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连金铎国都这种温暖的地方都积了一尺厚的雪,久久不化。

    好在阳光穿透白茫茫的一片,总算在天地间划开了一道温暖的缝隙。

    自弗兰入校以来,英灵学院似乎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像是把集市搬到了学院,无数植物编织的商业小车四散在入口街道两旁。小车里面挂着甜点、糖果或者肉串类的吃食,或者是庆祝校庆会用的灵法弹、男女朋友互赠的情人藤配饰……

    弗兰和米诺一路吃吃喝喝,穿过集市,来到了大理石城堡大厅。

    人流络绎不绝,新鲜的水果多到装不下,酒香四溢,光是闻一闻都会醉。

    米诺冷着脸,拿走弗兰手中刚喝了一口的粉色樱桃朗姆酒,穿过重重人群,才在月白色长廊的尽头,找到地下一层隐蔽的入口。

    走下方形直角旋转楼梯,弗兰晃了晃绕得有些晕的脑袋,才发现已经到了海洋馆,眼前的景色让人目眩神迷:

    蓝,满眼晶亮的蓝。

    四周如晕开的蓝色墨水,向下渐渐变深,向上慢慢透明。像最美丽的矢车菊那么蓝,像水晶那么清澈。水纹在悬丝飘浮着的中央巨型吊灯映照下,如万片碎金动荡闪烁。

    像是闯入了一片汪洋的海水中,如镜的海水在眼前闪光,水中的生灵引到新的彼岸。

    两人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向中央走去,只见一架约三十米长的鲸鲵骨架陈设于大厅中央。它的头指向上方的虚空,头顶的暖光与周围海水幕墙反射出的蓝色光芒交织在一起,如同搁浅在荒凉海岸上的骸骨,光与影勾勒出一种震撼人心的生命力量。

    “好美啊……”弗兰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看米诺皱着眉头,便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温声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后退几步,双手比量着骨架的大小,疑惑道:“这得多少人……才能把它吃得这么干净。”

    “……”

    看什么都能想到吃,就不应该对他的关注点抱有什么期待。

    弗兰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他身侧。却发现他瞳孔遽然一缩,仰着头望着什么,神情变幻莫测。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弗兰也是一愣。原来顶部的巨型吊灯,并不是单纯的吊灯,而是一只偌大的金色水母!

    圆伞状的“灯罩”下面,水母头像一汪圆月般光亮润泽,无数只细长的触手在下方无风自动,缓缓漂浮,织起细细密密的网,爬满整个天花板,在地面映出细碎的金色光芒。

    弗兰微微张大眼睛,侧过脸刚想和米诺说话,却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瞬间钉在了原地。

    “这里的水母樽原是上古的一只灯塔水母,在神魔大战中,因其不被黑暗吞噬的光芒,庇佑了一方居民,后来被人们所供奉。”那男子的声音温柔多情,却疏朗有致,说话像歌唱一样泠泠动听。

    “罗萨执事,你懂得真多。”一个小姑娘用恋慕的语气柔声问:“听说回来之后,你要管理社团事务?为什么不继续做水灵执事?我好喜欢你的课。”

    “我也是!”另一个女声插了进来,“你不在的这几年,我们金玫瑰后援班都散了……”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弗兰的喉咙滚动了下,她有些惊慌地用余光四处打量,僵直着身子,朝着海水幕墙的边缘,以堪比蜗牛的速度挪动着。同时双手在胸前合十,心中急切地祈求着“不要看到我”……

    “……我的唱诗班刚刚组建,正在招募新学员,如果……”那人的语速变快了些,弗兰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

    就在这时,她听到米诺高声呼喊她的名字:“弗兰!你往哪儿去?”

    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她的脚步一顿,如雕塑般僵立在地。

    心中一紧,只好自我安慰道,可能是重名呢,这么多人,他肯定不会发现自己的……

    抱着一丝渺茫的期望,弗兰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设,僵硬地抬脚,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

    沉浸于自己的紧张的思绪中,却没有发现,那人的声音蓦地停了。

    米诺快步上前,扑过去,一爪子搭在弗兰肩膀上,把她惊得身形一震。

    “你怎么了?”他跳到她身前,抱着她的肩膀止住了脚步,然后探下身子,凑近她的耳畔瞧了瞧,沉声说:“听觉不会也有问题了吧?你、你别吓我!”

    “没事。”耳边的温热和温暖的手掌传递的体温,似乎给她带来一点力量,弗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忙拉住米诺的胳膊往角落走去。

    等到了大厅的视觉死角,弗兰才有勇气转身回望。此时,确认看不见那人的身影,她大大松了口气。

    之后的海洋馆游览,弗兰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米诺只当她累了,于是将她按在昏暗的珊瑚休息区座椅上,自己去楼上取点饮料。

    她百无聊赖地起身,静静看着海洋幕墙里各种发光的生物。

    在灯塔水母的笼罩下,一切都像在缓缓流动着,就连她的长发也像水中的海藻一样,铺上了一层深色。

    她看得很入神,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已经走到身旁。

    “见到往日相识,不叙叙旧吗?”

    轻飘飘的声音溜进耳,弗兰精神抖擞地打了个冷噤。从魂游天外的思绪中拉回,却看到眼前水幕上,倒映着身后之人的身影。

    那人皱着眉,一双眼美丽伤情得让人心碎。

    他穿着白色宽摆的风衣,胸前挂着一条与气质不符的金叶子项链,和他金箔一般的发相映成辉。但是,如此灿烂金色和迷人微笑,却配了一双漫不经心又冷漠的眼,强烈的反差让人费解。

    许是刚才的逃离虽耗费了心神,却也缓冲了惊吓的情绪,弗兰渐渐平静下来。

    “或许,我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你,罗萨亲王。”她转过身,望着地面,淡淡道:“你不是最讨厌国都、最讨厌英灵学院的吗?为什么还要来?”

    “呵!你知道我不会来这儿,所以就偏偏逃到这儿?”罗萨冷哼一声,对她露出冰冷的笑容,压低嗓音道:“弗兰,我平日是不是宠坏了你,让你误以为我是没有脾气的。”

    她深吸口气,咬住下唇,鼓起勇气,幽幽地望着他的翠色眼眸。

    “人的心是会变化的。”她卸力般垂下肩膀,目光闪动道:“更何况我没有心。”

    罗萨收敛了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中的讶然一闪而逝,肯定道:“你知道了。”

    看到他的反应,弗兰心中倏然涌起怒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经过极大缓冲才从鼻孔里发出来,“如果我不自己寻找答案,你会告诉我吗?”

    他上前一步,却没有说话。

    小小的黑色耳坠随着动作轻晃一下,深邃的翠眼反射着周围海水表面的光,显得更加幽冷。

    罗萨的沉默,给了她答案。

    “我们没什么旧事好叙,桥归桥,路归路罢。”弗兰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只想逃离这里。“这不也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罗萨拉住她的手腕。

    “不要任性……离开这里,跟我回格林海姆。”熟悉的冷香气息萦绕鼻尖,罗萨在她颈侧一字一句道:“其他的事我会解决。”

    就在她犹豫着想再次逃跑时,他松开手,转身走了。

    弗兰瘫倒在柔软的珊瑚座椅上,一阵疲惫。

    片刻后,米诺回来了,但他神态有些呆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弗兰吸了吸鼻子,抢走他手里的高脚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米诺回过神,才想起问:“刚才那是……罗萨执事?你们认识?”

    话音未落,弗兰蓦地呛咳出声,缓了好一会儿,没正面回答,“你认识他?”

    “嗯。他前两天代过一堂水灵课,”米诺点点头,想起什么,撇撇嘴道:“但他好像故意针对我似的,总是拿我演示爆水术之类的……幸亏我练得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说罢骄傲地挺了挺胸脯,一副等着她夸奖的模样。

    目光向下移了移,忆起他胸前肌肉坚实的触感,弗兰的心情好了些,语气也轻快了起来。

    “他看起来……小气又阴险,“她将手挡在嘴边,在米诺身侧小声道:”以后再遇到他,能跑多远跑多远。”

    米诺点点头,看时间不早了,便提议离去。

    离开的时候,再次走上蜿蜒的直角旋梯,像是察觉到什么,脚步却顿了顿。他回头望着上方的水母樽,修长的眉拧了起来,像是在努力分辨着什么。

    片刻后,他摇摇头,带着疑惑离开。

    ……

    翌日,清晨。

    “你昨晚没睡好?”弗兰瞥到他大大的黑眼圈,倒了杯牛奶摆在他面前,温声道:“怎么回事?”

    “我做了个梦,”米诺失神地望着窗外白茫茫的虚空,喃喃道:“关于我哥哥的梦。”

    “费舍尔?”弗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自言自语道:“奇怪,没发烧啊。”

    米诺机械地啃着蘑菇馅饼,湿漉漉的蓝色眼眸怔忡着,全然没有平常的活力,像只打蔫了的小狗,垂着头,安静地仿佛不存在似的。

    这样沉默的米诺,弗兰一时还真有些适应不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是最近身体训练太狠,累到了?”弗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语气愈发柔和,歪歪头试探性问道:“还是你触景生情,昨天看到那么美的海水,想家了?”

    沉默良久,就在弗兰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我记得周围有非常多闪电的声音,很嘈杂,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闭上眼睛,似乎回忆了一会儿梦中的画面,然后骤然睁眼,注视着弗兰的双眼,凝声道:“但我记住他的口型了。“

    “口型?”弗兰闻言认真起来,正襟危坐道:“我会唇语……你做给我看。”

    “hai……yue……zhi……xin,”她迟疑一下道:“海月之心?”

    “……海月是水母的别称。”米诺的瞳孔一亮,深吸了一口气,蓦地抬头,“他在水母樽里向我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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