。

    司徒蓝樱紧紧盯着舞台,认真观看选手们的演出。经过大半个月的调整和练习,姑娘们的歌曲质量和演唱水平都有了明显的进步,再配合精心布置的灯光舞美,使得演出效果发生了质的飞跃。

    剧场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地方,年轻又新鲜的面孔,很快就掀起了台下的狂热浪潮,只见一筐接一筐贴着标签的花篮,盛着满满的金玫瑰,被人从三楼散座抬下来,几乎堆满了整个统计处,形成一片耀眼的金色花海,引得其他区域的观众纷纷啧舌。

    散座客人的热情程度,远超出司徒蓝樱的预期,她不由懊恼,等到梨央上场的时候,这些人手里的花估计都送光了。

    幸好,实物的金玫瑰虽然扎眼,却不是主要的票源,另外两个区域的富人在投票册上登记下来的虚拟金玫瑰,才是真正的大头。

    另外,司徒蓝樱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或许是柳垂怜在初考核时表演的歌曲太过惊艳,竟然悄无声息地引领了一波潮流,很多姑娘在考核之后,都将自己的曲子改成了相近的曲风,连续听了几首下来,感官上有点疲乏。

    估计等到柳垂怜最后上场的时候,新鲜感会进一步打折扣。

    如此看来,过早展露锋芒也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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