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泪

    程冬雨按照王泗源的交代,通过壁炉逃出监狱主楼,背着穆阳雪往西侧围墙跑。此时监狱的大部分火力已经被王泗源他们吸引去了,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程冬雨稍稍松了一口气,试图跟穆阳雪说说话,安慰她不要太紧张,可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她的回应。在周遭寂静的环境中,穆阳雪急促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嗓子里不断发出哨子一般尖锐的吱吱声。

    程冬雨察觉出异样,赶紧将她从背上放下来,仔细一看,她浑身大汗淋漓,嘴唇已经发紫了。

    糟糕,是哮喘症犯了!

    这段时间穆阳雪的哮喘症比之前严重了很多,时刻都要备着药物以防意外,程冬雨猜测她肯定在牢里受了巨大的惊吓,才会突然发作得这么厉害。他们随身的行李在进来前就已经被狱警扣下了,现在没有药物,只能扶着她静坐,尽量保持呼吸通畅。

    “阳雪,再坚持一下,咱们很快就能逃出去了。”程冬嘴上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悲愤和无措,实际上他们的位置距离围墙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可穆阳雪的身体已经完全瘫软了。

    穆阳雪轻轻握他的手,摇了摇头,艰难地说道:“冬雨,我......我活不成了......”

    话语间,一串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别......浪费时间了,我有......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程冬雨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纵横交织,视线模糊成一片,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了。苍天啊,为什么要这般残忍,先给了他们自由的希望,再让他们狠狠坠入深渊,叫人如何承受得了!

    命运捉弄也好,咎由自取也罢,无论如何他都能不让爱人死在这片凄凉的苦雨之中。他执意要将穆阳雪抱起来,继续走完剩下的路,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奇迹就会发生呢。

    “冬雨,求你......听我的......”穆阳雪像一个溺水的人,嘴巴大力开阖着,却吸不进半点氧气,强烈的窒息感随时都能让她晕死过去,她真的没有时间了。

    程冬雨看她这副痛苦至极的模样,还是于心不忍,含着泪让她靠坐在一块水泥台的下方。穆阳雪脸色煞白,呼吸越来越困难,已经很难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了。

    程冬雨泪流满面,近乎哀求地跪在她的脚边:“阳雪,求你不要再浪费体力了,静静休息一会儿,咱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地方了。”

    穆阳雪固执地摇了摇头。“麻烦替我去......去一趟南丰银行,找李经理,他认得你.......”

    她停下来,费力地喘息了好一会儿,又道:“我的钱......在他那,等我走了,他会......会......会处理。”

    程冬雨急道:“快别胡说了,你哪儿都不会去,咱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不允许你瞎想!”

    “蓝樱......”穆阳雪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来,此刻她的心里装着千言万语,却没有能力表达出来,只能一字一顿地艰难说道:“有一部分钱,帮我转交给......蓝樱,姐姐保护不了她了,让她多存一点钱,有钱......才踏实。”

    穆阳雪直到现在还惦念着司徒蓝樱,可她却不知道,司徒蓝樱这辈子拼了命的赚钱,全部都是为了她啊。

    如果没有她,这茫茫人间,匆匆岁月,还有什么意义?

    穆阳雪的眼睛已经看不清程冬雨的脸了,她的声音也几乎湮灭在哗哗的雨声中。“告诉蓝樱......以后一个人......也要坚强。”

    程冬雨将她紧紧拥入怀里。“我知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她,所以一定要坚持,出去以后就可以把这些话说她听了,她一定更想听你亲口说。”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好多好多话,天真地以为能将她挽留下来,直到怀里的女人渐渐失去气息,他终于绷不住了,近乎疯狂地吼了出来:“穆阳雪!你醒醒,说好的同生共死,你怎么能抛下我!”

    穆阳雪没能再次睁开眼睛,只用仅存的意识,艰难地说了一句快走,便再无声息了。

    滂沱的大雨中,只剩下程冬雨不顾一切,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

    *

    王泗源为了吸引火力,特意当着狱警的面从三楼跳下来,他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知道下面刚好是锅炉房的煤堆,跳下去也不会受伤。

    狱警们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们像嗜血的鲨鱼,很快就循着血腥味围剿过来。

    王泗源只有一把手q,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就落了下风,他边打边退,心里叫苦不迭,幸好在楼房拐角处,惊喜地碰到了刚刚杀出重围的疯虎大哥。不得不佩服,这兄弟的拳脚功夫真是极好,一路杀敌无数,身上竟然没受什么伤。有他打前锋,再加上王泗源谙熟地形,两人终于还是逃了出来。

    王泗源的运气说好也好,说烂也真特么烂。他身上几乎没受什么伤,偏偏右边脸颊被刘明德的匕首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他通过车里的后视镜观察自己,只见伤口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十分可怖。

    疯虎咧着嘴宽慰道:“今天形势这么紧张,保住小命都是难得的,就别在乎那张脸皮了,这年头哪个真汉子身上不留点伤疤。”

    王泗源可没心情担心破不破相,王玉衡明天一早就要回城,到时候势必会彻查今晚的bao//乱,自己要是顶着这张脸见他,不是不打自招了嘛。

    当然,这也不是眼下最紧急的事。

    他们驱车离开后,监狱的警车很快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追了上来。司机猛踩油门,汽车瞬间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起来,警车也不甘落后,将速度毫无保留地提了上来,两台车你追我赶,风驰电掣,在石板路上留在一道道黑色的辙痕,场面惊险程度堪比外国动作大片。

    后面的警车发起狠来,举//枪向前方扫射,子弹打在金属车壳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和刺眼的火花。疯虎气得骂骂咧咧,扒着车窗,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梭子弹。附近的居民听到枪声,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战战兢兢地扒着窗子往外看——近日前线战事紧张,百姓免不了提醒吊胆,草木皆兵。

    开车的师傅也是玉红莲的人,车技相当了得,他自信满满地宽慰道:“放心吧,爷爷我什么世面没见过,一准儿甩了这帮王八羔子。”

    王泗源脸上写满了焦急:“不能再拖了,我得马上回去。”

    “你说啥?”疯虎端着枪,不解地回头看他。

    “司令身边的人向来不信任我,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第一时间到我府上搜查。”

    疯虎明白过来,冲司机使了个眼神,司机会意,在前方路口猛打方向盘,疯虎顺势向窗外丢了一颗烟雾弹。待烟雾弥漫开来,王泗源对疯虎道了一声‘兄弟保重’,而后一把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下去,钻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夜晚的暴雨冰寒刺骨,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却感觉有一团火在胸膛里燃烧。时间不等人,他迈开两条长腿在湿漉漉的巷子里狂奔,一路跑回了自己的别馆。他不敢惊动下人,干脆翻墙而入,抹黑溜回自己的房间,快速褪去湿透的衣服,拧了一把滴水的发丝,甚至伤口都来不及清理就直接钻进了被窝。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楼下便传来哐哐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穿军装的士官未经传报,直接闯进了他的卧室。

    他们还没来得及点灯,王泗源便从床上弹起来,大声呵斥道:“你们要造反吗?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领头的尉官听出了王泗源的声音,态度瞬间缓和了许多:“属下无意冲撞您,只是司令府的监狱刚刚被贼人闯入,死伤惨重,事关重大,希望您能出面主持一下。”

    “哦,监狱现在已经不归我负责了,此事虽然重大,但我也不便越权,一切等司令明早回来再说吧。”

    这番话可谓是极其不负责任,但那尉官毕竟是个下属,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带着一伙人先行离开了。

    另一方面,行动开始后梨央一直躲在监狱外的民房里,王泗源走前特意叮嘱她:如果过了丑时我们还没有出来,一定要坐上提前备好的汽车立即回剧团,事关穆阳雪,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你、我还有司徒蓝樱肯定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梨央站在窗口不停地张望,脖子都快伸断了也没等到司徒蓝樱或者王泗源的身影。即使心里万分不安,她也不敢拖延下去了,等时间一到,立马上车赶回了剧团。接下来的事情跟王泗源猜测的差不多,很快就有人闯进来查房,好在梨央并未受伤,一切安然无恙。

    梨央在床上躺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干脆披上外套,跑去王泗源的别馆打探消息。她不敢走正门,便绕到后院,恰巧碰到王泗源的亲信在外面把风。那小伙子见过梨央几次,知道她是自己人,便悄悄将她带了进去。

    王泗源正在卧室处理伤口,见她这时候过来,免不了有点生气:“你不怕死吗?被人撞见了怎么办?”

    梨央顾不上那么多了,满脸焦急地问:“我师兄和阳雪姐姐怎么样了?”

    王泗源理解她的心情,语气也平缓了一些:“那俩人都被救出来了,没受什么伤,只是刚才形势太紧张,我就让你师兄带着穆阳雪先逃了,后面的事还不清楚,不过我会派人盯着的,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梨央松下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茶几上的医药箱,不禁问道:“你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我可就惨了!”王泗源向她转过头,指了一下自己右边的脸颊。

    他脸上的伤口足有五、六公分,虽然已经简单清理过了,但依然能看出皮肉绽开,流血不止,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跟着红肿起来。

    梨央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天呢,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恐怕是要留疤了。”

    男人的皮相虽然不及女人那么重要,但王泗源的样貌是顶英俊的,万一破相就实在太可惜了。

    “王玉衡今天一早就回来,我这副鬼样子肯定瞒不过去的。”王泗源粗暴地往脸上涂着药膏,烦躁的情绪已经让他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梨央眼睛一转,突然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王泗源挑着眉问:“你能有什么法子,能让伤口马上愈合不成?”

    “我当然不能让伤口愈合,但可以想办法遮挡一下。”

    梨央向他解释:“我最近认识了一位朋友,她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很喜欢研究西方人的新鲜玩意儿,对化妆术也有所涉猎,说不定能帮上咱们的忙呢。”

    “哦?我竟然不知道你认识这样的朋友。”

    王泗源确实听说过西洋化妆术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虽然动心,却也有不小的顾虑——能去西方留学的人,多半非富即贵,要是跟王玉衡攀上点关系,自己岂不是死得更快。

    梨央知道他担心什么,索性直接说出那位朋友的名字,余下交给他自行判断。

    “我说的易容高手,正是霖海的叶大小姐,叶珑心。”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仔细想来,有时间、有兴趣、有财力、有头脑去学这些古怪技术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女人了。不过叶珑心身份特殊,行事诡谲,立场模糊不定,王泗源不认为她会平白无故帮助自己。

    “我觉得叶小姐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梨央认真说道:“她帮了我很多忙,如果没有她,我根本不可能把司徒小姐的钱顺利收回来,而且你也知道,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她的。”

    王泗源终于还是妥协了:“好吧,我们去碰碰运气,反正现在时候还早,就算她拒绝了,我打包行李逃跑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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