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信

    从医院回来后,司徒蓝樱的心情迷茫又复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自己的性格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极端了。人生无常,太多事情都不在个人的掌控之中,就算心里积满了怨气,也只能冲空气挥几下拳头,根本找不到情绪的宣泄口。

    司徒蓝樱没有选择跟刘凌娥闹翻,甚至永远都不会走到那一步,她欠冯家的赎身债已经还清了,现在只想快点从这儿逃出去。

    她在陈阳城生活了很多年,却没有几个知根知底的人,要说关系亲近,王泗源肯定排第一位,不过听梨央说他已经上前线了。

    接下来她想到了行事诡谲的龙茗。虽然那小子的立场一直很模糊,但确实有不小的本事——人脉广,心思活,做事滴水不漏,如果他愿意帮忙,出逃的计划一定会顺利很多。

    拿定主意后,她准备等梨央下次过来的时候给龙茗捎一封信,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月。梨央再次拜访冯府的时候,脸色苍白,神情郁郁,身形也比之前消瘦了不少,看样子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司徒蓝樱问她发生了什么,她闭着嘴一句不肯多说。司徒蓝樱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就像没有经验的娘亲突然发现到自家孩子到了叛逆期,有心事了,不交心了。

    梨央怎么可能不郁结?穆阳雪刚刚去世不久,王泗源又战死沙场,外面的世界乱成一锅粥,她却不敢对司徒蓝樱透露分毫,只能将所有的苦楚吞进肚子,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不过最终她也没有多说什么,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拿到信便快速离开了冯家。

    说是要送信,但她和龙茗并不熟识,甚至连龙家大门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只能托好姐妹柳垂怜帮忙。

    柳垂怜听说信是从冯家送出来的,心里难免有点别扭,又不好在梨央面前表现,只能大半夜专程跑一趟龙茗暂住的别馆。

    别馆的警卫知道柳垂怜的身份,没有通报就把她放了进去。

    此时龙茗还在书房处理工作,听到外面有动静,方从一摞小山般的文件中抬起头来。许是最近太辛苦了,即使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也掩盖不住他眼神中的疲态。

    深更半夜被人打扰清静,难免有些诧异,直到发现屏风后面的人是柳垂怜,他才恢复了神色,抱着肩膀靠在椅背上,露出一贯雍容惬意的笑脸。

    “这么晚了,怜儿姑娘造访寒舍有何要事?”

    “喏,司徒小姐给你的信。”柳垂怜也不拐弯抹角,生硬地将信递了过去。

    听说是司徒蓝樱的来信,龙茗刚刚放松的情绪瞬间又绷了起来。速速拆开信封查看内容,原来是司徒蓝樱希望自己配合她逃出冯家,再帮她准备一张出境的船票。

    龙茗盯着信纸,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总是运筹帷幄,很少露出这种为难的表情,但眼下这桩事确实难办。刘凌娥是人精中的人精,从她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属实要花一番心思,再加上如今海关管控严格,一时未必能搞到船票。

    龙茗希望司徒蓝樱尽快逃离冯家,不仅因为她与刘凌娥相处不和,更怕《蔷薇子弹》上映后招来难以预测的腥风血雨。龙茗拿司徒蓝樱当朋友,唯恐她遭受王玉衡的报复,但逃跑之事绝不能鲁莽,必须想个周全的法子。

    “发生什么严重的事了吗?”柳垂怜瞧他脸色难看,不免有点担心,本能地往前凑了一步,没想到龙茗眼疾手快,“啪”地一下将信纸反扣在桌面上。

    柳垂怜愣在原地,气氛顿时尴尬无比。

    龙茗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头了,马上换了一副温和的语气,解释道:“生意上的事,牵扯到不少资金,处理起来有点棘手。对了,天已经很晚了,今晚你就在我的别馆住下吧。”

    “啊......”柳垂怜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番解释有几分可信,听到留下来过夜,脸皮瞬间烧得滚烫。

    但龙茗接下来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将她的好心情全部浇灭了。他说:“今晚我要想个解决办法,明早可能还要麻烦你跑一趟,给司徒小姐送一封回信。”

    “哦......”

    龙茗似乎没有意识到,或者短暂地忽视了柳垂怜的情绪,待她前脚刚踏出房门,便端起电话听筒,熟练地摇出一串号码。

    柳垂怜躺在客房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从没想过,第一次在男友家过夜,她的男人竟然在为另一个女人而烦恼。她开始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管这摊闲事,人家司徒蓝樱嫁的是顶级豪门,日子再怎么样也比自己好千倍百倍,哪里轮得到自己操心。

    第二天一早,龙茗派下人把柳垂怜叫起来,让她尽快去冯府送信。

    “你对她的事还真是上心。”柳垂怜顶着黑眼圈离开别馆,一路上越想越不是滋味,连攥在手中的那封信都变得烫手起来。

    人可以战胜艰难困苦,却无法战胜无边无际的猜忌。

    她躲进一条小巷子里,身体依靠在墙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把信封拆开了。

    纸张上的钢笔字遒劲有力,的确是龙茗的笔迹,但信里的内容却与他所言的生意完全不相干。

    他在信中要求司徒蓝樱借看病的名义前往圣玛利亚医院,约见布朗医生,再从医院的西南门逃离,到时候他会派车在附近接应,如今船票紧张,还需司徒蓝樱在城内暂留几日,待下月初航线开通后再离境。到达美国后,会有人将她从旧金山接往洛杉矶。

    看到这里,柳垂怜心中警铃大作。

    司徒蓝樱想要逃跑可以理解,但目的地为什么是洛杉矶?她记得梨央之前说司徒蓝樱要去的地方明明是华盛顿啊,为什么突然变成了洛杉矶,洛杉矶不是她和龙茗未来计划安身的地方吗?难道他们当真关系不一般,出国之后还要再续前缘?

    她心里惴惴不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信上的内容告诉了秦梨央。

    她知道偷看别人的信件是不道德的,但又开导自己,冯家在陈阳城臭名昭著,司徒蓝樱此举定然危险重重,梨央作为徒弟也有义务替她分忧解难。自己的做法虽然不对,但也是出于好心,想必司徒蓝樱会理解的。

    秦梨央听了这个消息,顿时也有些慌神。她知道司徒蓝樱迟早要逃出来,却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突然。穆阳雪去世的真相已经让她不知所措,现在王泗源又出事了,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龙茗的信就像烫手的山芋,从柳垂怜手上转到梨央手上,她没敢马上去冯家,而是捏着牛皮信封在中央大街上踯躅。

    这时候,一辆黄包车突然在她身侧停了下来,她微微偏头,刚好迎上叶珑心那双明媚的笑眼。

    “秦小姐兴致真好,这么冷的天,竟然在街上闲庭信步。”

    梨央客气地问候:“叶小姐出来办事?”

    “正好办完了,陪我喝杯咖啡暖暖身子吧。”叶珑心付了黄包车的钱,而后二话不说将梨央领进了街边的一家西餐厅。

    两人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上落了座,叶珑心熟练地翻起菜单,梨央则垂着眼皮打量着桌面上的烫金花纹杯垫。她跟叶珑心相识也有挺长时间了,但每次近距离相处,还是会感觉浑身不自在。

    叶珑心眼神一挑,立马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信封,笑问道:“又给你那小师父跑腿呀?”

    梨央局促地缩了缩手,觉得这个女人十分不可思议,自己从未跟她讲过司徒蓝樱的事,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叶珑心单手托腮,故作委屈道:“怎么,你们师徒间的小秘密不能告诉我吗?当初求我帮忙的时候,可是什么都肯说呢。”

    梨央当然记得叶珑心对自己的帮助,也不认为她有什么理由泄露司徒蓝樱的秘密,但这件事毕竟关乎司徒蓝樱的安危,她不想节外生枝。

    叶珑心眼珠子一转,马上换了个说法:“如果你不方便说,就让我来猜,如果猜中了,就不算是你说的了。”

    梨央忽闪着水亮的大眼睛,一时竟没想出反驳的理由。

    叶珑心压低嗓音,轻飘飘地说道:“你那位小师父,准备从冯家逃出来吧。 ”

    梨央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挺直腰板,眼睛瞪得溜圆,冲她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叶小姐,您......您是怎么知道的?这话可不能乱讲啊。”

    叶珑心暗笑一声,昨晚龙茗突然打电话到龙啸公馆,问她能不能搞到出境的船票,今早这小孩又没魂似的在街上乱逛,就差把信的内容写在脸上了,她还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她并不点破这些,只是用指尖轻轻擦着杯缘,故弄玄虚道:“我专研过心理学,只要盯着你的眼睛,就能猜出你在想什么,所以千万不要对我撒谎哦。”

    梨央如她预料般露出惊恐的表情,这让她感到十分有趣。

    “话说回来——”叶珑心加深了笑意,语气中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你就这么在乎她吗?”

    梨央倒是很坦诚,表明自己尊师重道,师父交代的事,她从来都是义无反顾。

    叶珑心轻轻感叹:“司徒小姐还挺有趣的,明明人生的底牌已经输光了,竟然还有勇气面对外面的世界。”

    梨央听出她话里有话,马上投来问询的目光。

    叶珑心表情稍微认真了些,对梨央说道:“我认为现阶段她还是留在冯家比较好。最近城里冒出很多来历不明的刺探,王玉衡派人严查海关,一旦发现可疑人士,轻则扣押,重则直接枪/毙。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也经不住半大个月的海上漂泊。”

    说完这话,她自觉有些失言了——以她的身份,实在没理由对司徒蓝樱的底细了解得这么详尽。

    但梨央并没有多想,她沉了一口气,用同样认真的语气阐述了自己观点:“世上每个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权利,身体的自由,心灵的自由,了解真相的自由。虽然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可以获得短暂的安宁,但这样的人生肯定不是司徒小姐想要的。现实对我们而言的确很艰难,不过我还是愿意尊重她,支持她。”

    “嗯——你说得也对。”叶珑心还是保持着老习惯,从不跟别人掰扯大道理,只是这次的笑声听着有点干巴巴的。

    餐厅服务生将煮好的咖啡端过来,临到桌边,脚下突然一个踉跄,餐盘滑落,杯中的咖啡全部溢了出来,正好洒在梨央手边的信封上。

    梨央吓了一跳,赶紧将信拿出来抖落几下,可惜信纸还是被棕色的液体浸透了。

    “啊,这......这可怎么办啊!”梨央想到司徒蓝樱正眼巴巴地等着这封回信,登时就急了。

    叶珑心抬头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信纸,不慌不忙地说道:“别着急,不就是被咖啡渍弄污了嘛,我帮你重新抄写一份不就成了。”

    “啊,这样真的可以吗?”梨央语气有点犹豫。

    叶珑心没有征询她的意见,直接跟服务生要来纸和笔,又把那张沾了污渍的信纸拿过来,唰唰几下子誊抄完毕,将两封信一齐交到梨央手中。

    梨央接来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叶珑心的手迹竟然跟龙茗一模一样。

    叶珑心见她捧着信纸反反复复地看,整个人紧张兮兮的,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我与你师父无冤无仇,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听她这么说,梨央不免也有些惭愧,叶小姐一直在真心帮助自己,而自己却从没有真正信任过她,做人讲求将心比心,东猜西疑实在是不应该。

    梨央识字不多,将两份信粗略地对照一番后,感觉内容没什么出入,便收起信封,真诚地道了声谢。

    叶珑心并不介意她那点小心思,只是慵懒地看了一眼腕表,提醒道:“马上就要到巳时了,冯家应该有午间谢客的规矩吧,不如抓紧时间送信,莫让你的小师父等急了。”

    梨央没想到一上午的时间过得这么快,经她提醒后,赶紧起身道别,揣着信匆匆赶去了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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